倚在门边确认两人是否离去的王远,听到这个声音心中立刻一暖。
前世自己小时候就是和爷爷相依为命,可等到自己长大能回报他的时候,他却已经不在了。
但在这个平行世界的自己这里,虽然处境艰难了些,爷爷却一直都在。
即使他只有在阴沉沉的雨天才会回家,平时根本找不到影子,也从不会现身人前,王远依旧感到十分满足。
人还在,就已经很好了。
冲着依旧黑漆漆一片,看不出丝毫人气的主卧房应了一声:
“知道了,爷爷!我还有事,待会儿再吃,您不用管我。”
同时心里暗下决心,等自己跳出这处处透着邪性的死局,找机会给王云虎一个报应,就带着爷爷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对正常人来说想在别人眼皮子底下逃跑很难,但对自己来说却要容易很多。
毕竟,又有谁会对一个“傻子”有戒心呢?
这时,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晦暗:
“几年前我在无意中听到那些族人对我的态度后,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凶险。
爷爷却说要想这辈子平平安安,就一定要在大陵村住满十五年。
期间哪怕再苦再难,都不能远离。最远不能离开北邙山脉,最多不能一次性离开村子三天。
现在距离我十五岁生日还有最后一个月,跟那位‘伊厉王’的两百年大祭正好是同一天,希望能顺利熬过去吧。”
进到自己东厢的小屋里,换下早就湿透的【道将】官服,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本跟祭台上一模一样的《武经三十六书·卷八》。
按捺住体内不断翻涌壮大的气血,将其中要诀从头到尾再确认一遍。
“若非那一点气运加身,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生死难料。
可无论《小生死簿》再怎么神奇,在阴德不足难以产生质变的当下,个人的武力才是根本。
我现在能依仗的只有这【道传兵法】了。”
此世道法显圣,普通兵卒在战场上几乎毫无用处。
自古以来无论是王朝沙场争雄,还是道派战争伐山破庙,依靠的主力从来都是掌握着各种强大兵法的【道兵】、【道将】。
两百余年前,本朝大炎太祖皇帝夺得天下之后,收编各家修行门派的【道传兵法】,汇成一部《武经三十六书》。
继而编练出了威震天下的“大炎道兵三十六营”!
大陵王氏的祖先王虎臣,当年便是出身自三十六营——“白虎锐士”中的一位【道将】。
一生报效朝廷,才有资格为子孙传承下来了这一本《卷八·白虎兵法》。
最高可修至武道第二境【练髓换血】,投身军旅便可入籍正职的【道兵】,现任族长王云虎便是此境高手。
王远反复确定没有疏漏之后,放下兵书。
站出《白虎兵法》用于内炼的虎桩,彻底放开了体内那团压抑已久的热流。
嗡——!
口鼻中呼吸微微,身体中却渐渐有着低沉的雷鸣,以及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呼噜声在不停炸响。
这声音随着呼吸,自整个胸腔而始。
牵动腹部与身体各处的肌肉、筋膜、骨骼配合,遵循着一种奇特的节律,时而绷紧,时而炸开。
让身体内部各处都在震荡不休,好像有亿万柄锻锤在不断锤炼骨髓、血液、脏腑...
又似乎是惊蛰时的春雷,大地回春万物生发,持续激活身体和内腑蕴藏的生机。
就算外行人也看得出来,这少年分明已经将某种极高明的内炼功夫练到了骨子里。
正是各家【道传兵法】中最核心的内炼之法。
“虎啸”、“龙吟”、“鹤唳”、“象鸣”、“蟾震”、“虎豹雷音”都属此列。
配合诡骨、诡皮化作的元气热流,合力催鼓,体内磅礴的生命力持续攀升。
这具还不到十五岁的身体并不算魁梧,但生命勃发气血庞大,让人几乎以为这是一只威猛的老虎!
而且王远惊喜地发现,施展【鬼王临坛印】让那三首鬼神附过体之后。
自己就好像被一位武道宗师手把手教导过一次,各方面都长进不小,搬运气血、催劲用劲,几乎已经化作了本能。
短短一刻钟之后,他的耳边骤然响起一声雷鸣。
轰隆!
早已走过“外壮”、“內壮”两关,原本距离【骨肉外相】大成“整劲”就只有一步之遥的关卡轰然告破。
尾椎炽热如同火炭,脊柱弹抖宛若大龙。
以脊柱为枢,劲力好似流水般轰然贯通,倏忽之间游走全身,举手投足之间便能轻松调动每一寸肌肉、筋膜的力量。
劲力灌注毛发,精神灵敏,有激必应!
皮肉、筋膜、骨骼、五脏六腑...周身器官都奉他为主,自身意识彻底掌握了这具身体。
王远骤然弹身而起,单手稍稍借力便像一只猿猴般轻松跳上了房梁。
狸猫一样翻身向下一扑,便从狭小的窗户中穿窗而出。
神奇的是,明明半开的窗户就连小孩子都得侧着身体才能通过。
他却在刚刚扑到半空时就身体一缩,好像拆掉了全身的骨头一样,轻轻巧巧地穿了过去。
王远无声落地,站在蒙蒙细雨中,摊开双手。
天空落下的雨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便被弹抖而起的皮膜击中,轰然炸开,不一会儿便有一片白雾缭绕身周,几如神人。
闭目感应着自身的变化,良久之后他才轻舒一口气:
“【骨肉外相】大成,虽然放在外面连【道兵】的标准都达不到,但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再是庄稼把式。
登堂入室,精力充沛,以一敌十。
哪怕是对上训练不缀,刀甲俱全的一什精兵也能悍然杀之,算是初步拥有了掌握自身命运的本钱。”
那种因为朝不保夕而带来的惶恐不安,悄悄消去小半,甚至脑海中也好像去除掉一片迷雾,一下子清明了不少。
他这才确信自己终于把握住了那一点【气运】创造的生机。
如果没有那一点【气运】影响,说不定刚刚就会被王成两人给直接捉回去,再也无力翻身。
但单纯的【气运】只是浮萍,必须与相应的力量或者资源结合,才有可能真正创造奇迹。
“也许这就是自助者天助的道理。
哪怕天生命格极贵,如果自己不争气,气运再强都是无根之树、无源之水。
就跟前世那些站在风口上的猪一样。
虽然命好赶上风口,但是如果不趁着短时间内的大运,充实本身的实力,终究会有重新跌下来的那一天。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这个时候,王远隐隐对【气运】的理解更上了一层。
没有再去管外面那些此时必定严密监视着这个小院的守陵人。
他深知自身处境,也从没有想过向任何人求救。
嘴里叼着一张爷爷留在锅里的烙饼,王远翻箱倒柜,将几个装着可疑粉末的瓶瓶罐罐、一只装着六片槐树叶的殷红香袋放到了桌上。
目光透过卧房的后窗落到了烟雨朦胧的北邙山上。
“按理来说,我这傻子遭遇了【诡异】,明明已经命不久矣,那一千亩良田也算落袋为安。
为什么还要费力不讨好,非得把我诓进北邙山?
凡事过犹不及,他们一定还有别的目的,一个即使在傻子面前都小心翼翼未曾暴露过的大秘密!”
他有预感,剩下的这一个月里,光靠装傻充愣拖延时间已经没有了用处。
只有真正找到那个答案。
自己才有可能扭转“苦海泛舟一浮萍,衰木难逢春雨声,百事不亨遇大风,此命飘零无所托”的既定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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