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里,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官兵匆匆走过街头,他们的行动并没有引起午夜熟睡的百姓们注意。
这要得益于坊市制度和宵禁制度。空无一人的街道,宽阔街道两旁的排水沟、排水沟内测的树墙、树墙之后的坊墙,然后才是人家住户,把他们和长街隔的远远的,深夜之中谁还会注意到军队的调动呢。
千骑郎将陆毛峰这一夜睡的很香,他和年前新纳的小妾欢爱了许久,饶是身体精壮,也有些乏了,自始至终,他没有发现外界的一点风吹草动。
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二张对他有提拔之恩,以他的性情,很难坐视二张遇难。可他又极为重视他在军中的前程和杨帆对他的赏识,还有他的家、他的儿子、他新纳的宠妾,如果他真的发现了什么,将是一个很痛苦的抉择。
“不好了,大事不好!”
迎仙殿前,一个小太监踉踉跄跄地跑来,一边跑一边喊着,没等他跑到殿门前,迎面突然闪出两个小太监,手中提着宫灯,中间站定一人,厉声叱喝道:“站住!皇宫大内也敢随便跑动,懂不懂规矩!”
那小太监定睛一看,见是御前的小海公公,急忙道:“海公公,出事了,出大事了,有……有一队人马奔着圣人的寝宫来了,他们要对圣人不利啊,快去禀报圣人。”
小海脸上陡然泛起一抹古怪的神气:“此言当真?”
“当真!”
那小太监连连点头,道:“奴婢在凝阴阁看见一队人马遥遥过来,奴婢心里纳闷,这么晚了,宫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行走,奴婢起了疑心,就藏在一旁看着,那群人一个个都提着明晃晃的刀剑,穿着也不是宫中巡夜的兵丁,海公公你说,他们拿刀拿枪的,不是想造反是什……”
他还没有说完,后脑就挨了重重一击,两眼登时一直,向前一仆倒在地上。在他后边出现了一个小太监,手里拿着一根棒槌,似乎是头一回打人闷棍,他一棒把那人打昏,自己反而呆在那里。
小海低声喝道:“赶紧把人拖走!”
“哦!哦哦!”
那打闷棍的小太监清醒过来,急忙拖起那个昏倒的内侍离去。
小海左右看看,吩咐那两个提灯太监道:“守在这里,严防意外!”
小海说罢便向迎仙宫旁的紫兰殿急急赶去。他们在宫里也在翘首等待事情的进展,眼下看来太子是顺利进宫了,或许马上就到,他得赶紧去报信,上官待制和太平公主正在紫兰殿上等候消息呢。
小海只顾把那意外发现兵谏人马行踪的人打昏拖走,根本无暇细审,结果就错过了一条重要消息。发现兵谏人马的并不只是这一个小太监,而是两个。这两人一见情形不妙,确也害怕,可又觉得这是一个立功升职的大好机会,当下稍一商量,二人就兵分两路了,一个赶回来向皇帝报信,另一个……搬救兵去了。
这两个小太监说机灵,能权宜机变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够机灵,可要说他们蠢吧,却也真够蠢的。他们也不想想,那队人马是从玄武门方向来的,分明是与守卫玄武门的千骑一党,说不定来的就是千骑的人,哪还能去向千骑搬救兵。
说起来,大概也是为了防范兵权太过集中,皇帝对各路禁军调来调去的太过复杂,这些内宫小太监根本不明白、也懒得明白这些禁军的派系和分属。
那个搬救兵的小太监并没去玄武门,那不是要和叛军走个对脸么,他去的是跑马楼,因为他刚从那边过来,恰好见到那边有一支禁军巡戈。
这小太监跑的飞快,都快把鞋跑飞了,他赶到跑马楼下,就见那队禁军刚刚从楼后转出来,赶紧迎上前去,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快!快!不好啦,有叛贼入宫,快去保护圣人!”
“什么?有人闯宫?”
那迎上来的队正听了大吃一惊,这名队正是千骑刚刚组建时杨帆亲手录取的萧千月,萧千月自打改了名字叫萧雨客,大概真是转了运,几年下来,已经升为队正,大小也算一个军官了。
不过,以他现在的官职,还不够参与机密的资格,今晚兵谏的事他不知道。他正想问个清楚,身后一人急步赶上,一把将他推到一边,急声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说话的这人是殿中监田归道,田归道不是千骑的将领,但千骑巡弋宫中,是有宫中官员带领的,这宫中负责安全防卫的官员就是殿中监。
田归道弱冠时以明经擢第,累补为司宾丞,不久转为左卫郎将。后来契丹造反,突厥默啜趁机要求朝廷把六胡州和单于都护府划为他的辖地,田归道曾为此出使突厥,差点被扣留,幸好武则天答应和亲,派武延秀赴突厥,并带去大批彩礼。
默啜一见武延秀这只肥羊,就把田归道这个给放回来了,田归道回来马上告诉武则天默啜狼子野心,根本无意和亲,来日必定再犯中原,之后默啜果然扣留了武延秀,并发兵河北趁火打劫。
武则天赏识他有先见之明,提拔他由武转文,做了夏官侍郎,不久又由文转武,迁为左金吾将军,在武懿宗手下厮混了一阵,后来他走了二张的门路,做了奉宸监内供奉,之后就转为殿中监,开始负责宫中警卫了。
他和千骑的关系就像巡城御史和兵马司,巡城御史隶属都察院,兵马司隶属五城兵马指挥司,一文一武,互不统属。但是执行巡城任务时,两者就要结和在一起,兵马司的官兵要接受巡城御史的领导。
萧千月这一路千骑禁军大体相似,此时要受田归道的指挥。
杨帆事先也曾想过田归道的问题,可田归道不是他的人,他无法左右田归道,为了万无一失,他通过自己手下的兵将,详细了解了田归道的巡戈路线和时间,之所以把兵谏时间定为二更三刻而非刚一宵禁就开始,其中就考虑了这方面的原因。
谁知,因为不可控的两个小太监以及他们的自作聪明,这个田归道还是没绕过去。田归道听那小太监一说,不禁大惊失色,立即带人急急赶向迎仙殿,萧千月等千骑将士不明底细,只道皇帝要是出点差错,他们都要掉脑袋,自然也是亡命飞奔。
张柬之和崔玄晖领着三百多名壮士急急赶向迎仙殿,张柬之年逾八旬,居然也是健步如飞,只是这宫廷实在太大,一路下来,也是气喘吁吁,眼见老宰相有些体力不济,敬晖忙让两名士兵搀住了他。
他们又行不远,侧方御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随即有一队人马横空杀至,将他们拦在路上,正是田归道带人赶到了,双方这一对峙,各自都觉有些心惊。
张柬之和崔玄晖本以为玄武门和羽林军都已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一路下来可以如入无人之境,谁知道这里居然横空杀出一支人马,他们担心一旦打斗起来,女皇那里听说消息会及时做出应变。
不要说宫里还有一支神秘的武装力量是他们无法控制的,就算女皇仓惶出逃,偌大一座宫廷,就凭他们这么点人,再想找到女皇也难如登天。一旦女皇出走宫廷,后果就难以预料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着她的时候还有胆量违背她的命令,何况女皇经营二十余年,谁知道她还留有什么后手。
田归道也是又惊又怕,而且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想到真的有人敢闯入皇宫发动叛乱,更没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居然是张柬之和崔玄晖两位宰相。
田归道虽然做过武将也做过文官,但他是科举取士,骨子里始终把自己当成一个文臣,而文臣的巅峰就是宰相。眼下在他面前一下子冒出来两个宰相,要他把对方直斥为乱臣贼子,他心里一时可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双方诡异地对峙了片刻,张柬之抢先说道:“二张,国之奸佞也!老夫与崔相公会同北门南衙各路兵将,又得相王、梁王相助,共同扶保太子,入宫除奸。田中监乃国之忠臣,希望你能与老夫共攘盛举!”
田归道心中旁徨,不知该如何抉择,他虽投靠过二张,做过奉宸监内供奉,目的只是为了仕途能顺畅些,他并没有忠于二张的意思,可是眼下张柬之红口白牙的他也不敢轻易相信,这可是一步决生死的选择啊。
田归道也不敢声张,只是沉声问道:“太子何在?”
张柬之道:“李多祚大将军已去相迎,随后就到。”
田归道半信半疑,仍不愿就此让路。
崔玄晖道:“二张祸国,难道田中监就能坐视么?我等扶保太子,清君侧、杀奸佞,还我朗朗乾坤,清平世界,乃是名垂千古的莫大功德。田中监如果不愿与我等一同行事,那就请你让开一边,事成之后,我等同样感念你的恩情!”
田归道持剑而立,依旧委决不定,萧千月等人紧张地与张柬之的人马对峙着,不知道统领他们的这位殿中监究竟战是不战。
就在这时,远处又有一队人马赶来,中间还有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人,杨帆和薛思行持刀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们正急急追赶张柬之和崔玄晖,忽见前方两军对峙,不由大吃一惊。
薛思行立即止示向身后示警,命人护住太子,杨帆则提刀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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