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辩的记忆中,何苗官拜车骑将军、封济阳侯,代表着何氏外戚的权势灵帝驾崩前已到达了顶峰,直到来年八月灵帝病笃,对何进、何苗兄弟渐生戒心,置西园八校尉来分何氏兄弟的权力。
甚至在临终前还托孤于蹇硕,叫蹇硕除掉何进、何苗,改立董侯刘协为太子。
虽然此事最终失败了,但由此可以了解,灵帝在亡故前其实已有改立刘协为太子的心思,只是迫于何进、何苗兄弟位高权重,故不敢贸然行动。
换而言之,刘辩必须在来年八月前得到监国太子的地位,再晚,或许就没有机会了。
因此,刘辩命房殿令赵淳私下催促张让,叫张让尽快安排他与灵帝见面。
赵淳回来禀告刘辩:“上巳节刚过不久,陛下仍在痛惜王美人,张常侍认为当前并非合适的时机。”
刘辩感觉有些奇怪:“王美人不是都过世五、六年了么?”
赵淳低声说道:“听张常侍说,因为上巳节时,董侯曾在孙璋的陪同下觐见陛下,故意在陛下面前提起拜祭其母一事,勾起了陛下的想念。”
“……”
刘辩表情古怪地挠了挠下巴:“真是一点也不浪费啊,永乐宫那位老太太。”
对于永乐宫的那位董太后,他是一丝好感也欠奉,倒不是因为董太后与何皇后为敌,又厌恶刘辩,而是这位老太太自己就立身不正。
堂堂太后、一国之母,竟然教唆身为皇帝的儿子去卖官鬻爵,这简直是千古奇闻。
这对母子能成为汉室的至高者,当真是汉室灾难,天下灾难。
“可不是么。”赵淳脸上露出附和的蔑笑,表明坚定站在史侯这边的立场。
“张公可曾说要等多久?”
“可能要等一段时间。”赵淳低了低头,旋即小心翼翼地说道:“史侯,小臣有个主意……”
“哦?”
刘辩闻言瞥了一眼赵淳:“说来听听。”
说起来,自赵淳来到刘辩身边,他就表现得十分积极,主动为刘辩鞍前马后、出谋划策,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对此刘辩倒也不反感,毕竟历史上各种血淋淋的教训证明,有些事还真的非得要宦官去做,比如说制衡朝臣,因此只要日后这赵淳不触犯红线,他也不介意将其培养为下一个张让或赵忠。
毕竟刘辩也倾向于日后做一个好名声的皇帝。
见刘辩点头,赵淳低声道:“臣认为,陛下痛惜王美人,大概是因为王美人早故,但其实王美人未必真有那么好,仅是陛下出于想念……换而言之,若让陛下得知王美人另外一些事,或许就不会像当前那样痛惜王美人了,如此一来,永乐宫也无法在利用王美人为董侯谋取太子之位了……”
好家伙,这是釜底抽薪之计啊!
刘辩惊讶地打量了几眼赵淳。
要知道在历史上,赵淳仅作为赵忠的幼弟而被寥寥提及一笔,可今日听对方这番话,可见这赵淳亦有心计,值得培养。
“那你有什么主意?”刘辩饶有兴致地问道。
“这个……”
赵淳一脸尴尬地瞥了一眼在旁抚琴的蔡琰,只见后者一脸清冷,自顾自抚琴,看似并不想理会面前这对准备耍弄阴谋的主仆。
赵淳可不敢开口让这位深受史侯宠爱的少女逼退,只好压低声道:“小臣以为,可以安排几名宫中的老人,假称当年王美人是仗着诞下皇子而对皇后不敬,故遭皇后记恨……”
“唔……”
刘辩思忖半响,点点头同意了赵淳的主意:“姑且试试吧。”
赵淳闻言大喜,连忙说道:“小臣这就去与我兄商议。”
瞥了一眼赵淳离开的背影,蔡琰按住琴弦,认真对刘辩说道:“史侯怎忍心诋毁已故之人?”
刘辩笑着说道:“文姬放心,我会叫人为王美人多烧纸钱,求她谅解。”
听到这话,蔡琰又好气又好笑,正要再次开口,却见刘辩以异样的语气说道:“事实上我对我皇弟并无恶感,但很可惜,他注定做不成一个真正的君主,而我,还有这个机会。……王美人不会怪我,因为只有我做君主,她的儿子才能安享荣华,甚至有朝一日还能成为郡王,不至于作为傀儡。”
“……”
蔡琰惊异地看着刘辩,难以理解后者为何会信誓旦旦地说出这番话。
当日,宫内便传开谣言,称王美人当年是因为仗着诞下了皇子,屡次对何皇后不敬,因此才被何皇后毒死。
这谣言没多久就传地有鼻子有眼,甚至还有当年的宫内老人作为人证。
此时张让趁机将这件事告知灵帝。
灵帝将信将疑,唤来那些宫内老人询问,这些宫内老人收了赵忠、赵淳兄弟的贿赂,又希望能攀附上何氏一枝,自然不会反水,将赵忠、赵淳所教的话告知灵帝,令灵帝惊怒不已。
毕竟这些事可从来没有人向他提及。
期间,永乐宫那边也收到了风声,孙璋一想就知道要坏事,连忙禀告董太后:“太后,宫内忽然传开对王美人不利的谣言,必然是长秋宫指使张让、赵忠、郭胜等人所为!”
老太太虽然贪婪爱财,心眼可不傻,当即派孙璋去见灵帝,想要平息谣言,彻查谣言的源头。
张让、赵忠、郭胜几人当然不会让孙璋拷问作证的那几个宫内老人,何皇后也不会允许,于是两拨人又在灵帝面前争吵、攻讦。
吵了几日,没吵什么结果,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至于灵帝是否有因为这件事改变了对王美人的看法,暂时就只有灵帝自己知道了,刘辩也不敢保证,毕竟就像他说的,姑且试试,成最好、不成也罢,反正闲着嘛。
而另外,张让那边也多番安排貌美的宫女侍奉灵帝,以化解灵帝对王美人的思念。
四月上旬,张让确认灵帝对王美人的思念已告一段落,遂正式安排刘辩与灵帝见面。
在安排之前,他私下叮嘱刘辩:“只要史侯能博得陛下欢心,太子之事便可定矣!”
说实话,刘辩心中颇不情愿。
但凡汉人,尤其是后世的汉人,大多都曾有过皇帝梦,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切切实实地在历史中留下点什么,成为像始皇、武帝、唐宗宋祖那样的明君,但很可惜大部分人都没有这个机会。
而灵帝明明得到了无数人都未能得到的机会,却选择做一个昏君,这让刘辩难免有种‘怒其不争’的愤慨。
再一想到自己当前为了得到太子之位还要去奉承这昏君,刘辩就感觉有点郁闷。
“真的不能么?”
在张让亲自来相请时,刘辩双手比划着对前者道:“咱们私下拟一份诏书,趁父皇醉酒之际,按着他的手,用国玺在诏书上盖个章……反正国玺也是由张公执掌的嘛。等父皇醒来,全推到父皇身上即可。”
张让吓得仿佛连脸上的皱纹都多了不少,连连摆手道:“矫诏之事,万万不可啊。”
说罢,他与在旁的赵淳相视一眼,在刘辩一脸失望之际抬手擦了擦额头并不明显的冷汗。
不得不说,张让、赵忠、郭胜等人一开始还担心这位史侯不能容忍他们的做法,没想到相处了一阵才发现,这位史侯虽然年幼,可却胆大包天,居然连矫诏这种事都敢去想。
这要是被人抓住把柄,别说他们要被处死,就连这位史侯也要被废——当然,这是张让认为的,刘辩可不这样认为,毕竟历史上灵帝到最后都没敢动。
或许怕刘辩乱来,张让反复叮嘱、告诫,甚至做出了保证:“史侯千万不可再做此想,万一被孙璋等人获悉,后患无穷,我等徐徐图之即可。……有老臣在,太子之位非史侯莫属。”
见张让这群专权的宦官都不敢做这件事,刘辩也只好彻底打消这个念头,老老实实忍着心中不适去与灵帝拉拢感情。
在张让的安排下,刘辩带着他这段时间练字的成绩去见了灵帝,假意向后者请教。
不得不说,这段时间有张让,还有张让安排于伺候灵帝左右的宫女频繁替刘辩说好话,灵帝对刘辩的印象倒也大为改观,更别说刘辩这段时间练字确实练得有模有样,因此灵帝难得夸赞了一番,甚至于在兴致当头,还亲手为刘辩写了几个字。
张让赶紧一边奉承,一边给刘辩使眼色。
还别说,灵帝虽然是个十足的昏君,但字写得确实是好。
不过刘辩心中依然嫌弃:你是大汉的皇帝啊,每日不顾国政、荒淫度日,光字写得好看又有屁用?
奈何为了得到太子名分,刘辩也只得忍着不快去奉承,这让灵帝龙颜大悦。
就在气氛融洽之际,灵帝忽然问刘辩道:“听说你之前下令杖毙了你甲房殿的殿令?”
这冷不丁的一问,让刘辩心中微惊。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张让,却见后者先点头、后摇头作为暗示,也不知什么意思。
犹豫一下,刘辩选择如实回答:“是的,父皇。”
“为何?”灵帝又问道。
刘辩思忖了一下,一脸平静地回答道:“因为他阻拦儿臣前往东观。……儿臣乃皇子,他冯禺一介内侍,又有什么资格左右儿臣?”
正在写字的灵帝抬起头来,好似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刘辩,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大概是感觉气氛有些古怪,刘辩与张让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决定今日到此为止,识趣告退。
当日傍晚前,张让来到甲房殿,苦着脸向刘辩解释:“史侯,老臣从未向陛下言及冯禺一事,此事乃孙璋提及,先前他奉董太后之名,在陛下面前告史侯杖毙宫官,生性暴戾,不宜为人君,当时老臣替史侯澄清了许久,老臣也没想到时隔许久后,陛下竟然还会问起。”
刘辩微微点头,接受了张让的解释,毕竟就目前局势来看,张让确实没什么理由背叛他——确切说是背叛何氏一枝。
见此,张让又松了口气:“这样,老臣过两日再为史侯安排。”
刘辩内心虽不情愿,但暂时也只能依张让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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