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颜的墨兰院里也并不是赵鹏想象中的那等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只是赵颜驭夫驭子都算了得,她夫君龚磊自是不消说,别说通房小妾的了,就是那天多看了某个丫鬟两眼,赵颜也能折腾得他跪地求饶;至于赵颜那独子龚蒙,自小是在这样强势的母亲手下过活,性子早就养得唯唯诺诺,胆子小的不像话了。
这墨兰院,早就是赵颜的一言堂了。赵颜不发话,父子俩打个哈欠都得小心翼翼的躲起来打,更别提其它事儿了。
此时,父子俩聚在一旁,看着赵颜正拿自己新挑上来的小丫头出气,一句接一句的边打边骂正骂得不亦乐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谁都懒得出头,免得被赵颜抓住转移怒气到自己身上来。
等得赵颜那口气也出得差不多了,龚磊才开口道:“郡主,今儿这小丫头子你也折腾得腻了,仔细自己手痛,就先饶了她罢。”
赵颜眼睛一瞪,正想对着龚磊咆哮之际,赵颜最贴身伺候的福嬷嬷便上来拍着赵颜的背,边替她顺气边劝道:“好了,好了,郡主别气了,老爷不过是怕您累着了自己,并不是要怜惜谁,您犯不着为这不长进的小丫头生气了。莫说是老爷怕您气着了身子,我也是呢,郡主也是有点儿年纪的人了,您如今又是只有蒙大爷这么一根独苗苗,蒙大爷才刚十九呢,还没娶亲生子的,那里不要郡主您时时提点着才好?就是为着蒙大爷,郡主也要保重好自己呢,且别生气了。”
这福嬷嬷本来是赵颜当年唯一的丫鬟,原本淳王妃也没打算给赵颜买丫鬟的,不过福嬷嬷当年荒年的时候才十岁,瘦骨伶仃看着随时就倒的模样,她家里人逃荒年时嫌弃她是累赘,继母做主扔了她,淳王妃顺手捡了她回来,养着养着既然也养成个能见人的小姑娘了,于是就干脆给了赵颜当丫鬟了。
赵颜有了这么一个丫鬟,自然也是高兴的,福嬷嬷的名字五福就是赵颜给起的。福嬷嬷又是个对赵颜甚是真心的人,为着赵颜甚至是一直未嫁,这二三十年主仆相处下来,赵颜倒是和她相处出比夫君孩子更深厚些的感情来了。因而墨兰园里头,平时别人劝不动的,不敢劝的,只要将这福嬷嬷推出来说两句,赵颜倒是还能静下心的听听。
这次果然还是奏效的,赵颜又被福嬷嬷安抚了下来,渐渐的就消了怒气,反手拉了福嬷嬷在为她顺背的手过来自己手心里拍了两下,这才叹口气道:“五福,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不气了。这个家里,也就你最把我放在心上了,我听你的就是了。”
福嬷嬷便笑道:“那是郡主抬举我罢了!其实这院子里的人,那个不把郡主放在心上?不过是郡主一时火遮了眼,还在说气话呢。郡主为什么生气,老爷和蒙大爷知道的,我也知道的,只是他们不似我,已是年老皮厚肉粗了,不怕郡主你的暴脾气,直接就来劝你了。”
赵颜被福嬷嬷逗得笑出声来,那怒气也就渐渐散了些,白一眼一旁明显是松了口气的龚氏父子,没好气的自嘲道:“五福,你也别说自己年老了,我也不过是和你差了一两岁罢了,你老了,我岂不是也一样老了?许是我真的老了,没力管这家里的事了,我也想过着老了就不管事的闲散日子呢,偏生我这夫君和儿子都不省心!我若是不替他们操心打算着,那天说不准就被人拆皮拆骨的就卖个干净了!”
龚蒙仿佛想说什么,却是被他父亲龚磊微微摇头使个眼色阻止了,龚蒙无声的叹口气,紧抿着唇瓣,退后了一步沉默的站在龚磊身后的阴影去了。
福嬷嬷自然也是看见了这父子俩这边的小动静的,她却是不戳破,还不动声色的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恰好在赵颜身旁挡住赵颜的视线,还顺着赵颜的话往下给她顺毛道:“郡主啊,您这是爱操心的命呢。老爷也好,蒙大爷也好,您操心是为着他们好呢,他们都知道的,也感恩的。您就是为着这个家才这样劳累的,以后蒙大爷成亲了,您也能放下心来过闲散日子了,等得孙儿孙女都绕满膝了,那时候再说您老了才不迟呢!”
“就你嘴乖会哄我!”赵颜半真半假啐道,“你别以为,我是听不出来你帮着他们父子两个开脱呢!说吧,是不是又可怜蒙儿,觉着我又要骂他了,你就赶紧出来兜住?”
“是是是!我的郡主啊,就是个明察秋毫的玻璃心肝水晶人!有什么能瞒得过您去?”福嬷嬷便笑着上来扶起赵颜,引着她往上房内室里头走了去,“郡主明察秋毫得也累了,咱们先歇歇罢,不就是一个什么赵零么?好歹他是后辈儿,怎么还得老老实实的喊您一声姑姑呢,又是小家小户长出来的,小泥鳅在大水塘里头自是也翻不起什么浪的。郡主不必将这人放心上,等明日这小家伙来了给郡主请安,郡主再好好收拾他不迟。”
眼见着福嬷嬷哄了赵颜去,龚蒙这才低声问自己父亲:“爹,今儿我娘这脾气是那个新来的赵零惹的?她这是发什么脾气?说起来,那个赵零才是正经淳王府继承人,我娘再发脾气不也是枉然?何苦气得她自己都不得安生?”
龚磊也低声叹气道:“咱们对那个淳王府世子的位置从来没肖想过,算得上是局外人,自然比你娘看得清一些。你娘啊,自持是嫡女,总认为自己才算是正统,又觉得这赵零的父亲不过是庶子,那里看得起这赵零?而今听说这人以未来世子自居,她还不气得头顶都要冒烟?她也是痴心妄想,总指望着淳王府世子之位落在你身上呢!”
龚蒙也叹气道:“我娘就是钻了牛角尖出不来,也不想想,天上那有馅饼掉?!她是嫡女没错,可她不过是外嫁女,我也不过是外孙,怎么算也跟那个世子的位置完全搭不上边!跟金菊园里那家子过不去,还能说是养子不正统,而今这庶子后代在她心里也算不正统吗?”
龚磊摇头道:“你娘这人,历来就是脑子一根筋,执拗得让人头痛。而今她觉着淳王府里头就没比她更正统的,便是看谁都是不顺眼,和金菊园那边对上,她仗着嫡女的身份就能将他们压得难以动弹。不过这时候来的这赵零……要是有了世子的名头在身,你娘除了个长辈身份,还有什么架子能在人面前摆?只是你娘对自己信心太足,听不得一句不好的话,将来总有大坑小坑等着她栽呢!”
父子俩正说到这,便见得赵颜身边的大丫头桃叶往这边走来,且行且喊道:“蒙大爷,郡主请你去说话儿呢。”
龚磊即时便止住了话头不再做声,往一旁空椅子上坐了喝茶去。龚蒙虽然不知道赵颜喊自己是为了什么,但却清楚这时候的母亲轻易招惹不得,迟一步到了她跟前都得预备着被骂个狗血淋头,便忙忙的就跟上桃叶后头就进了内房。
龚磊看着儿子那惊慌慌的紧跟着桃叶的背影,张张嘴想叹气都叹不出来,只得暗暗摇摇头起身往书房里去了——自进了淳王府,赵颜对他便是厌恶日增,早就赶了他往书房里住着,没有赵颜的传唤,龚磊也是轻易进不得她的郡主上房重地。
龚蒙则是绷紧了皮站到了赵颜的跟前,只低眉顺眼的问道:“母亲喊我,所为何事?”
赵颜本来已经被福嬷嬷抚顺了的毛,在见着这唯唯诺诺的儿子时,忍不住又炸了起来:“看你跟你爹那个萎萎缩缩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你身上也有我一半血脉,怎得我的性子却是学不到一星半点?!”
福嬷嬷忙又来救场:“郡主且别忙着说蒙大爷了,这会子不是为了正事喊了蒙大爷来的吗?咱们说正事才是正经!”
龚蒙历来被赵颜骂惯了的,已经学会了一招叫呆若木鸡,只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来应对赵颜。赵颜见着简直就是和他说话的欲望都消失了,无力的推开一点自己身侧的福嬷嬷道:“五福,你和他说得了,我真不想开口和他多说一个字!”
龚蒙这才微微抬头看向福嬷嬷,福嬷嬷只得对他笑道:“蒙大爷,其实郡主不过是为你好——她喊你进来,原本是想和你商议着,过一两日城东那边南宁郡王的老王妃寿宴后据说还有个年轻公子们的文会,想来也是比诗比文的盛会,你且这两日预备着,做出了花样好文章,自然更容易得了京都里头那些家有千金的夫人们的青眼,将来在亲事上头也更顺遂些。”
龚蒙心里一咯噔,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这种文会,他根本不想参与,他去了,出头说话做诗不过是给众人添点乐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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