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冢 第二章 犹记人间秋千架

    当我还是冷小唐的那八年，江湖，似乎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时爹爹开着客栈，家境殷实。我们清幽的后宅里花木成畦，那棵年逾百岁的红梅树上，系着我的秋千。光洁的石径路旁摇曳着挺秀的翠竹，罩出一片清凉。风起的时候，我总爱好奇地走在路上，望着地面斑驳的竹影，听竹叶的沙沙，抬头，浓得化不开的绿云忽开忽合，露出蔚蓝深沉的天幕，还有泻下来的橙黄光线，亮亮地照着我的眼，在我长长的睫毛上闪动着绚丽的光影。

    我再向前走，穿过石径路，转过波光粼粼的荷塘上那道回廊，推开扇大木门就是前边的客栈了。但此时，听见娘唤我：“小唐，别走远了。”回头，路的尽头那月拱门里，娘缓步走出来，柔美地笑着向我招手，“回来，娘带你去玩秋千。”娘不想让我去前边，因为她说那不是我的世界。

    所以，我的世界就是，花园，荷塘，还有秋千。

    前面的世界该是热闹吧。那喧闹的声音是那大门是关不住的。

    坐在秋千上，我的心总是快乐的，繁花在眼前闪过，楼阁忽高忽低，我浅绿的衣裙飘舞，身体也是不由自主的飘荡着，悠然自得。我会突然兴高采烈地喊：“娘！”娘就在花丛中回过头来，微笑着看我，我得意地踢着小脚，荡得更起劲，老梅树的枝丫也扎扎作响。

    爹娘也是恩爱的，但一个人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那是个孩子，一个比我大两岁的男孩子。我不知道爹为何把他领进后宅。他瘦瘦的，衣服很破，眼光却像长了刺。我在秋千上望他，他也望我，我觉得无趣，便向他做鬼脸，他却低下头去了。接着爹一脸严肃地和娘谈着什么，娘却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娘哭着跑回屋里去了，而我愣了。

    后来，爹叫我喊那男孩小谷哥哥，我喊不出，爹也不硬让我叫。而娘从那没了笑容，有时会抱着我说些奇怪的话，经常还会发脾气，骂小谷，还骂他的娘，一开始他还低头听着，后来就不依，和娘对着吼，娘就打他，我虽然很怕现在的娘，但我也希望他挨打，因为爹爹似乎更喜欢他，自从小谷来，爹的眼睛就很少看见我了……但有时，我也觉得小谷，很可怜……

    那个黄昏，一个那样宁静美丽的黄昏。云霞满天，清风习习，花园里静静的。我还赖在秋千上，忽然听见一阵悠扬的笛子声，很轻，很低，却一下吹进我的心里，好好听啊！我抬头，小谷正倚在花园的影壁前吹笛子，那笛子很漂亮，但暮色中的他，神情是那样悲伤......

    我心里猛然不好受了，觉得我不该总希望他被娘打。

    当他发现我在，就转身要走，我忙叫他，“小谷哥哥。”他一顿，停下了。

    我忙跳下秋千，跑到他跟前，他的目光还是冷冷的，但我不怕，“你的笛子我能看看吗？”

    他犹豫了，手不停地摩挲着笛子，我怕他不舍得，就赶紧说：

    “我可以让你坐我的秋千。”

    他抬头望了望老梅树下的秋千，笑着摇摇头，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怔在那里。但他最后还是把笛子给我，我握着笛子，光滑，精致，整齐的孔，还有漂亮的穗子。从那刻起，小谷不再是我敌人了。

    ......

    那晚，夜色已经很重了，晚风习习。我坐在秋千上，小谷则坐在老梅树的枝丫上吹着笛子。我看见娘的房间亮着灯，她该能看见我们，但她没像往常一样跑过来拉上我走开，也许，她也不恨小谷了。

    想到这，我真的很开心，秋千随笛声荡来荡去。

    “小谷哥哥，这笛子谁送你的？”

    “我娘亲。”

    “你娘亲？她现在在哪啊？”

    “死了。”

    “死了？那为何我娘那么不喜欢你娘呢？”

    “……”

    “怎么不说话啊？为什么？”

    “那是大人的事，我不知道。”

    “那你爹爹呢？”

    “……”

    又不说了，我不由撅起嘴来。

    “小唐，前面很热闹，你也上来看。”也许是想逗我开心，他忽然欣欣然说道。

    这梅树很高，又因为地势在花园的高处，在上面可以看见木门那边的世界。

    “没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院里一堆酒坛子，几个伙计，还有一排客房。”其实，我是不敢爬上去。

    “也不是，好多人哪，出来好几个穿一样的衣服的，带着大斗笠.....”小谷快活的话音突然顿住了，我正奇怪，前面却传来一阵让人心惊肉跳的喊声。我吃了一吓，小谷却跌跌撞撞地从树上滑下来了，“怎么回事？”他不答，拉我从秋千上下来，抱着我扑到了花丛里。

    与此同时，回廊尽头的木门咣地被推开了，紧接着又惊心刺耳地关上了。

    我听见一个冰冷的女人声音清晰地传来：“今晚的事不能泄露，守住门，这院里的人，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我惊惧地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