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沧海录 烟花易冷

    公元420年—公元589年是中国历史上的一段分裂时期，由公元420年刘裕篡东晋建立南朝宋开始，上承东晋、五胡十六国，下接隋朝，南北两势虽然各有朝代更迭，但长期维持对峙，史称南北朝。公元422年，宋武帝刘裕病逝，北魏明元帝拓跋嗣大举攻宋，先后攻取洛阳、虎牢、滑台。430年，宋文帝刘义隆乘北魏与柔然交战之际征讨河南，收复黄河以南失地，迫使魏军主动撤退，宋相继占领滑台、洛阳、虎牢。

    宋文帝认为洛阳是兵家重地，于是派了因平定谢晦之乱进号征南大将军，任江州刺史的檀道济驻守。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今夜洛阳城内显得格外热闹，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城内的百姓都出来观赏烟花。这也给当地守军的治安带来不小的压力。檀道济于是命令薛彤率领一百名士兵乔装混入人群，防止有突发事件。

    “薛将军，别来无恙。”一身便服的薛彤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候吓了一跳，转身寻看是何人，只见一身着便服的男子笑呵呵的站在他面前。“高进之！”薛彤不禁兴奋的叫了起来，“你怎么来洛阳了，檀将军不是让你驻守滑台吗？你不会是擅离职守，擅自来洛阳的吧！”

    高进之和薛彤都是檀道济手下的猛将，当时人们将他二人比作关羽、张飞。

    高进之笑道：“老薛，你就放心吧。”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皇上的调任书，皇上下令我们势必要守住洛阳城。”

    薛彤听后，大喜，说道：“哈哈，看来我们兄弟又可以在一起驰骋疆场了，来来来，前面有家酒家，你我兄弟二人去喝个痛快。”

    高进之闻言，摆摆手笑道：“喝酒之事日后再说，老兄你这身打扮，想必是有任务在身，不要喝酒误事啊！”

    薛彤闻之有些汗颜，说道：“那好，等我这次任务完成了，你我再好好痛饮一番。”高进之点头道：“好，届时一定陪你老兄喝个天昏地暗。”薛彤点头笑着转身离去。

    高进之则继续一个人在人群中闲逛着，烟花过处，不觉有些伤感，高进之看着在夜幕中绽开随即消逝的烟花，不觉有些凄凉。不知不觉，高进之走到一处宅院的围墙外，“竟走了这么远”回过神来的高进之自言自语道，转身正欲离开，却听见围墙内侧传来琴声，高进之虽是一介武夫，但也喜好音乐，于是他停下脚步开始欣赏起围墙内侧的琴曲，琴声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少女情愁，高进之听着听着竟然从怀中取出一根短笛伴着琴声开始合奏起来，围墙内的琴声先是低沉，貌似是有苦说不出，但是突如其来的笛声像是让琴的主人找到倾诉对象，一时间，琴笛合奏，好像是两个人在交谈一般，一方不断向另一方倾诉自己的苦，另一方则是不断对其进行开导和劝诫。

    也不知二人合奏了有多久，围墙内琴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杯子跌落到地上破碎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高进之心想，不妙，一定是这家主人出了事。高进之用手扒住围墙，一个纵身翻墙进了院子，只见五名拿着刀的黑衣蒙面强盗正在抢劫这家的财物，几名丫鬟围着抱住一名抱着琴的红衣女子，一名强盗正欲扑向她们，高进之一个箭步上前，一只手揪住那强盗衣领，高进之出了名的力气大，单手就将其甩了出去，其余强盗见状放下手中财物，挥刀扑向高进之，高进之也绝非泛泛之辈，徒手就打昏了那五名强盗，高进之走到红衣女子面前，说道：“小姐别怕，可否有受伤？”红衣女子站起身来，向高进之行礼表示谢意，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说，高进之起初是想这位小姐必定是受了惊吓，以至于还没有回过神来，但是后来丫鬟的举动和小姐的神色使得高进之明白了，原来这家小姐是个哑巴。高进之不禁开始怜悯起眼前的这位女子，“难怪她会寄愁思于琴声之中。”高进之心中想道，突然灵机一动，取出怀中短笛，说道：“小姐精通音律，必定能听懂我吹的曲子。”说完，高进之开始吹奏起来，红衣女子似乎明白了高进之的用意，也开始弹奏起手中的琴，一曲笛声悠扬而凝重，似有疆场杀敌的豪气，一曲琴声低沉哀怨，诉尽少女身居闺房的忧愁哀思。

    之后的几天，高进之一有空闲便会来到女子的住处和其合奏一曲，在外人看来只是单纯的琴笛合奏，但是只有高进之和那女子知道，他们不仅仅是在合奏，更是以琴音和笛声在相互交流。久而久之，二人竟渐生情愫，最后终于私定终身。

    元嘉七年（公元430年），为解除北魏对宋的威胁，文帝命檀道济统军北伐

    “明天我就要随部队出征了。”高进之搂着心爱的人说道，“放心，只要几个月我们的部队就能凯旋而归，到时，我一定娶你过门。”爱人无言，只有清泪两行。

    第二天，高进之身着铠甲，手执佩剑启程了，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身着戎装，他骑着马，和部队渐渐消失在女子的眼前，高进之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如果回头了，就会心生退意，这会影响之后的战斗决策，于是他怀着对爱人的思念前进了。

    高进之此征一去便是数月，起初檀道济领军奋勇前行，大破魏军，并乘胜北进，前后二十余日，连战三十余次，宋军多捷，进抵历城（今山东济南）。但是魏将叔孙建一面督军正面迎击，一面纵轻骑绕出其后，焚烧粮草。檀道济的将士虽然英勇善战，但是不料被釜底抽薪，断了军粮，就没法维持下去，准备从历城退兵。宋文帝当时病重，刘湛劝刘义康不可放虎归山，即假托王命，以收买人心、图谋不就之名逮捕檀道济，旋加杀害。临刑前，檀道济投帻于地，愤怒地喊道：“你们这是在自毁长城啊！”不久薛彤被杀于建康。高进之在行刑前却下落不明，监斩的官员怕上面的人责备，便随便找了个死囚顶替了高进之。

    这时北魏全线出击，强渡黄河，宋文帝不听朝臣进言，发动强攻，不敌之下，洛阳失守。宋文帝只得撤兵。此时在洛阳城内却开始流传这么一个故事，有一位女子经常坐在一块石板上等着心爱的人回来，但始终没有军队得胜归来的消息，女子从未放弃过，仍然日复一日地等着。又过数十年，最后女子苦守不遇后，落发为尼。

    高进之本不是怕死这人，但是因为身负对爱人的誓言，他不得已委身于异乡，化装成平民百姓，直到战事的结束。

    公元493年北魏孝文帝拓跋宏迁都洛阳，频繁发动南攻，南宋也被南齐所替代，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战争终于结束了。高进之早已是一白发苍苍的老者，但他一直没有忘记当初的承诺。他终于再一次回到了他日思夜想的洛阳。他来到残破的早已斑驳不堪的城门前，走到他们分别的地方，在那棵早已枯掉的大树旁边，摸着那块爱人天天等待他归来时坐的石板。城郊传来优雅的牧笛声，路过的人告诉他，这里曾有一个女人一直等着她心爱的人归来，后来因苦等不遇落发为尼了。他重新踏足这熟悉的土地，心里的感受，却是那么复杂，仿佛一切又回到了羡煞旁人的当年，他耳边甚至响起了当年他们二人合奏的曲子。他在这座残破的孤城里寻着她的踪影，但始终找不到。

    天上的雨纷纷落下……

    他相信她一直在等他……他来到伽蓝寺前，一曲熟悉的琴声告诉他，她就在里面。高进之兴奋的跑进庙宇，但是眼前出现的却不是等他的人。一老僧坐在蒲团上，而他弹奏的正是当年她的琴。

    “你一定是她要等的那个人。”庙里的老僧停止弹奏说道。

    高进之问道：“她在哪？”

    老僧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将琴交予高进之，摇了摇头，说：“她一直是一个人……到死那天都是……”说完，又回到蒲团之上，静静地坐着，敲打着木鱼……

    天上的雨仍然在纷纷落下，落在禅房外那块石板之上……

    今天本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然而今夜的洛阳城相较之前显得更加荒凉，多年战事的困扰使得洛阳“城郭崩毁，官室倾覆，寺观灰烬，庙塔丘墟，墙被蒿艾，巷罗荆棘，野兽穴于荒阶，山鸟巢于庭树”。安静的夜晚，一位老者佝偻着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当年的事都历历在目，踩着熟悉的街道，高进之再一次来到当年和她相遇的那道墙前，唯独不同的是，墙已残破，屋宅已经荒废，他想见的人也不再出现。看着天上的稍纵即逝的烟花，随之而来的只有不禁的凄凉，高进之从怀中取出早已在战火中面目全非的短笛，继而开始吹奏起当年的那首曲子，残破的笛子响起残破的曲调。一曲完毕，留下的只有寂静。

    “不会再有了。”高进之看着手中的笛子摇头叹道，说罢，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中，留下的只有皎洁的月光和一支坏了的笛子。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