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儿,凯瑟琳不由得心头一颤,美国海军竟然再次惨败,损失如此巨大,太平洋上确实再无可与日本抗衡之国,接下来怕是夏威夷就要沦于敌手了,紧接着就是西海岸,洛杉矶……
她走进了指挥部,收音机里开始为汪伪歌功颂德了,郑翻译顺手关掉收音机,招呼道:“斯坦利女士,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凯瑟琳道:“我来是希望你们解决麻醉剂的问题,伤员在无麻醉的情况下截肢,实在是太痛苦了,帮帮这些孩子吧。”
武长青道:“根据地条件有限,麻醉药都用完了,就连北泰药房里的也被我们的特工人员全搞了回来,还是不够用,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用鸦片和吗啡来止痛。”
凯瑟琳道:“那不会导致毒瘾么。”
郑翻译叹气道:“战争残酷,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活到胜利的那一天,就算染上毒瘾又如何。”
凯瑟琳沉默了,良久才道:“我注意到你们在收听敌人的广播电台。”
郑翻译道:“根据地偏僻,获取情报的渠道有限,只能通过这种手段来知道外面的情形,不过我们会自己加以判断,选择性的相信,或者干脆就逆方向判断,比如刚才听到的所谓中途岛大捷,就是十足的谎言。”
凯瑟琳道:“你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可以详细解释一下吗。”
郑翻译道:“广播电台是最主要的宣传手段之一,向来是报喜不报忧,从来不会说他们皇军打了什么败仗,这是一个定式,再者,通过我们和日军的作战,清楚的了解到他们的高层昏聩无能,中层野心勃勃,下层军官士兵素质最优,在战术上远胜我国,但在战略层面上极其失败,就拿侵华战争来说吧,犹犹豫豫,前怕狼后怕虎,陆续增兵,导致泥足深陷,在占领区获取的资源还不够弥补发动战争的物资消耗,如果三七年的时候日本就发动总体战,一鼓作气推进到西南,那中国此时已经灭亡了。”
他喝了口水继续讲:“日本联合舰队偷袭珍珠港以后,乃是骄兵,而美国海军蒙受重大损失,不白之冤,上下同仇敌忾,乃卧薪尝胆之哀兵,哀兵遇到骄兵,岂能失败,退一万步说,就算新闻是真的,美国败了,以美利坚人民的坚忍不拔和强大的工业能力,不到一年就能恢复元气,至于登陆美国本土,哼哼,美国幅员辽阔,百姓都拥有枪支,可不是中国战场能比的,光是后勤压力就能把小日本拖死。”
凯瑟琳豁然开朗,这位郑翻译不是一般人啊,她问道:“我想您一定不仅仅是个翻译吧。”
叶雪峰笑道:“老郑是我们江北特委的宣传部长。”
凯瑟琳睁大了眼睛:“那我要好好采访你一下了,我一直想接触贵方高层却没有机会。”
郑翻译道:“机会这不就来了么。”
武长青和叶雪峰拿起帽子和武装带出去了,给美国记者留出采访的空间。
凯瑟琳开诚布公道:“我们都知道,日本是必败的,那么在战胜之后,贵党当如何自处。”
郑翻译侃侃而谈道:“我们党的终极目标,就是结束国民党一党专政的独裁局面,把中国建设成美国那样民主自由富强的伟大国家……”
……
江北抗日救**司令部,陈子锟坐在墙角逮虱子,乡下环境恶劣,就算是总司令也不能幸免,他一边在身上摸索着,一边和老农们唠着家常。
今年气象不好,到现在一滴雨没下,地里的庄稼都蔫了,大王河已经断流,可见河底干涸龟裂的泥土,淮江水位也降到前所未有的低度,今年注定是一个灾年。
江北农村是陈子锟的大本营,发生饥荒的后果相当可怕,会直接导致统治根基不稳,天下大旱,他也没有办法变出粮食,只能和一帮部下商量购粮救灾事宜,国统区粮价飞涨,难求货源,唯一的办法是从日占区想办法。
“把库存特货拿出来一部分,运到上海去抛售,换粮食来赈灾。”陈子锟道。
所谓特货,是江北出产的鸦片,北泰城郊有十万亩烟田,名义上是御机关的经济作物试验田,实际上从管理人员到农工,全被陈子锟的人渗透了,每年出产的鸦片以及精炼海洛因,至少有三成进了游击队的口袋。
盖龙泉道:“这些白货可是咱们的家底子,是要派大用场的,用完了咋办。”
陈寿反驳他:“花钱就要花在刀刃上,灾年不用,啥时候用,等饿死人再买粮么。”
陈子锟下了决定:“就这么定了,全抛出去换粮食,此举关系到几十万百姓的生死,马虎不得,要派得力人手经办。”
一直沉默的梁茂才道:“我去。”
蛰伏已久的梁茂才再度出马,押着一船鸦片前往上海,一路之上遇到各路人马盘查,该行贿的行贿,该威慑的威慑,该下狠手的毫不犹豫弄死,总之有惊无险抵达上海,找到李耀廷接头。
李耀廷现在摇身一变,成为上海特别市的参议员,世人皆叹李老板也落水了,却不知他肩负着特殊的使命。
“这么多的鸦片涌进市场,怕是要把价格砸下来的,再说,我也吃不进这么多的货啊。”李耀廷面对满满一船鸦片也犯了难。
“我们不要钱,要粮。”梁茂才直截了当提出要求。
李耀廷摇摇头:“要钱还简单些,储备票我有的是,就是金条美钞也还能凑出一些来,可是粮食就实在爱莫能助,现在上海人吃的都是陈化粮,连新雅饭店这种高档酒楼也是弄些麦片来糊弄客人,你要几百斤大米我还能想办法,再多了真没招。”
梁茂才知道李耀廷是自己人,断不会推诿,可自己押运这一船鸦片来沪,总不能原封不动的拉回去吧,必须得换点什么,他把这个意思一说,李耀廷道:“我建议你去找燕次长,他和日本人走得近,想必能有办法。”
经过一番安排,梁茂才在虹口一家日本人开的酒店会见了燕青羽,两人在榻榻米上盘腿而坐,隔扇外隐约传来日本军人的歌声,曲调哀婉,催人泪下。
“日本人在太平洋上打了败仗,明眼人都知道,撑不了几年了。”燕青羽帮梁茂才斟酒,日式餐具精细无比,菜肴也很精致,却总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梁茂才道:“我听广播说,日本人打了打胜仗呢,原来是胡扯的。”
燕青羽道:“掩人耳目罢了,我听海军的人说,联合舰队损失了好几艘航空母舰,你知道,日本资源匮乏,联合舰队是他们攒了几十年的精华,打掉一艘少一艘,人员舰只飞机都极难补充,美国人就不一样了,大工厂一开,轮船跟下饺子一样,能比么,上海居民家里的短波收音机全都被收缴销毁,就是不让老百姓知道真实的战况,整天播送打了什么什么胜仗,皇军如何如何威风,全是狗屁。”
两人开怀大笑。
忽然隔扇被粗鲁的推开,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日军大尉走了进来,满身酒气,恶狠狠道:“支那人,你们在笑什么。”
饭店老板娘急忙赶来劝说,可是一帮打了败仗的皇军却不依不饶,一定要揍人出气,燕青羽亮出自己政府次长的头衔也不管用,眼见一场恶斗是免不了,忽然梁茂才大声呵斥:“八嘎雅鹿。”一巴掌将闹事的大尉打倒。
混战开始了,燕青羽左右闪躲,梁茂才抢了一把军刀,用刀鞘将这帮醉鬼打得东倒西歪,完了又用日语狠狠训斥了他们一顿,皇军见遇到了剑道高手,还以为对方是黑龙会的前辈,一个个垂头丧气认栽了。
燕青羽付了账,赔偿了店里的损失,拉着梁茂才快步离开,上了汽车心有余悸:“要是把宪兵召来可就麻烦了。”
梁茂才道:“你不是御机关的人么,还摆不平这点小事。”
燕青羽道:“摆平是没问题,现在宪兵也学聪明了,干什么都要钱,还得是美钞金条,军票储备券都跟擦屁股纸一样。”
梁茂才道:“别的东西不成么。”
燕青羽道:“也行,煤油、火柴、染料、甚至酒瓶子,都比钞票强,有个笑话说租界有俩兄弟,哥哥一直攒钱,弟弟胡吃海喝,最爱喝啤酒,这几年喝了几千瓶啤酒,空瓶都堆在后院,结果到现在,哥哥攒的钱全成了废纸,弟弟的空瓶子倒是换了不少东西,说白了,现在上海什么都缺。”
梁茂才道:“我手上有几万斤鸦片,想换成粮食,燕次长能帮这个忙么。”
燕青羽吓一跳:“鸦片,那可是硬通货,和黄金一样的,不过全买粮食动静太大,要惊动军部的,你知道粮食是军管战备物资,动不得,不过可以想想办法,从下面环节入手,我帮你找找人。”
忽然前面枪声大作,燕青羽一脚急刹车停下,弯下身子倒车,急速退了几十米才发觉枪声不是针对自己,而是两帮人在隔着马路对射,而且双方都穿着伪政府的警察制服。
燕青羽抬起头来,乐了:“罗君强的税警和警察局打起来了,有热闹看了。”
梁茂才道:“燕次长,你刚才那两下子,身手挺利落的啊。”
燕青羽讪笑道:“都是被逼的,汪政府内部勾心斗角自相残杀的厉害,四个月前,七十六号的吴四宝在苏州暴毙,有人说是日本人害死他的,也有人说是李士群灭口,反正都是内讧……这么一说,我倒想到一个办法,能帮你搞到粮食。”
“哦,怎讲。”
“找税警总队的罗君强,征粮都是他们负责的,在入日本人的仓库之前把粮食提走,就说是被新四军一把火烧了,岂不两全其美。”
梁茂才挑起大拇指:“燕次长,高,实在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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