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涯令 第九章 心中的善良

    那一刻，在苏艾眼里，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他惶恐，他不安，他悲痛，他急火攻心，便又是一口鲜血吐在身下的岩石上，殷红如夜归蝶送予他的那支野花。

    苏艾努力的伸出手，希望能拉回不断下落的夜归蝶，但眼中的距离那么近，实际中为何又离得那么远？

    苏艾恨死了自己，为什么跟在自己身边的人总是祸不单行？为何自己不自量力要去帮倒忙？他真的恨死了自己，他想跟着夜归蝶一起跳下去，但现在他爬都爬不动了，他只能半睁着眼眸，模糊的看着夜归蝶微笑着落到悬崖之下，不知生死。

    “小蝴蝶！”苏艾悲吼，但他的吼声太过微弱，还未传出，便被劲吹的山风打散在山巅，“是我没用，是我连累了你！”

    “觺觺——吼吼——”那蛟首怪物欢蹦乱跳着朝着苏艾走来，“可恶的小妮子，碍着大爷吃肉！”

    它绿油油的牛眼盯着苏艾，口水留下老长，“美味啊，美味啊，被人逆着天道保了十几年的命，吃了大补吆！”

    怪物搓搓手，伸出大爪将苏艾拎了起来，却不见苏艾吃力的将一口青灰小钟握在了手心。

    苏艾神智已然不清，他模糊的看着怪物张开了大嘴，其内獠牙锐利，腥气令人作呕。

    如此恶臭的味道竟能让苏艾这等快死之人略微清醒过来，不得不说那种味道的确不是任何活着的生物能够忍受的。

    忍得住如何？忍不住又如何？

    苏艾现在抬起手臂都难，更何况是打败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妖怪！

    犹狺舔了舔嘴唇，朝着苏艾的脖子咬去。

    “咻——”

    一道破空声从身后急速传来，犹狺脑后一冷，沉重的危机感笼罩住了他，但他到底是一位大怪，反应倒还迅速，只不过速度稍慢。

    他扬起脚爪跳起，但窜到一半便落了下来，只听他仰天大吼一声，似是十分痛苦，就连手中的苏艾都扔了出去。

    苏艾被这巨力一震，手中的东西再也握不住，他人在半空，而那口小钟在此时被甩出手掌，似是天意，那口小钟竟然闪着灰芒朝着犹狺盖去。

    苏艾感觉头脑一荡，似是撞到了崖壁，翻落下来，但此时他已感觉不到痛苦，他的精神在逐渐流失，他困了，也累了，好久没有舒服的睡过了。

    “苏艾！苏艾！你不能死啊！”

    好像有人在喊他，他知道那是夜归蝶的声音，夜归蝶还活着？！还是自己已经死了，身边的是夜归蝶刚刚逝去的灵魂？

    苏艾感到眼前黑暗，可不是吗，天色渐暗，但他眼中却是混沌一片，他想看到夜归蝶，十分想看到，他睁眼，睁眼，努力的，用尽全力要看到光明！

    对，就这样，一丝光线回到了眼眸，他终于模糊的看到了，不过夜归蝶不在他身边，她半个身子趴在悬崖上，正在努力的爬上来。

    原来她没有落下去，她还活着，苏艾的心里很舒畅，但身边为何又有那么凄惨的吼叫。

    的确很凄惨。

    犹狺狂吼着，在四下的灰光中左冲右突，但此时那青灰小钟已然长成万斤之势，它悬在半空，从钟身上散出的光芒就好像四面无形铁壁，将犹狺困死在其中。

    犹狺疯狂的拍打着光幕，因为他身上疼的厉害，那是无法忍受的痛苦，他的后背上插着一支洁白的小箭，小箭上燃着紫红的烈火，一点一点的钻进犹狺的身体，而每钻进一点，那箭上的火苗便将他的五脏烤熟一分，这份痛苦，实在是生不如死。

    夜归蝶翻上悬崖，她的手臂上满是深浅不一的伤口，为了抓住那根枯藤，为了上来救苏艾，她擦破了脸蛋，割伤了手指，鲜血淋漓。

    但她管不了这些，她只想让苏艾活下去，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所以，当看到犹狺咬向苏艾的时候，小姑娘想都没想便将手中的黑炎刀、流羽箭掷向背对着她的犹狺。

    只是，黑炎刀蹦到了山壁脚下，流羽箭却是一击而入，随后竟然还燃起火苗一点一点的钻进怪物的身体，若不是苏艾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说不定她会等那怪物化作一堆灰烬时再爬上去。

    患难之时，才是交命之日。

    苏艾看着狼狈可怜的夜归蝶，他想哭，却没有眼泪，他想说话，却没有力气，只能扬起嘴角微微一笑，但弧度很小，很少有人能发现。

    夜归蝶扶起苏艾，“站起来，站起来，我背着你走！你不能死！”

    苏艾眯着眼帘，声音微弱，“我要死了，你下山走吧。”

    “不行，死也要死在山顶上！”夜归蝶望着遥远的山头，坚定道。

    “啊——”

    犹狺还在嚎叫着，声音越来越弱，火焰从他的体内透出，很快，他整个躯体便化为了灰烬，除了六只巨大的黑色大爪。

    流羽箭落到地上，护元钟飞回到苏艾手边，但苏艾已经没有力气去拿起它了。

    “我们走！”

    夜归蝶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捡起流羽箭、黑炎刀，背起苏艾，朝着那条小道去。

    有路的地方便是最省力气的地方，因为那是前人无数次试验后公认的所在。

    窄窄的石道虽然陡峭，但的确很好走，夜归蝶踩着那坚硬的青石板，竟好似踩在踩在棉花上一般，舒适的让她忘记了背上还背着一个半昏迷着的苏艾，恨不得一直走在这条路上。

    但路总会有所尽，这条路的尽头是九道铜铸大门，九道大门均是高约三丈，宽约两丈，镶在光滑如镜面的山体中，这样的岩壁根本无法攀登，唯有推开铜门，从其中穿过，方是正途。

    可是那些铜门厚重无比，夜归蝶皱着眉头为难，不仅不知道该走那一道门，而且无论是那一道，都不是她这个柔弱的小姑娘能够推开的。

    扭头看着危在旦夕的苏艾，夜归蝶的心中越发慌乱，她看向那些纹兽刻浮的高大铜门，急的眼泪刷刷的掉了下来，在她脏乱的脸上擦出一道嫩白的肌肤，她是真的没办法了！

    “轰——”

    就在夜归蝶为难之际，九道铜门一同开启，露了九条黑漆漆的山洞出来。

    突如其来的动静把她吓了一跳，她歪着头，好奇的朝一孔山洞中望去，其内黑的吓人，根本望不到里面有些什么。

    小姑娘还在犹豫着，突然，山洞之内亮起了一点白蒙蒙的光，紧接着又有了第二点，第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夜归蝶害怕极了，她转身想逃，但一想背上将死的苏艾，她又咬了咬嘴唇，压下心中的惧意，坚定地仔细看着那一点一点越来越近的亮光。

    “砰——”

    最后一道大如海碗的亮光出现在山洞的洞顶上，原来是一颗照明用的明珠，看着山洞内那斜向上排成一条线的数不清的亮点，夜归蝶的心里很是欢喜，她并不知道这些巨大的夜明珠的价值，但小姑娘的心性就是这么地顽皮，她一见面前的山洞亮起，而其他的山洞却依旧黑暗，当即欢喜着走进了这孔山洞。

    他们的背影逐渐变小，最后趋于不见，就在这时，石壁上的九道铜门又陡然关闭，一切又似乎回归了平静，唯有铜门上的巨兽獠牙显得那般摄人。

    “空静通灵，无欲无求，送上去！”一道苍老的声音凭空响在铜门之前，虽有声却无影，令人费解。

    “怎么可能有无欲无求的人！”一道浑厚的声音里带着震惊与不解，“他们凭借着如此大的执念才走到这里，怎么可能无欲无求！”

    “他们入门时，的确是无欲无求，小姑娘只是好奇那些夜明珠，男孩识海纯洁，无一杂念，却是未曾犯规！”

    “竟然.这样也行？！”

    不管怎么样，夜归蝶都会背着苏艾坚定地向前走，只不过此时的小姑娘有些好奇头顶上的明珠，出了一会儿神而已。

    但就是这么一刹那的出神，她面前的路便换了模样，幽暗的山石不见了，明亮的明珠也没有了，总之现在她的脚下与头顶，前后与左右全部都是一片刺眼的光明。

    神说，要有光，于是光照亮了世界，但这里的光芒太过于强大，它强到似乎可以钻进人的骨子里，从而将人变成一具透明的死尸。

    夜归蝶感受到了左右着她的这些光明是多么的恐怖，幸好它们不曾交汇，不然他们也会像犹狺一样，融化在这片光明里。

    夜归蝶依旧往前走，但踩着光明的感觉让她很是难受，她感到十分的不舒服，因为她的身体好像很讨厌这些光明，或许是她的躯体要比这些光明的等级高上数倍。

    被低级的存在左右着，大约激起了她体质的本能反应。

    但夜归蝶没有功夫管这些，她只想快点走出去，因为，苏艾的眼睛只能闪出一道缝了，再不走出去，苏艾可能就要死在她的肩膀上。

    夜归蝶想到这，心中的伤痛一阵接着一阵，也许，即便是走出去，他也会死的吧，毕竟还有一半的路程，毕竟还有七天的路！

    他撑的下去吗？夜归蝶不禁担忧，她也知道，或许，苏艾撑不下去，但无论怎样，只要她还活着，这条路就得走下去，必须走下去！

    不为别的，只因为苏艾是她许久许久以来唯一也是最熟悉的人，因为是唯一，所以她不想失去，为了这份唯一，她也要坚持，虽然她并不太懂这些道理，但她心中的善良指引着她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