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书礼刻板的表情沒有一丝变化,“小夏沒有向你提起过。”
“你是说陈子兰的事。”王鹏往烟缸里弹了弹烟灰,又吸了一口烟,“老席,我这点组织纪律性还是有的,你和我在车上说的事,只是个设想,我怎么会透露出去。”
正做记录的邵凌云抬起头來瞟了王鹏一眼,很快又低下头。
席书礼咳了一声说:“王市长,组织上对你的能力一直是充分信任的,也相信你的个人觉悟,所以,还是那句话,不要有任何的思想包袱,由我和凌云找你谈话就已经充分说明,组织上对你的重视,是在给你一个讲清问題的机会。”
王鹏想骂娘了。
但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谢谢组织对我的信任。”
席书礼的厚嘴唇往上轻撇了一下,在紧绷的脸上挤出一点笑容,“我听说,陈子风夫妇在宁城与你们夫妻來往甚密。”
席书礼跳跃的思维并沒有让王鹏感到惊讶,比起中纪委那些经验丰富的调查员,席书礼的问话方式还是很具有导向性的。
或者说,席书礼本來就是打算给王鹏一些思考的方向。
王鹏掐了烟,揉揉有点生疼的脑仁,直视着席书礼说:“席书记,你想问什么还是直接点吧,我不会对组织有任何隐瞒。”
邵凌云突然抬头插话说:“以陈子风的能力,在东江为他妹妹安排工作不难,但要把他妹妹从宁城调到东江,怕是不容易吧。”
“陈子兰从宁城调过來是我打的招呼。”王鹏爽快地承认。
席书礼的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他追问道:“陈子兰、秦梅芳姑嫂沒什么表示吗。”
王鹏点头说:“有。”
“是什么。”席书礼与邵凌云同时问。
“吃饭啊,”王鹏想了想说,“应该还有一些小礼品吧,价值不会过千。”
席书礼和邵凌云的表情都难看起來,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席书礼开始喝茶,改由邵凌云问话。
“市长,希望你再仔细回忆一下,秦梅芳与陈子兰具体有过什么表示。”
席书礼与邵凌云问话方式的突然转变,让王鹏意识到情况有些微妙,这绝对不是什么试探,而是直接让他承认一些事情,譬如他收了这姑嫂二人的大额钱物。
“凌云,从我到东江那天开始,有五年了吧。这五年,光经你手上交的钱物,你认为是个小数目吗。”王鹏反问邵凌云。
邵凌云皱皱眉说:“市长,不要偷换概念。”
王鹏欣赏邵凌云的耿直,但也常常因为他的死脑筋恨得牙痒,“这么说吧,我帮陈子兰打这个招呼确实是举手之劳,其顺利程度也完全出乎我的预料。我从沒有想过要因此获得些什么,她们姑嫂二人也确实沒有这方面的任何表示。”
“也许你沒有亲自收罢了。”席书礼忍不住沒好气地说了一句。
王鹏的心猛然一沉。
他完全忘记了莫扶桑与秦梅芳的交往。
刚刚席书礼就已经提到,陈子风夫妇与他们夫妻在宁城來往甚密,不就已经影射莫扶桑与此事有关吗。
他忽然间觉得背部凉嗖嗖的,寒气直逼他的胃部,形成一阵阵的痉挛。
“这个我不清楚,我妻子从來沒有说起过,或者你们可以派人去宁城调查一下。”王鹏说。
“我们已经派人去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邵凌云意有所指地说,“如果市长还有什么补充的,现在还來得及。”
王鹏分别看了席书礼和邵凌云一眼,微笑着说:“那我们就一起等等吧。”
席书礼急道:“王鹏啊,你可要想清楚,现在把问題讲清楚还來得及,你的工作能力强,只要把该退的退了,组织上一定会从轻处理你的事,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王鹏摆下手打断他:“老席,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沒做的事我向來不会胡乱承认,你不用劝啦。”
王鹏说完这句话,干脆抱臂闭目养神不再开口,把席书礼和邵凌云都晾在一边。
席书礼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嘴张了几下,结果还是站起來甩手走出办公室。
邵凌云倒是很坦然,走到席书礼的办公桌前,拿了两份报纸过來重新坐下,开始静静地看报纸,也不在乎王鹏会养神多久。
邵凌云手机一响,席书礼就从门外冲了进來,站在桌前远远望着,王鹏的耳朵跳了跳,眼睛沒有睁开。
邵凌云放下报纸,按下通话键,“我是邵凌云。”
这通电话讲的时间并不长,只十來分钟邵凌云就挂了。
“怎么样。”席书礼等邵凌云一挂电话就迫不及待地问。
邵凌云瞅一眼依旧闭着眼的王鹏后回答说:“他们的确在市长家里找到了陈子兰、秦梅芳送的二十万,不过……”
“不过什么。”席书礼三两步冲到邵凌云面前问。
“钱是放在酒的包装盒底下盛在礼品袋里,一直放在王家门口的鞋柜里,两年多沒打开过。由于这个鞋柜是放在楼梯间的,墙内的水管爆掉过,橱内的大部分东西曾经受潮,所以钱都发霉粘在一块了……”邵凌云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要忍住笑,又像不是。
席书礼看看邵凌云,又看看始终沒有睁开眼的王鹏,皱眉问邵凌云:“莫扶桑怎么说的。”
“她说秦梅芳有一次來正好家里有客人,随手把提來的东西放在门口鞋柜里,走前虽然说了一声让她放好,她想反正是酒,家里的都还沒喝完,就干脆放在那里沒去动,时间长了也就忘了。”邵凌云说。
席书礼问:“鞋柜是每天都要用的,就算不记得也会天天看到吧。”
“呵呵,我去过他们家,他们门口那个柜子说是鞋柜,其实应该算储物柜,挺大的一个,和对门那家共用,中间放鞋,两边挂雨披、雨伞什么的。”邵凌云笑笑说,“如果真知道那里面有钱,不管打不打算收下,应该都沒人会把东西放在门口,而且还是与别人共用的柜子里吧。”
“哎,怎么,有消息了。”王鹏突然睁开眼问。
“你刚刚睡着了。”席书礼不可置信地看着王鹏。
“呵呵,不好意思,昨天睡得太晚,今天开一天的会后又急着赶回來,所以精神不太好。”王鹏揉揉眼伸了个懒腰,看看邵凌云又问,“宁城那边有消息了。”
邵凌云刚要张嘴,席书礼一把拉住他,盯着王鹏的眼睛问:“你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王鹏轻笑道,“沒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更何况现在是大白天,”
“市长,宁城那边目前的情况看起來,莫主任应该也不知道那包东西的内里乾坤。不过,具体是不是这样,我们还需要再进一步核实。”邵凌云说着转向席书礼道,“席书记,我看这里也沒什么事了,我先回去了,那边也需要进一步核实。”
邵凌云说着递了一支笔给王鹏,让他在谈话记录上签字。
“陈子兰这件事在机关内部造成了很坏的影响,你们一定要抓紧查清真相,对违法违纪行为从严处理,以儆效尤,”席书礼说完飞快地看了一遍谈话记录,也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朝邵凌云挥挥手。
王鹏笑笑站起來说:“如果沒别的事,我也走了,明天发改委挂牌还有很多事要安排。”他边说边走到邵凌云边上,“一起走吧。”
席书礼朝王鹏点点头,算是认可王鹏说的话。
王鹏与邵凌云一起走到楼梯拐角时,王鹏突然说:“凌云,朝平如果沒什么实质问題,就早点让他回來工作。陈子兰沒脑子,朝平你应该是了解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应该是分得清的。”
邵凌云看着王鹏欲言又止,老半天才憋出一句:“那我走了。”
王鹏把邵凌云的态度看在眼里,心情再度沉重起來。
常剑听到王鹏的脚步声就迎了出來,“市长,你沒事吧。”
王鹏眉毛一拧问:“我应该有事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市长,”常剑矢口否认。
王鹏不再理会他,直接往自己办公室走去,常剑立刻回身去取了水壶,然后再急步跟上王鹏。
“我被反贪局叫去问了一天,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认定你有事啊,”常剑似乎是在解释他刚刚为什么有那么一问。
“你被叫去问话了。”王鹏一愣,“还有谁也被叫去了。”
“胡秘、柳主任他们都被叫去问啦,一个都沒有漏掉。”常剑说着已经把泡好的茶放到王鹏面前,“对了,莫大姐刚刚打电话找你,你要不要回个电话给她。”
“她什么时候打來的。”王鹏立刻问。
“十分钟前吧。”
“你出去吧。”
王鹏等常剑关了门,立刻拨通莫扶桑电话,“扶桑,你找我。”
“这秦梅芳姑嫂俩可真是害人精啊,”莫扶桑愤怒的声音立刻传了过來。
王鹏不禁暗笑,莫扶桑性子真是变了许多,他其实一直在担心,莫扶桑现在对许多事情都与他想法不一致,会不会真收了秦梅芳她们的钱,现在看來这个老婆关键的事情脑子还跟过去一样清楚。
“就当是个教训吧。”王鹏劝慰她。
“什么当是个教训啊。”莫扶桑气咻咻地说,“这种事可真防不胜防啊,她就这么悄沒声息塞在那儿,随后又咬我们一口,当我们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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