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沒有回答邱建文的问題,而是再一次向他强调保密和支持工作。
邱建文心里吊着七八个吊桶离开王鹏的办公室,当天晚上,他就和老婆查凤举一起到了王鹏家,夫妻俩都是面色晦暗,心事重重的样子。
王鹏察颜观色,估计是自己下午的一翻话,让邱建文有点坐立不安了。
邱建文夫妇落座以后谁也沒开口,接了莫扶桑泡的茶后,邱建文闷头抽烟,查凤举咬唇垂泪。
抽完了一支烟,邱建文才下了大决心似地对王鹏说:“王书记,有点事,我们夫妻俩想向组织上汇报。”
邱建文每讲一个词都有些许停顿,措词用得相当谨慎。
“你不必有顾虑。”王鹏说。
将调查天水慈善基金的事告诉邱建文,是王鹏回來以后,江一山跟他商量的。
江一山希望给邱建文一个机会。
一來,江一山担任省长后,邱建文一直算得上他的一大帮手,虽然邱建文与侯向东的私人关系更近,但这并不影响江一山欣赏邱建文在工作上的能力。
二來,天水这一次算得上是“9.27”官场地震的余震,接连发生这样大范围的官员落马事件,对政府工作势必造成很大的影响,江一山不希望在这个时候更换主将。
王鹏觉得江一山这样做有点冒险,万一邱建文不领情,反而可能将调查的真正意图提前泄露,但他又不能否认江一山对天水现状的分析。
考虑再三,王鹏沒等江一山主动开口,他就提出由他來向邱建文透露调查意图。
江一山当时什么也沒有说,只是重重拍拍王鹏的肩膀。
因为内心怀着未知的忐忑,王鹏对邱建文此刻在用词上选择“汇报”还是“交代”,根本就不在意,他关心的是邱建文接下去说的内容,究竟在不在党纪政纪甚至法律允许拉邱建文一把的范围。
不过,王鹏沒料到,真正说话的不是邱建文,而是查凤举。
“王书记,组织上要帮老邱一把啊。”查凤举眼泪汪汪,“这事都怨我。当初曾春秋拉我一起去慈善基金会帮忙的时候,我是真沒想到里面的问題,每个月领钱的时候,说了是帮忙的工资,我也沒多想。第一年年底,我们理事会的几个人各自拿到二十万,名义还是基金会给开的薪酬。拿回家后,老邱就说这钱拿得太容易,里面有问題,让我还是去退了……”
查凤举突然收声,一脸愧疚地瞄着王鹏。
“你沒有退,”王鹏问了一声。
查凤举点点头,“我……舍不得。”说了实话,她倒似轻松了一些,但马上又沉重起來,“当时我是瞒着老邱的。可第二年年中的时候,老费的老婆就來找我,说基金会有家成员单位,在南岸看中了一块地,想要拿下來,问我是不是跟老邱说说这事。”
“你怎么回答的,”王鹏问的时候,瞟了一眼垂头丧气的邱建文。
“我当时说,这种事直接找土管不就得了。结果,她说人家是希望以划拨的方式拿下來搞开发,这事非得老邱点头才行。她还说,这些成员单位捐那么多钱让基金会去做慈善,把余下來的钱放出去生钱提高咱们这些人的福利待遇,说白了就是希望碰到困难的时候,我们都能拉他们一把。”查凤举用手背抹了一下不知不觉掉下來的眼泪,“我当时就懵了,这才知道钱烧手。”
“你……”王鹏犹豫一下说,“当时退了也來得及。”
“要不怎么说我糊涂呢。”查凤举一下哽咽了,“那年初,儿子去了英国,钱全让他带过去了。”
王鹏立时看着邱建文,查凤举见了马上说:“我当时骗老邱,那钱是我弟弟给的。”
“她弟是做生意的,她当时这么说,我是真信。”邱建文终于说话了,“直到那天,她跟我说要帮人在南岸搞块划拨地,我才知道事情大了。本來,当时把钱退了,也就完事了,谁知……唉。”邱建文说了一半摇摇手又不说了。
查凤举连忙接上说,“我儿子不争气,在伦敦学了泡吧追女孩子,结果和一帮国内去的留学生打架,偏巧还打伤了两个英国人。英国人命金贵,医疗费倒是沒多少,就是赔偿吓死人,两个人足足就十万英镑。我都已经把钱从我弟弟那里借來,准备去退给基金会了,一接到儿子的电话,哪还顾得上退钱,直接去银行兑换着给儿子先汇了过去应急。这一來,不光退不成钱,赔偿还缺了一大截,我去找曾春秋商量,她说我死脑筋,又怪老费他老婆沒把话说清楚。按她的说法,只要办成那块划拨用地,那家单位还会额外给我八十万。”
王鹏皱起了眉,邱建文又点了一支烟。
“我也顾不得与老邱商量,直接自己就去了国土局和南岸分局,要他们把手续全准备好,老邱的签字我來负责。”
王鹏不知道该怎么來评价查凤举的行为,都说一个当官的男人背后,如果沒有一个贤惠的女人,这个男人的官阶就迈不高,查凤举无疑是在为邱建文挖坑往下跳。
“后來呢,”王鹏问。
查凤举看看坐在自己身边,低着头狠命儿抽烟的邱建文,一脸悔不当初地说:“我怕老邱不肯签字,就特意找了个他应酬喝高的机会,哄着他迷迷糊糊地把文件签了……”
听着查凤举越说越轻的声音,王鹏恨不得替邱建文大骂这个无脑的女人,但再看邱建文,他又不觉得邱建文自己沒一点认识。
邱建文感觉到王鹏目光,抬起头來,看着王鹏说:“我后來看到自己签的东西,就知道事情蹊跷,回家问明白以后,真的是进退维谷。”他把手上的烟蒂扔进烟灰缸,然后双手插进稀疏的头发里说,“凤举自那以后再沒拿过基金会的工资,我们这两年也一直在存钱,想把先前拿的钱还出來,因为儿子读书开销大,存得很缓慢。”
查凤举这时从包里拿出一张存单、一张银行卡和一本房卡放在茶几上,邱建文手掌在上面拍了拍说:“事情到这一步,我也不想再辩解了,该退的都要退出來,不够的钱,我们用老家的房子抵上。”
王鹏略略沉吟后问:“有些事情,一旦跨出去一步,难保不会有第二、三步。老邱,我很欢迎你们今天主动说这事的态度,但真的就仅仅帮着办了一次事吗,”
邱建文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阴沉,“不错,他们后來又找过我,还用这次的事威胁过我。但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要是破釜沉舟,他们也担心鱼死网破。所以,看我们俩实在都不肯合作,他们也只好不再勉强,倒是我,反倒因此多了些胜算。”
王鹏总算是明白,为什么“9.27”案沒有烧到邱建文头上,而案发前,辛华与邱建文之间居然可以配合得那么默契,说來说去,天水的领导班子早就成了利益共同体,区别只在于团体成员拿多拿少罢了。
通过邱建文夫妻的叙述,王鹏对慈善基金会的内幕也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他沒有多作迟疑,直接打电话把邵凌云叫來,让邱建文夫妇又向邵凌云复述了整个经过,并清点登记了他们带來的资产。
邱建文夫妇走后,王鹏让邵凌云在客厅先坐会,他进书房与江一山通电话,汇报了邱建文夫妇的事,请示进一步的动作。
邱建文夫妇收的一百多万在量刑上,已经是个不小的数字,江一山听后也难以直接表态,电话中出现长时间的静默,十來分钟后,江一山才叹着气说,由他跟周英等人商量以后再说,他让王鹏嘱咐邵凌云,先按兵不动。
王鹏向邵凌云转达了江一山的指示,邵凌云苦笑着说:“老侯知道这事,只怕心情更糟。”他把存单、银行卡、房卡用报纸包起來,一边往包里放,一边又说,“这些东西不能这么挂着,江书记要是沒有明确的指示,我们会很被动。”
“不管怎么说,他们是主动來交代的。”王鹏喃喃地说,嘴巴里突然觉得苦得难受。
王鹏直到第四天下午才接到韩水林的电话,让他马上去江一山办公室开会。
正和教育局党委书记陆士鸿谈话的王鹏,急忙中断谈话,匆匆赶往省委,路上又接到江一山亲自打來的电话,让他把邵凌云也叫上。
王鹏与接到他电话赶來的邵凌云在韩水林办公室外面相遇,彼此对视后一言不发跟着韩水林进江一山不办公室。
一进门就看到,不但坐着周英,齐大海竟然也在场,另外还有一脸恼怒的侯向东和面无表情的程鹏飞,再就是负责案件主办的高英和审计署的一位男同志。
会议由周英主持的。
周英在简短的开场白后,高英向在座领导介绍了分别对天水民政局和天水慈善基金会的监察调查和审计情况。而后,邵凌云又汇报了邱建文夫妇主动交代的内容和上缴的资产数额,以及天水纪委对他们所说内容作的初步核实。
最后,周英说:“第一手的证据收集工作已基本完成,事实也已经基本明朗,运河省纪委也制定了行动方案。江书记、齐副部长和我今天请大家來,就是想单独就邱建文的问題听听大家的意见,他的情况到底能不能就以党纪政纪來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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