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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总部的下午,一座浮空岛之上的一座庄园中,两个年轻男子坐在花园的小亭子里,(身shēn)前摆着一张放了各式甜品和两杯(热rè)气腾腾的红茶的小桌,而一名女仆则侍立其后。一笔阁 m.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说
奥托好像对红茶与甜点并不感兴趣,他只是坐着,左臂搭着扶手,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食指十分规律地轻轻叩击着自己的膝盖骨:“铿惑,你觉得,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铿惑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沉默得有些不像他。
终于,他在深思熟虑后开口:“【世界】的定义是怎样的?三维空间?四维时空?还是人类社会?”
奥托微笑着转过头,眼中好像对铿惑的回答有些许的赞赏:“如果我说的是人类社会呢?”
“人类社会吗……具有高度的复杂(性xing),依靠高度的信息交互将资源分配达到最大化,是一种群居式的生存结构……但人类社会时终无法抵达真正的【资源分配最大化】,因为人们抱成不同的小团体,致力于为自己的小团体争取超出平均值的利益。”铿惑的回答像在做研究的社会学家,“而每一个大一些的小团体中,又存在许多更小的小团体,他们争夺的是这个大一些的小团体所拥有的固定份额的资源,同样也希望自己的小团体得到的资源能够超出平均值。就这样,一圈一圈的小团体,一层一层地向下递进,人类社会有多少个阶级,就有多少个层面的小团体。这些小团体们争斗不休,永无止境。”
“那你觉得,他们之间争斗不休的原因是什么?”奥托似乎对铿惑的回答很是满意。
铿惑抬起头,看了看并没有云彩的天空,目光似乎越过了蔚蓝的大气层:“因为他们不曾抬头看星空。”
奥托嘴角的微笑慢慢扩大,铿惑的回答是前所未有的,从来没有人给过他这个答案:“那他们为什么不曾抬头看星空?”
铿惑摇了摇头:“因为地上的东西太多。”
奥托的笑容有些玩味:“天上的东西更多,他们会不知道吗?”
“他们知道,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地上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
奥托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而是继续提问:“那你觉得,人类社会总得来说,发展趋势是好的还是坏的?”
听到这个问题,铿惑沉思了片刻才给出回答:“我觉得是好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还活着。”
“要求这么低?”
“我们的要求本来就该如此。”
奥托笑了笑,好像一个正在面试的考官:“嗯,那你觉得……这个世界,正常吗?”
“……”
出人意料的,这次铿惑思考的时间长了一些。
奥托好像对此并不在意,铿惑既然没有给出回答,那就由他来回答:“这个世界,病入膏肓。”
“因为活着很难?”
“不,活着很简单,我们最开始的诉求也只有这个,所以得到满足也很简单。但随着人类社会的成长,人们开始渴求越来越多不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于是我们掠夺,从动物,从植物,从大地,天空,海洋。”奥托的目光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在这个世界,如果你想活着,还想要活出属于你的东西,你就要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哪怕这个机会是魔鬼给你的。依靠魔鬼给予的帮助来获得救赎,不觉得很奇怪吗?地狱早已空空((荡dàng)dàng)((荡dàng)dàng),魔鬼披着人皮行走在人间,没有人知道对面那张皮下面是一个人类还是一个魔鬼,所以大家都小心翼翼,因为上帝不会给你救赎,只有魔鬼才会与你等价交易。这样的世界,从魔鬼手中祈求来的救赎,你觉得不够病态吗?”
铿惑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对奥托的话持有不同的见解:“我?神州人大多数都是无神论者,但是我们认为,向上帝祈祷之人的救赎来自于上帝,而向魔鬼祈祷之人的救赎来自于魔鬼。一个人如果向魔鬼祈祷,那么他所求的东西一定在魔鬼那一边。既然如此,他和那些向上帝祈祷的人本来就不是一路的,又何必要强求自己得到上帝的救赎呢?向魔鬼祈祷,得到魔鬼的赠予,却认为只有上帝才能赐予自己救赎,每次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
铿惑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正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修辞来表现他的意思。
“觉得人类很别扭?”奥托笑着问道。
铿惑摇了摇头,他关注的重点并不是这个:“……不,我会觉得魔鬼有些委屈,明明是魔鬼满足了祈祷者的愿望,祈祷者却想着上帝,这让我有些心疼魔鬼。”
“……”奥托的表(情qing)似乎有些微妙。
“不是这样的吗?向魔鬼乞求着救赎,得到了魔鬼的救赎后却认为那是上帝给他的,这不是翻脸不认人吗?这不是忘恩负义吗?”铿惑的话好像道理很歪,但仔细想来,却觉得正确无比,“魔鬼也是个正经生意人好吧?等价交换,明码标价,我们如果拿了魔鬼的恩惠转(身shēn)投向上帝,那我认为我们作为【人】是不完整的。”
“哈哈哈哈哈……”奥托突然间爆发出一阵大笑,硬生生把铿惑吓得住了口,不知道奥托其实就是这么奔放的一个人还是突然间被点了笑(穴xué),许久才慢慢停歇,“如果是因为得到了魔鬼的救赎会下地狱呢?也许这个祈求者其实畏惧地狱,而不是魔鬼呢?他渴求的其实是天堂,但上帝不(允玉n)许他进入,所以他只能向魔鬼祈祷,希望能够与魔鬼交易,得到进入伊甸园的资格。”
铿惑摊了摊手,好像是在开玩笑,也好像是在认真回答:“我觉得,会向魔鬼祈祷的人,不应该畏惧地狱。或者说,就算他畏惧,他也该下地狱,因为他得到了魔鬼的救赎,如果魔鬼什么都没得到,那魔鬼岂不是要委屈得哭出来了?再说,我并不认为上帝就不该拒绝人们进入天堂,现在想上天堂的人那么多,住房肯定很紧张,天堂的房产资源有限,上帝总不能让人们上了天堂之后睡桥洞——这事儿如果传出去了,谁还会觉得天堂好?”
“你的回答,确实很有神州人的风格。客观,不主动,将【好】定义为【判断事物的某种程度】,而不是将【好】定义为好的。”奥托好像被铿惑勾起了谈话的兴趣,尽管这场谈话本来就是他发起的,但现在他才有了一些想要倾诉的趋势,“那么……向魔鬼祈祷之人为什么不能向往天堂?天堂有快乐与福音,有饮之不尽的美酒,有永不坠落的光明——作为一个人类,渴望的东西是这些才对吧?但是天堂将他拒之门外,所以只能想别的办法。”
“既然他渴望的是天堂,那他为什么要向魔鬼祈祷呢?”铿惑反问道,“如果被天堂拒之门外,难道不该排队等下一次申请机会?”
“因为……”奥托的双眼微合,轻轻啜饮着红茶,“上帝做不到啊。所以他不得不向魔鬼祈祷,与魔鬼交易,但是他向魔鬼提出的要求却是让天堂降临人间,让人间永远和平安康,让他与他(爱ài)的人永远幸福快乐……魔鬼真的能满足他的愿望吗?”
“那既然上帝也不能满足他,向魔鬼发出交易请求的话,我反倒觉得也没什么问题了。”在这个问题上,铿惑的立场好像在左右摇摆,但更倾向于无立场,“不过我好奇的是,一个人为什么要上天堂,又为什么要下地狱?人只能去这两个地方吗?谁规定的?”
“没有人规定。”奥托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他只是必须要去,仅此而已。”
“是他自己的愿望吗?”
“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对于那个人来说,都只不过是他必将路过的一个地标而已。”奥托侧着眼看了一眼铿惑,“天堂和地狱,也许是别人的终点,但对于那个人来说,都只是通往他最终目标的必经之路,他只不过要从其中选择其一罢了。”
铿惑好像有点忍不住想吐槽的**了,中西方的文化差异导致了双方在认知上的根本(性xing)区别,在奥托眼里看来二选一的选项,在铿惑眼中明明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或者说,在他看来,第三条路才是一个三观正确的人该选择的路。
“我说……大主教,这个人脑子有病吧?有手有脚,自己好好工作,勤勤恳恳干活,美好的明天靠自己的双手创造不好吗?想要让天堂降临人间,不就是懒人白(日ri)梦想着天上掉馅饼吗?用一双手把人间建设成比天堂还要美好的地方,不去做怎么知道做不到?非得跪着向别人去求?难道这种人只有跪着,把头贴在地上,向强势的一方祈求才能心满意足?也许强势的一方确实能够做到现在的他做不到的事,但如果这一跪跪下去了,这个人可能就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奥托并没有反驳铿惑,只是饶有兴趣地提问:“站起来干什么?”
“去把其它跪着的人也扶起来,和那个站着的人一起站着。”
两人之间的气氛出现了片刻的寂静感。
“可站着就能做到那个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qing)了吗?”奥托的双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叉,垫在自己的下颌处,慢慢(挺挺)直了腰板,认真地盯着铿惑的双眼。
铿惑的回答斩钉截铁:“做不到。”
奥托挑了挑眉毛:“那为什么还要站着?”
“因为如果跪着,那么有些事即使做到了,也和没做到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上帝和魔鬼,也是站着的,对吧?”
两人的谈话再次出现了片刻的暂停,人造风轻悄悄地从景观植物之间溜了过去,卷起一片沙沙声,将刀剑掩盖在杂乱的风声里。
两个人隔着桌子对视着,久久不能言语。
“这是文化差异吗?”沉默被奥托打破,他好像没有去思考刚才铿惑所说的话背后所代表的东西,而是对铿惑的思维模式很感兴趣。
“我想是文化差异的原因。”铿惑坦诚回答。
“你觉得东西方的文化差异最根源的一点是什么?”
奥托的语速慢慢提快。
“【人】与【神】的关系。”
铿惑的回答不慢分毫。
“东方的【人】与【神】的关系是什么?”
奥托紧随其后,语速越来越快,仿佛有看不见的利刃正环伺在他的(身shēn)边。
“绝地天通。”
这四个字掷地有声。
“何谓绝地天通?”
奥托的语气突然柔和了起来,但那虎视眈眈的压迫感未减分毫。
“绝,地天通。将地与天隔绝开,将人与神隔绝开。从此以后,人管人的事,神管神的事。”
奥托穷追不舍:“那如果神硬要管人的事呢?神拥有远超人类的力量,人类如何拒绝神?”
“……那就杀了神。”
……
奥托的表(情qing)随着铿惑的回答而生动了起来,他的嘴角上扬,好像心(情qing)因为铿惑的回答变得很好:“神比人强大,人如何将神拒之门外?”
“你是说人与神之间的战争,神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吗?”
“没错,神拥有远超人类想象的高大(身shēn)躯,凡人所不能及的滔天伟力。凡人是脆弱的,弱小的,哪怕口头上拒绝了神,但实际上如何才能抵挡神的怒火?”
“你的文化里,有人试过吗?”铿惑用另一个问题回答了奥托的问题。
奥托好像早就料到铿惑会问这个问题:“有,传说中人类的始祖因为违背了上帝的(禁激n)令,偷吃了智慧树上的果子,因此被赶出了伊甸园。”
“跪着被赶出去的吗?”
“咔擦——”
一声不太正常的碎裂声响起,两道裂痕出现在了奥托手肘与桌面相接触的地方,朝着铿惑的方向一路延伸,但铿惑却不以为意,依旧淡定地盯着奥托那双碧绿色的瞳孔,毫不退让。
两人中间的桌子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尽管它没有再添加新的裂痕,但那团在它上空几乎爆开的视线却险些将它撕碎。
“那如果有一天,神来了呢?”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一定不会是为了你而去与神战斗。”
“那为了谁?”
“为了我自己。”
“真是个真实的回答……”奥托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xué),好像跟铿惑对话很费脑子,“铿惑,我不得不承认,那真是个错误的决定,但那个错误并不怪我。”
“那件事并没有什么对错之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奥托突然笑出了声:“你是打算向魔鬼祈祷了吗?”
“你是魔鬼吗?”铿惑反问。
“不一定。”奥托的话依旧意味深长,“而且你也并没有祈祷,不是吗?”
“神州人从不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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