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书修错的确是一件很严重的事,胡童连忙表示道歉,并立即派人将国书带回去重新由翰林院撰写。可他并不甘心就此返回,于是便让使团自己回国,他以私人身份游历大乾。胡童估算,此国书一去一回大概需三月,如今是五月,国书再送来时应是九月了。于是与众人一番商议后,胡童、于亚东和一名叫做崔尚的通译留了。
西秦武卫军老将军对于这三位中原官员的决定并不反对,并说明西秦一地始终对百姓迁移尤其是中原百姓的迁移抱着好感和支持的态度。
“我等能否更进一步,前往贵国国都一看?”
老将军笑着说道:“此事可以,但尔等需要紧随与我,并在我的保护之下。”
胡童三人连连表示自是愿意听从,当晚,老将军做东招待了一番众人。胡童得知老将军名叫止戈,来西地三十多年了,是跟随大乾一世皇来此的老兵,如今他们这些老兵已经所剩无几了。
“明年,老朽便退伍了。”止戈举杯笑道,“年轻时畅饮斗酒不能醉,而今三五盏便不胜酒力了。”
胡童笑道:“老将军精神矍铄,再留军中十年亦可。”
止戈大笑:“算了,算了,机会让给年轻人吧,我们这些老家伙不下去,年轻人如何上得来?”
于亚东道:“老将军倒是一个豁达通透之人。只是不知,老将军退伍之后,如何打发时日?”
止戈想想说道:“学此地驿长一般,去边关做个驿长,若是能重修中原西地友好,便不枉此生。”
胡童立即长揖道:“若真有此一天,中原上下当对老将军感激不已。”
止戈捋着胡子笑而不语,举杯畅饮。
次日,使团一众人与胡童三人告别,返回中原。
胡童随后向武卫军打听这大乾新况,二十五年前,大乾帝国一世皇帝张守正在西地创下邦城自称西秦,随后二十多年来一直开疆扩土一统八方,先后灭邦国一百二十余,创建如今大乾疆域版图。
十年前,张守正与民生息停止征战,并于五年前传汗位给长子张勉后隐居山林。张勉继位后改西秦汗国为大乾帝国,自称大乾二世皇帝,请封张守正为大乾一世皇帝,张守正虽未拒绝也未反对,后得到举国支持。
武卫军精锐骑兵在第四驿休息三日后便撤离了,反倒是老将军止戈留了下来,他说:“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整天想着灭国立功,看谁都像是敌人。跟你们打交道的事儿,他们才不愿意干。因为吾年少时在中原生长,他们不知如何与中原官员打交道,这才把我这老骨头派来,如今任务完成,人家又去建功立业了,哈哈哈。”老将军身边只有两个随从,整日带着面具,既不说话也不摘下面具,好像两只傀儡一样,甚至吃饭都躲在众人之后,只吃自己携带的干粮,反倒是老将军来往不忌,吃喝不顾。
驿站中,无论是驿长还是其他兵卒,对老将军恭敬有加,能在这个年纪做武卫军百夫长,估计跟皇帝都交情不浅。
胡童想打探更多西地消息,于是赔笑道:“老将军倒是有趣,请。”小饮一口之后,又问:“老将军,大乾国主今年几何了?”
“二十有二。”
“才二十二?”胡童惊讶不已,连带着于亚东也忍不住瞠目,这也太年轻了,倒不是说年轻人不能做皇帝,中原王朝几岁幼童也做得了皇帝,可那毕竟是乱世或有权臣主持朝政,可大乾帝国这样的武力至上的国家,一个年轻人做国主,对周边的国家来说未必是好事啊。
胡童与于亚东相互对视了一眼,均感觉到了深深地担忧。
又过了几日,大乾国都送来文书,允许留下的三名官员以私人身份入乾都,止戈将文书交给三人后解释:“当年大乾缺少人口开发各地,只要外人来此,向可汗与天神发誓效忠大乾,便是大乾人。而今不同以往了,大乾不再招纳外人做国民,审查起来便严格许多。大乾百姓都有一张身份令牌,你们只有一张绿色文书,大乾称之为绿卡。持有大乾绿卡之人等同于大乾人的身份令牌,可在大乾自由走动,否则被官府抓去,非得扔到村山挖矿修路不可。”
胡童问起如实没有绿卡,修路挖矿多久能获得身份,止戈淡淡一笑:“没有这个可能,因为他会一直干,累死在那里,而今大乾的发展,便是疯狂压榨这些非法移民。”
“非法移民?”胡童砸了咂嘴,心说这个词汇倒是很有意思,难怪入大乾之后,大乾官员不让自己乱走。好在如今有了绿卡,倒也能到大城市里多看看了。
止戈随后告辞,说自己接到了新任务,大乾西北生番行省发现怪物袭人事件,他要前往调查。
“怪物?袭人?”胡童表示不相信,“这世界哪里有怪物?我在中原生活多年,也未见到过任何怪物。”
止戈淡淡一笑,道:“你们要是不急着去我大乾国都,倒是可以跟我前往西北蓝山城一看。我出来西地,也不相信这世界有怪物存在,可是见多了倒也不怪了。”
大乾帝国有二十八个行省,生番行省便是其中之一,它原本是生番汗国,是皇太后阿丽娜的母国,如今的大乾二世皇帝张勉外公的老家。
昔年,老生番王病故之后,张勉的舅舅们为了争夺汗王之位相互攻伐,导致生番汗国在短短五年之内折损一半人口,百姓生灵涂炭纷纷逃离生番地盘。在生番人的恳求之下,大乾一世皇帝张守正派遣大将军狼牙出兵平乱,并趁机吞并了生番一地。但大乾皇族毕竟与生番王族是亲戚,一世皇帝并未对老汗王家族斩尽杀绝,而是将张勉的舅舅们全都杀了,留下张勉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们,按照亲疏远近封地做了小地主,虽不能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
生番汗国被分为了三个行省,分别是生番行省,西番行省和海沙行省,之所以这么划分,主要是因为它们分别是当年杀得最狠的三个舅舅的地盘,三地之间你屠杀我,我屠杀你,导致结怨甚深。张守正特地把他们分开了,免得生番重新统一。
生番行省位于大乾帝国最西北,紧邻它的除了西番行省和海沙行省外,便是诅咒大地,西番行省在帝国的唯一任务便是保卫圣墙,严防诅咒大地的异人进入大乾领土。
一路上,在了解到了异人和生番行省的历史之后,胡童等人愈发对此行充满了期待,途径海沙行省之时,却见到上万只羊群在几家牧民的带领之下转场。见到生人,牧民们很是高兴,招待胡童与止戈等人。这些牧民是吉达人,说着吉达语,胡童自然是听不懂,不过不妨碍双方比划着交流,以及饮酒。
止戈带了许多酒,装满了三辆大车,胡童询问原因,止戈说在大乾,酒比钱财好用,许多人都是醉鬼酒徒。果然,如今和牧民们相遇,止戈拿着一些酒来,便换得了牧民们的热情招待。
谈笑之间,胡童道:“止戈大叔,讲一讲你以前的故事吧,我看你跟牧民很熟的样子?”
止戈笑道:“哈哈哈,倒也可以。三十几年前,我有一次迷路了,投奔了一户鞑塔帐篷,里面住着一户鞑塔人家。当天晚上,我跟男主人喝酒,结果喝得开心不已后,男主人跑到羊圈里抱着羊睡了一宿,女主人半夜摸进我被窝……”
于亚东和崔尚立即伸长耳朵靠了近来,胡童也大感兴趣,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我就只能接受人家的友谊了。”止戈笑道。
众人听得一阵面红耳赤,胡童忍不住道:“这……朋友妻……您老是不客气啊。”
“风气与中原迥异,是不是?”
“在中原,此等行为,必定收人唾骂。”胡童道。
止戈道:“后来在此地生活久了,才知道前后因由,恰如那户在野外独自生活的鞑塔牧民,他们常年不与外人接触,子女到了婚配年纪后,能遇到适龄的婚配对象固然最好,若是遇不到,兄妹相亲也不无可能。若是同母异父,在他们看来便不算是近亲成婚。”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老人道:“不过,此等发生在野外独户牧民身上,若是部落中便不会发生,你们不要痴心妄想到了乾地也会有这种好事——那小子,看你听得面红耳赤,是个雏儿吧?”
被点名的崔尚顿时红着脸憨笑起来。
胡童问道:“止戈大叔,你愿意生活在乾地,还是愿意回中原?”
止戈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他:“鬼才愿意去那个赋税比铁链还重的地方咧。”
胡童尴尬一笑,中原税赋比大乾高多了。
但止戈仔细想了一下,又说:“中原固然税赋重,却更胜稳定,百姓交的税多了一些,却能生活无虞,老百姓只需要安安稳稳生活三五十年,人丁便像是韭菜一般一茬一茬又一茬地成长生活出来。反倒在乾地,土地耕种不宜,养活人丁受限,如今虽高速发展,但二百年之后必定会因人多粮少发生饥荒。”
胡童道:“大叔,岂不闻,胡无百年运?”
止戈点头承认:“是啊,胡无百年运,大乾虽立国中原文化,可毕竟是在西地建国。大乾两千万人丁中,只有百万汉人,又如何能改变这野蛮之地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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