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清丰县里的气氛颇为古怪,平日里路过县衙门口都要与几个守门衙役打招呼的人突然变得步履匆匆。道友阁 www.daoyouge.com樟柳巷那一双隔三差五就因各种矛盾而时常闹上衙门的婆媳也不再生事,乖觉得好似忘了前尘旧事。
谢贻寇依旧没有消息,善堂里几个霞青山的人知道自家弟兄几乎死绝,百里颂还重伤未愈的事后差点掀了房顶。要不是有善堂里几个婶子拦着,他们恐怕真得冲进衙门问个究竟。
百里颂还重伤不起,他就指使江未晞善堂、衙门两头跑,好歹安抚了剩余几个弟兄。也因此,江未晞一日里就要跑上两三个来回,马不停蹄的歇息的时间都没有。
这天,江未晞刚从善堂回来,顺便带了点狗子娘给温折桑做的桂花糕。中秋过后,桂花又开了一茬,香气浓郁扑鼻,像是要把人腻死在空气里。
房门虚掩着,江未晞正要推门,突然听见了宋寒的声音。
“此事事关重大,请大人务必三思。”
“我已将这里的事上报朝廷,最迟半个月就会有朝廷兵马前来。另外,县里各处都增派了人手巡逻,出入也都在严格排查。”温折桑声音里透着点忧虑。那些山匪的目的还未可知,她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些。
宋寒道“那若是出了意外又该如何?现在百姓已知道外头有一群山匪在虎视眈眈,如今都人心惶惶,但凡见到个面生的人都以为是山匪潜进来的细作。如此下去,恐生事端。”
房里沉默了一会儿,江未晞换了只手提桂花糕,又一次抬起手要敲门。
“所以你要我们将百里先生,将善堂里手无寸铁的人推出去吗?”
宋寒“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也差不离了。”温折桑道,“那些人终究做过山匪,要是日子太平,留他们在县里,百姓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而眼下,百姓怀疑他们会重操旧业,再做错事,所以想要赶他们走,是吗?”
“您既然知道,为何……”
江未晞悄悄放下手,小心翼翼地附耳听着。他以为会听到温折桑对山匪的可怜、仁慈,没想到她依旧十分理智“现在情况特殊,外面危机四伏,我若让他们此时离开清丰县,若他们转而与那些山匪合作怎么办?他们在县里生活了半年,知道不少东西,到时候那双方里应外合,我该如何保下众多百姓?”
江未晞心里有些失望,但他又一想,如果温大人真的那么妇人之仁,恐怕就不会有现在的清丰县了。
宋寒许久无言。
温折桑便接着说“更何况,若不是百里先生,恐怕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外面又来了一群山匪。百姓畏惧山匪,三年不曾进山,也是百里先生带着他们的人以身犯险入了山。不过那群山匪来时没有一点动静,而后却杀了留守在霞青山的人,这倒是奇怪。”
宋寒也反应过来了,连忙问“会不会是两边山匪争斗,所以他们才对霞青山下手,而没有第一时间进县里劫掠?”
这个猜测也不是没有依据,道温折桑只能说自己不清楚。而且根据温延带回来的消息,尚南芸很有可能也在那群山匪之中,甚至已经取得山匪的信任。尚家因她落败,尚南芸那样的性子不可能会轻易放下,所以温折桑更担心那些山匪按兵不动是喂为了谋划更大的阴谋。
片刻后,宋寒告辞离开。江未晞连忙躲闪,等他走后才慢吞吞装作刚回来的样子敲了敲房门。
“大人,属下给您送桂花糕来了。”他在门外道。
“进来。”
江未晞放下桂花糕就要走。
“慢着。”
江未晞心里打鼓,以为自己刚刚偷听被发现了。“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温折桑拧着眉开口,“谢贻寇有消息了吗?”
江未晞一张嘴就差点说漏了“没……大人怎么问起属下来了,虽然他是我大哥,属下也很担心他,但大人知道的,属下天天在后厨忙活,而且又不敢往山里去,怎么会知道我大哥的消息?”
“你大哥?”温折桑觑了他一眼,明明是坐在椅子上,可那眼神却让江未晞觉得自己正被俯视着,他不自觉移开目光,却不知自己这时候就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他强作镇定,笑着说“可不就是我大哥吗,大人今天是怎么了?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百里先生今日的药还在后厨呢。”
“谢贻寇毕竟是一个寨子的头领,当然就是你大哥。”温折桑起身行至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转身问江未晞,“你也不用急着否认,这件事一个月前我就知道了,坐下说?”
江未晞这时候已经被吓傻了,他只觉得自己脑子好像被雷劈过,就这么去了一趟善堂的功夫怎么好像事情全露底了?他愣愣地看着温折桑,在她戏谑的目光里慢吞吞挪过去坐下。
“那个……”江未晞试探问她,“是百里跟你说的?还是那个小子说漏嘴了?”
温折桑如实告诉他,“你和谢贻寇出现地蹊跷,我不能不查清楚你们的开路。但是无论我怎么查,都查不到你们的身份,那时我刚来上任,事情多且冗杂,一时没有腾出手来。温拾送秋荷与翠玲归乡时我让他顺道去远一些的地方打探,果不其然查到了一些东西。不过我看你们二人在衙门里一直兢兢业业,老实本分,这才没有拆穿。”
江未晞听完很是唏嘘,他还真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没想到温大人压根儿就没信过他们。他心里一阵紧张,犹豫着开口,“我和大哥也不是故意瞒着大人,当初我们刚来,不知道大人的秉性,怕大人和王德是一类人,我们要是把弟兄们交到大人治下,恐怕是把大伙儿往火坑里推。不过后来事实证明就是我们多想了,大人高风亮节,宰相肚里能撑船,性那是一等一的好!”
说罢,他趁着喝茶的时机偷瞄了温折桑一眼,接着说“不过我是真不知道我大哥现在是什么情况,霞青山上的弟兄们都……善堂里那帮小子倒是想进山去找大哥,不过那太危险,我和百里都没答应。我听百里说那个叫赫秋平的对大哥恭恭敬敬,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害大哥。”
说到这,江未晞哽了一下,他知道以谢贻寇的本事,如果当时只有他一人,他肯定是能逃脱的,要是顾及身边的弟兄,大哥也不会以身犯险。可没想到最后还是……
“正因为赫秋平礼遇谢贻寇,所以我才担心。”温折桑的声音把他飘飞的思绪拽了回来,“说个玩笑话,说不定赫秋平是看上的谢贻寇的本事,要拉他入伙呢?”
江未晞干笑道“大哥应该……不会答应吧?这不是、县里还有大人在呢,大哥不会跟大人作对的。再说我和百里还有几个兄弟都在大人眼皮子底下,大哥不会不顾及多年兄弟感情的。”
温折桑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茶沫子,许久才开口“如今那群人按兵不动,目的不明。我倒是希望他们有所行动,这样,我才能做好防备。”
好歹是没有怀疑谢贻寇反水。江未晞暗暗松了一口气,挺直的腰板也弯下去,就差瘫在桌上了。他自告奋勇道“大人要是实在不放心,不如就让我进山去找一找,我虽然拳脚功夫不行,但逃跑的本事不小。要是情况不对,我立马就跑,绝不犹豫!要是找到大哥我还能带点消息回来呢。”
温折桑只是摇头“百里先生带了那么多人进山都没讨到好,你还是好好呆在衙门里帮百里先生顾好善堂的人吧。”
于是江未晞只得一脸郁闷地离开,去后厨给百里颂端了药过去,他就把自己和温折桑说的话对百里颂交代了。
百里颂听完后只是感叹,“原来大人早就知道了。”他伤还很重,只能躺着,脸上的皮外伤好得快,已经在结疤了。
江未晞看他一副惨样也没了平日里嬉笑的心思,说“我真是佩服大人,一个多月啊,愣是没漏出一点风声。我先前还奇怪呢,温拾送秋荷两人离开的时候秋荷说也就个把月的路程,他愣是好几个月没回来。原来是去查我们的底了。”
百里颂有些好奇“大人就没有生气?”
江未晞不明所以地摇头,“没有啊,我看她神色如常,没什么不同啊。”
百里颂送了对白眼给他,“算了,我不该问你,你就不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
“真没有!”江未晞嚷嚷着,“说不定是因为大哥……咳咳咳,话本里不是都写着吗,喜欢一个人时就会下意识地无视掉他做的一丁点错事。我看大哥就快的云开见月明了,可喜可贺啊。”
百里颂不想看他的傻样,“大人不让你进山是对的,现在山里危机四伏。那日埋伏我们的有数十人,但他们在埋伏的同时还屠戮了霞青山的兄弟们……那伙人必定有百余之众。可他们是怎么悄无声息的过来的?那个赫秋平我亦从未听闻山匪里有那么一号人物。多做多错,你只管管束好善堂里的兄弟们就行。”
江未晞只能沉默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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