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刑场上每年斩杀的恶徒无数,可是还没有一回有这般轰动!叫骂声这么大!
萧华嫣被困在人群中,根本没能去到法场,被人群□□得如同乞丐。
“救命……救命啊……你们这些可恶刁民……”
“砸她!”
“砸!”
萧华嫣匍匐在满是灰尘泥土的石板街道上,身上东一个西一个的脚印,仰面拥挤的人群缝隙、透过朦胧泪水望着天空——天空如同没了血色的人脸,惨白得让人绝望!
她依稀想起,不久的之前,还有去年,萧袭月被他们笑看着、倒在血泊中抽鞭子时,萧袭月说的那句话——她若不死,她要让他们全部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她终于明白了萧袭月那贱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比死更加痛苦!胜败名列、受万人唾骂,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萧华嫣恍然间,懂了。这才是萧袭月给她的报复,不是死,而是让她生不如死!
围着的人群外层有人高声呼喝着——“砍了、砍了,那老妇的头咕噜咕噜滚了丈许。”“一刀下去就没了!”
娘……死了。萧华嫣闭上眼睛,一口银牙几欲咬碎成渣,对着惨白的苍穹紧紧的闭上眼睛。
没了,她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有了!!就这么死在这里好了……
正这时,人群又出现骚动——
“让开让开让开!”
“退后、退后!”
在萧华嫣身上乱踩踏的脚渐渐消停了,一双大手拉住她的手腕把了把脉,又有一只长臂将她揽入怀中。
萧华嫣感受到这个怀抱的一分怜惜,睁开被灰尘和泪水模糊的眼睛——惨白的苍穹高远,近在咫尺的,是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五官如同狼毫泼墨所画,眉眼俊秀文雅,高高的鼻梁,不厚不薄的唇……
“殿下……”萧华嫣唤了一声。
秦壑应着萧华嫣这一声,心头疼了一下。萧华嫣洁白的贝齿被鲜血染红,虽然一脸灰尘,仍然可见她倾城的美丽颜色,看得秦壑心头越加的怜悯,加之前些日子他为了自保确然也袖手旁观过,心下有些愧疚。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你知不知道多危险?”
萧华嫣眼泪漫上来。秦壑在关心她。“殿下,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知道……你不会对我袖手旁观的。”
萧华嫣这一句,让秦壑越发愧疚起来。然,萧华嫣其实并没有如同话中所说的,认为秦壑会来。
秦壑打横抱起萧华嫣,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四顾,终于在左侧的酒楼上看见了那抹浅绿色的身影——萧袭月!
没错,这群人中有萧袭月安插的人,比如那提点郑氏母女施粥是为了利用百姓之流的人,又或者混在人群中煽动踹萧华嫣几脚的。她就是想让萧华嫣一同死在这乱脚之下,在她南下之前,解决了这对母子!
秦壑抱着怀中满脸泪痕、瑟瑟发抖的美人,盯着楼上对着他翘了一边嘴角冷笑的萧袭月,说不尽的失望和气愤!这女子怎生这般歹毒!郑氏作恶,死罪确然活该,但她竟然煽动百姓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落井下石,实在可恶!郑氏杀人是郑氏的是,萧华嫣是无辜的。
对着秦壑的怒视,萧袭月只是回了个轻飘飘的不屑笑意,想起前些日子他与她说的,要她跟他、他会对她好以及他只娶她一人的话,越发觉得可笑!
萧华嫣感受到抱着她的手臂有些紧得发痛了,循着秦壑阴沉的视线看去,只见一角浅绿色的衣裙消失在街旁的酒楼二楼。
萧华嫣被秦壑从□□中救回了自己府上,半昏半醒的被人照顾了两日,才终于有了精神,一瘸一拐的下地。
“你伤还未好,再将养两日再下地的好。”秦壑端了药碗进屋子。
萧华嫣脸颊、嘴角都有淤青,唇上也没多少血色,不过比刚带回来那日是好了许多。
“有劳胶东王殿下了……”
萧华嫣接过药碗,刚放到唇边,泪水就一颗一颗的落入药碗中。
秦壑心知她是想起了她娘郑氏,以及自己的处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实在可怜。
“你放心在这儿将养,将军府那里本王已经送了信过去。离我东行还有一月,你可以放心住一段日子。”
萧华嫣本是绝望中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却不想秦壑一句话猛然将她从幻想泡沫中惊醒,如同挨了当头一棒!对啊,秦壑一个月之后就会离开平京,去胶东了!
刚刚盛满的希望,刹那尽数摔碎,如同手滑摔碎在地上的药碗!
“怎么了?”
萧华嫣满眼噙着晶莹的泪,跪在秦壑面前,语气带了丝恳求——“殿下,带华嫣一同走可好?我在将军府再也留不下去了,我会死的……不,是生不如死……”
从前的萧华嫣是如何的高贵冷艳,岂会求人?秦壑扶萧华嫣起来,惋惜,怜惜,却还是不能答应她。
“我不能带你走。”
“为什么?!”她都那么低声下气恳求他了。
“……”秦壑唇抿紧了些,眸子染上阴沉,背过身去。
萧华嫣心头一痛,背心一片冰凉。她是女人,直觉敏锐。秦壑这般表情和在街上看着那方绿裙角离开的神情如出一辙!萧袭月,他现在脑子里想着的肯定是萧袭月!他,因为萧袭月而拒绝了她??可若他不带他离开平京,她在平京声名扫地,在进军府毫无地位,怎么想,都是生路渺茫……
“殿下,华嫣不求名分,只求跟在殿下身边伺候茶水,殿下……殿下就只当带个丫鬟同去胶东,都不可以吗?华嫣什么都不求……”说完这一通话,萧华嫣从小高高在上而养成的高贵自尊,寸寸撕碎。现在,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连自尊都没有了!只求他,带她走。
秦壑沉默了半晌,道:“你是将军府的大小姐,跟着我无名无分,实在委屈了你。就算你不介意,我也不会这般做。”
借口!都是借口!!萧华嫣双目含泪,眸底生恨,一瘸一拐的哭着跑出秦壑府邸。
秦壑心下有几分不忍,派了人跟随萧华嫣将她安全护送回将军府。
是的,他确然是因为有私心。三妻四妾他并不介意,只是,萧袭月那女人顽固得如同石头,若他现在纳了萧华嫣,那女人是决然不会再跟他,他就没有一分一毫的机会了。
秦壑心头一阵烦乱。萧袭月那女人这般歹毒,他为何就是恋恋不忘?
秦壑“啪”的一声烦躁的拍碎了桌上的茶杯。
他知道,萧袭月跟秦誉下江南也是如同萧华嫣一样,寻求庇佑,并不是真心跟秦誉!他仍然还有机会!
他是因为得不到才想得到她也好,是真的喜欢萧袭月这种可恶女人也罢,总之,他就是心里想得到她!
呵。人生漫长,他秦壑最不怕的就是忍,就是等!他等着她投向他怀抱的那日!
萧华嫣一路跑回将军府上,可回府之后,才后悔起来!下人们见了她如同看着脏东西一样盯着,和从前全然两幅面孔!虽然没有明显的欺负,但那眼神和态度是完全不同了!
郑氏一死,田氏、萧玉如母女这番总算是大仇得报,自天龙峡事件之后,水深火热的痛苦了近一年,此番总算解气了!
萧华嫣刚回暖颐园,便被萧玉如母女来探望、奚落了一番,末了还说了一通毛骨悚然的话。
“我说华嫣呐,你们这暖颐园中一连死了两个人,啧啧,都是被砍头的!听说砍头的鬼都会回来找他们的脑袋……”
“呀,娘,你别这么说,会吓到大姐的……”
田氏母女一唱一和,萧华嫣抓起茶杯、椅子一顿扔、一顿砸——“滚!你以为你们能得意多久?这府里有几个干净人,你们一样会遭报应、死无全尸!!”
田氏没想到萧华嫣突然发飙,眼睛被砸了个正着、鲜血直冒,哎哟的痛叫着连忙让人扶出院子去,找大夫。
田氏被砸瞎了眼睛,闹到老夫人跟前去,虽然老夫人顾忌郑氏刚死、没有发难,但是府里下人已经指着萧华嫣的背脊骨,说她们一房都是毒妇,流言蜚语甚是难听。加之萧云开不闻不问,越发让她日子难过。
夜里的暖颐园,黑漆漆、阴森森,萧华嫣害怕得睡不着觉,一熄灯躺着,就仿佛黑暗中床边有鬼影站着,盯着她。有时是郑氏,有时是萧长文,抑或是其它的鬼……
秦壑东行的日子眼看越来越近,萧华嫣已然在将军府受尽白眼,活不下去,夜夜睡不着觉,绝望的等死。
这天,她终于等不住了,又去了秦壑府门前,却进不去。
“让我进去,你们这些狗奴才,竟然不通报!我要见你们王殿下。”
“萧大小姐,您别为难我们了,胶东王殿下现在没有时间见你。”
“让我进去……”
几番抓扯,秦壑府上的下人也渐渐失去了耐心,将使劲往门里钻的萧华嫣丢出去。
“说了咱们王殿下没空见你!怎地就听不懂话呢!”
看门的小厮刚说完,就被身后传来的男人声音喝得噤了声,做错事般的心虚害怕。
“退下!”
秦壑从府中走出来,将狼狈得萧华嫣从地上扶起来。
萧华嫣紧紧攥着秦壑的衣袖。“殿下,你真的不愿带我走么,华嫣并不全然是想要求你庇佑。华嫣的心意……这么久了,你还不明白么……”
秦壑怜惜萧华嫣,可又想起萧袭月那女子,一时陷入两难。
萧华嫣见了秦壑那分显而易见的动摇,心下一喜,以为有转机,却没想到,秦壑还是没有答应。
“我在城中为你置办了一处宅子,留了银钱,你若在将军府上过不下去,就去那里吧。福叔,把萧大小姐送回将军府。”
萧华嫣如遭晴天霹雳,眼看着秦壑的背影没有回头的远去,心如死灰。
才知道,男人的情,根本靠不住……是她太愚蠢。
而今,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没有了……
天上电闪雷鸣,萧华嫣在暴雨中独自走在无人的街道,如同行尸走肉,心里对萧袭月的恨深入骨髓!可是,可是她现在杀不了她……毒不了、杀不死,她斗不过她……
“萧大小姐,太后娘娘要见你,随我进宫吧。”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在萧华嫣前面响起,截住了她去路。
萧华嫣抬起脸来,透过迷眼的雨水看见面前的太监。
“太后娘娘……?”
而今的太后,应是之前的陈皇后。高太后已经成了太皇太后。
……
萧华嫣被太监领进宫中,陈太后跟前。
陈太后华服加身,一身华贵,高贵优雅。虽然文帝驾崩了,可她近来气色越发红润了,打扮也愈来愈年轻。
陈太后瞟了一眼湿哒哒的萧华嫣。
“怎地这两天不来求哀家了?”
萧华嫣仰起脸来,双目含着泪与绝望。“我这般无用,娘娘又怎会要我……”
陈太后轻笑了一声。“你现在终于把自己看清了?仗着母亲、兄长算得什么本事?有本事的,都像萧袭月那样,空着一双手就能把你们这对高高在上的母女踩在了脚底下,生不如死的。”
萧华嫣听着陈太后的话心如刀绞,对萧袭月恨之入骨!恨得双眼都要滴出血来!
“好了,哀家今日也不是来数落你的。见你已经醒悟得差不多了,能几番从萧袭月的计谋里死里逃生,虽不是你本事,但也算命硬,勉强过了哀家的考验。”
莲嬷嬷对萧华嫣道:“还不快叩谢娘娘提点!”
萧华嫣愣了愣,才连忙叩头。
“你想要跟胶东王,不难,哀家一道旨意就可帮你实现,懿旨哀家都已经让人给你拟好了。”
萧华嫣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哀家安排你胶东王身边的意图,可不是让你安享富贵的。你可懂哀家的意思?”
萧华嫣迎着陈太后狠辣的目光,心头一凉。她,是让她监视秦壑的,利用他为她所用……
陈太后拍了拍手,立刻有人拿了一方血书上来。“你娘为了保住你,至死都没有将你舅舅供出来,对你也是护犊情深。这是你娘临刑前留与你的话,且看看吧。”
萧华嫣接过一看,脸色惨白如纸——白布上血迹已经干涸,只有两个字,“报仇”!
萧袭月!娘要她杀了萧袭月,替她报仇!
萧华嫣浑身骨头无一处不因为对萧袭月的恨而生痛,重重的磕了个头。
“太后娘娘,萧华嫣甘愿肝脑涂地为娘娘效劳、忠心不二,只要能手刃萧袭月那贱人,报仇雪恨!”
陈太后满意的点头。
“经过这回事,你应该也懂了。这皇家里,男人,是靠不住的,靠得住的只有手段,和权力,有了这两样,要什么没有……”
“华嫣从前愚昧,现在终于明白了,男人靠不住!”就算是秦壑那样有责任感的男人,也同样可以冷酷无情!
陈太后一直没有出手帮萧华嫣,一是考验她,二,也是让她被蛇咬了之后自己明白,靠男人是总有一天会失利的!这一点,萧袭月就比她聪明多了。只可惜,萧袭月并不跟她一条心,否则,她也不会转而利用萧华嫣来监视秦壑了。
“男人本身就不是用来靠的,而是用来利用……”
陈太后那抹笑意高深莫测而让人惊悚。
萧华嫣明白,今日之后,她的命运便落入另一个女人的掌心里捏着了……
“萧华嫣,定不辱命……”
萧华嫣走后,屏风里走出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来——昌宜侯周宇。
“你就不能收手吗?你已经贵为太后,手掌大权,你要什么?”周宇如玉的脸上是少见的冷峻、薄怒。
陈皇后却也不在意周宇话中的冲撞,妩媚的笑了一声,硬拉住周宇的手。
“自你答应留下来陪我,不就应该习惯这种日子么?昌宜侯,我知道你是担心你的小心上人萧袭月,可……你若真的喜欢她,就更应该好好的留在身边伺候我……别激怒我!”陈太后话音陡然一冷,“否则,我便让萧袭月死无葬身之地!”<!--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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