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桃止山下,因为有那么一条着名的大路,自山前经过,来来往往的车辆、差役、行者络绎不绝,整座山寨因之热闹非凡。山下有一家八角客栈,客栈前有一个八角凉亭,三丈六尺高,可容百鬼倚立,兀自挑在那里,也不知在风雨中飘摇了几百年了,已有几分破旧。
七爷和八爷每次从人间差了鬼魂回来,总要在八角凉亭下歇脚,叫客栈的伙计弄两份酒菜,吃完,再回丰都去。
桃止山寨,是迈入鬼界的第一道关隘,虽然比不上丰都繁华,却也自有一处热闹。
八爷朝西望一眼那条宽阔的大路,遥远得似乎没有尽头。在这条路上日复一日地走了千儿八百年,没有谁比他更熟悉这条路了。
八爷呷了一口酒道:“七爷,这月的任务又完不成了。”七爷自叹一句:“只怕又得落七婆的埋怨。”
七婆是七爷的五常婆娘。八爷没有五常婆,一人吃饱,全家不害饿。
七爷就不一样,每每被扣了薪金,七婆就撅着嘴巴不高兴。这个年头,物价到处都在涨,这点听差的钱饷再被扣去一部分,如何度日?
每逢这种时候,七爷惹不起躲得起,去八爷那里凑合一觉。等七婆唠叨完了,也就完了。回去陪个笑脸,一切照旧。
七爷白脸素净,身高体健,一表人材。除了钱少,七婆对七爷还是深爱不移的。
当下,二位爷在八角亭下唠唠叨叨,不期然,七爷抬头,看见远处有一辆豪华轿车从悬崖上滚落下来,唏里咣当一阵轰响。
哦!那么高的悬崖滚下去,一定凶多吉少。
“快,过去看看。”八爷喊着。
七爷扔掉手中的半截烟蒂,八爷一抖胳肢窝下的脚镣手铐,急奔事故现场。
驾车的是一位少年,但见身长七尺,眉眼齐整,腹肌如砣,肩板似铁。只不过此刻蜷缩在方向盘下,不得伸展。
七爷用手在少年的鼻孔下一拭,已经没了气息。
“哎,不知是谁家的少年,摔得这么可怜。”
“管他谁家,先解了再说。”
言罢,二位爷一起动手,缚了少年的魂魄。没有路引,就去查验少年的身份证件,知道是琅琊人氏,叫做苏宁,才满十六周岁。又看了看那辆好车,想必是一个富家子弟。他这个年龄,恐怕连驾照也没有,属无证驾驶。
于是,七爷、八爷马不停蹄,将苏宁押到丰都城,灌下一碗孟婆汤,交付阎罗殿。
崔判官翻转看了,不见路引,只得按两位五常将军提供的名姓,把三生石卷认真查看了一遍,知道这位少年是琅琊城织产大王苏丙坤的儿子。
苏丙坤身家过亿,娶了一位夫人,名叫杨慧慧,貌美如花,哪儿都好,就是不能生育。眼见得岁数越来越大,苏丙坤急了,到泰山脚下拜求碧霞元君赐一子嗣。碧霞元君感其香烛鼎旺,言辞恳切,动了恻隐之心。怎奈这对夫妇命理没有子嗣,这位叫苏宁的少年长到一十六岁,还是殁了。
七爷、八爷将苏宁交割完毕,浑身上下收拾一遍,兴冲冲地下班回家去了。
却说苏宁,经过长途跋涉,已经醒了过来,抬头看见崔判官,咦,不认识,正不知身在何处。模糊记起去医院探视于沁来着,之后开车往回赶,上了凤仙岭,因为躲避对面一辆疾驰而来的车子,一不小心跌进了凤仙沟。
后边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苏宁正在胡思乱想,只见一白一黑一高一矮两个五常将军急急赶来,迎头就和崔判官顶撞起来。
崔判官指着三生石卷说:“这样清白的少年,你们也抓?”
“这小子脚踏两只船,两个女孩被他玩得团团转。”
八爷忽然想起少年的车前挂着一个女孩的肖像,车载电视里播放着另一位女孩的VCR,争辩道。
“就算脚踩两只船,也不见得行凶作恶记载,便是这样抓,犯了天律人怨,如何收拾?”
二位爷把眼一瞪:“你以为我们愿做这出力不讨好的差事?相不中,你自己去捉。”说罢甩门而去。
原来,七爷、八爷回到家,饭还没迭得吃一口,庭卫来传崔判官的话,让二位爷速回阎罗殿一趟。七爷、八爷极不乐意,放下筷竹,颠颠地跑回来,早恼了一肚子火,没等崔判官吱言,便吵上了。
崔判官见两位五常将军不是头,气得浑身哆嗦。
按说,两位五常将军在天子殿也是高级督办,高级督办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双倍的津贴补助。既然拿着高工资,不去捉邪魔恶鬼,却把一个清白少年扭来,明摆着避重就轻,凑人数嘛。
崔判官被两位五常将军恼了一回,憋了一肚子气,背着手出了阎罗殿。
时下正是初春时节,阎罗殿外,星月乍露,夜风徐吹,好不快活。
此刻,崔判官的文案底下,只有苏宁自个儿呆在那里。苏宁看看前后无人,灵机一动,扒开窗户,一纵身跳了出去。
苏宁少年习文圣拳,身轻如燕,翻墙越狱不在话下,更不要说一扇窗户啦。
窗外是一片空旷的场地,场地上长满了杂乱无章的野草,草丛中到处都是像他一样戴着脚镣手铐的家伙,多数在二三十岁,也有四五十的,一个个面目狰狞,痛苦哀嚎。
苏宁从他们身边滚过,没有人理会他。他也不去搭理他们,拣一个墙角蜷缩起来。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所以不敢大声张扬。
挨到半夜,渐渐感到丝丝凉意,抱了双臂,回头看时,见一位兄长,二十出头的样子,亦瑟瑟发抖,不断地用手搓着耳朵。许是冷,更多的应是害怕。苏宁寻思,这个破落院子,的确让人恐怖。
于是,苏宁去问那个兄长:“哥哥,这是什么鬼地方?”
兄长看了看少年:“你说的很对,这的确是个鬼地方。”
兄长见少年一脸茫然,说道:“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已经死了吧?这是阎罗殿堂,凡解来的魂魄,均暂时寄放在这里,等待着判官的审判。”
苏宁听了,一个愣怔,双手捉住兄长的胳膊,追问道:“你说什么?”
兄长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哎!这么年轻,就来到这里!”
此刻,苏宁已经有所醒悟,原来,这地方是鬼都呀。想到此处,苏宁失声痛哭起来。
兄长拍了拍苏宁的肩膀,问:“你叫什么名字,因为啥来这里?”
苏宁喝了半碗孟婆汤,已经记不太清楚,只告诉兄长叫苏宁,是琅琊城织产大王的儿子。
“原来是个亿万富少。”
兄长说:“俺叫冷卫东,淮州人氏,祖籍山东芝兰庄,习得几路拳脚,人称江淮四大卫东之一,你就叫俺冷大哥吧。”
苏宁转问冷卫东,冷卫东只淡淡地说:“俺杀了个人。”
苏宁听了,觉得痛快,总比自己把车开到路沟里,结果了自己,强上多少倍。
冷卫东说:“你这么年轻,又无罪孽,家里又富贵,多捐些香火钱,求判官及早判了,早早转世投个新的人家吧。”
苏宁听了冷卫东的话,更加悲伤。如果投胎转世,和心仪已久的于沁小姐不就彻底没了关系了吗?不行,他得等着她。苏宁暗暗想道。突然间,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逃出去。
原本,他就是要逃出去的,只不知这个破落院子竟是关押魂魄的鬼地方,莫不是肉食丢进了狼窝里?
苏宁看了看四周的围墙,并不算高。把嘴巴凑在冷卫东的耳朵边,问道:“冷大哥,想不想逃出去?”
“我罪孽深重,是要下地狱的。”
“你愿意下地狱受那酷刑?”
“不愿意又怎样?”
“逃出去呀!”
冷卫东听了,悄悄地对苏宁说:“兄弟,不瞒你说,俺也有这个想法。”
苏宁看了看那点小墙渣,心里想,就算深宫大院也挡不住咱。于是和冷卫东对望一眼,嘿嘿一笑。
只见苏宁双腕用力一拧,那副铁铐已拧成麻花,中间的链子喀吧断了。苏宁晃一晃双臂,只见身子一蹲一起,一个旱地拔葱,跃到墙头上去。再来一个倒挂金钩,反身用双脚把墙头勾住,伸出手臂,抓住冷卫东的一只胳膊,说一声“起”,冷卫东便从破落院里飞了起来,不偏不倚,正俯卧在墙头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在数秒钟的功夫完成。冷卫东还没来得及思量,整个身子“噗噜”就滑落到墙外去了。
苏宁跳下来,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照着脚上的铁镣就是三下子,铁脚镣锈迹斑斑,“哗啦”开了。冷卫东也拣起一块石头,同样把脚镣扣子砸开。
两个看差的鬼卒听到响动,不知从何处飞奔而来。
一不做二不休,苏宁一只胳膊夹住一个,向后一拧,倾刻之间两颗鬼头落地,去鸦鸣国报到去了。
苏宁抄起两名鬼卒丢弃在地上的朴刀,递给冷卫东一把,自己那把往身上一挂,撒腿就跑。
只听得破落院里一阵骚动,“有人跑了!有人跑了!”
鬼不称自己为鬼,逢鬼必说是人。破落院里的鬼魂们,一个个吐着鼻涕粘液,他们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苏宁扯着冷卫东,离了阎罗大殿,穿街越巷,恨不能脚下生云,飞奔而去。到了城门口,刚在一块青石板上张望一眼,只见一个彪形鬼汉,手里拿着一把钢叉,拦住他们的去路,大声喝道:“两个鬼逃汉子哪里去?凌成大在此,吃俺一钢叉。”
这个彪形鬼汉生得跟铁塔一般,威风凛凛,苏宁和冷卫东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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