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皮文官露出了个还算满意的神情,开口道:“今日共有八十三位壮士赴擂,下官先谢过诸位拳拳之心。”说着他似模似样地拱手、躬身。
帐内众人纷纷还礼,苏景也不例外。
起身后白皮文官继续道:“诸位要打得擂台便是这座大帐了,待会本官便会离开,壮士们尽可放开手脚、尽情厮杀,不用讲究什么规矩。至于胜出......本官只要十个人。壮士们可有疑问?”
“敢来打擂,自不怕死在擂上,只是我不明白这赢擂的规矩!”一个‘锈迹斑斑’、皮肤黝黑的蛮人瓮声开口:“若是一群宵小合力,先把最强的那个打死了,跟着再合力去打二强的.....最后活着出去的,说不定尽是狡诈之徒!”
“这位兄弟说得不错!”一个独角妖怪附和蛮人,对擂官道:“最厉害的死了,不厉害的反倒赢了,这岂是为国家甄选栋梁?又何谈公平?”
不用文官开口,身后校尉就冷笑回答:“公平?两军交战,哪个给你讲公平!沙场上的实力,又何止修为和法术,所谓无所不用其极,杀了狗贼、自己活着便是赢了,你们先得搞明白,这是选将参战的擂台,不是比武争名的擂台。”
能杀了别人、活着出去,这才是军队需要的本事,也是‘帐篷擂台’的本意所在。
文官把目光寻梭了一圈,见无人再有异议。他又呵呵一笑:“趁我还未走,你们之间有什么要说的,请尽快......一炷香的功夫。”
擂官把‘你们之间’四字咬重了语气,稍有心思就能明白,他在给妖怪们拉帮结伙的时间。
沉默片刻,一对头顶绿叶的树木妖怪站起身。南荒的异种树木和中土大相径庭,苏景和樊翘都认不得它们是什么树。有趣的是这哥俩的修为是‘写在’身上的:赤裸上身有灰色妖轮之纹,好像年轮似的,几灵阶就有几道纹路。树妖兄弟一个六灵阶、一个五灵阶,在帐内算得实力出众的。
树兄开口:“寻八个好朋友,今天一起杀个痛快。明天一起荣华富贵!”
很快就有一个小妖向他俩走去:“我愿......”刚说了两个字,树弟就皱眉道:“滚开,两阶的小妖,也配和我们称兄道弟么?”
......
在白皮擂官讲过胜擂的规矩后,樊翘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的灵识早在帐中妖怪间扫过几个来回了,并未发现太强大的妖孽,那对树妖兄弟算是最凶猛的了。
若以实力排序选出十个人,樊翘自忖稳稳占据一席,苏景就更不用说了。可是这混战的规矩......
南荒妖国治下种族无数,各族之间也有亲疏远近之分。不提妖精只说荒民,便分作癞头、黑口、色目、长舌、矮走等等。苏景和樊翘东土汉人,他俩装扮的是蛮荒中与汉人外形最最相似的‘黄皮荒民’、也叫黄皮蛮子。
黄皮蛮身体孱弱、实力差劲,一向被那些体魄强大、基元浑厚的蛮族、妖族所蔑视;
但黄皮蛮精通奇淫巧计、是南荒中少有的灵巧之族,和异族打仗时他们总能出奇制胜。这一来那些强横妖蛮对他们,在蔑视之上又出了一层敌视。
装成黄皮蛮来纵穿剥皮国无妨,可是顶着这个身份来打擂却不太合适。
进入大帐之后其他妖怪看他俩的目光,要么是轻蔑要么是虐戾,本就被当做半个笑话加半个仇人,再配上这个混战规矩。‘侍剑童子’暗自揣摩,待会乱打开始,他们主仆二人怕是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是话说回来,他俩也不是无机可乘,毕竟十个胜出席位才是大家真正看重的,现在站出来的这对树妖兄弟实力算得强劲,若是能与他们结盟则胜算大增。
是以‘侍剑童子’心里纳闷......
自家‘主上’打架时脸皮能有多厚,‘童子’了解得一清二楚,最简单的例子:自从苏景进了帐篷,就变身‘金乌蛮”看上去肉体凡胎一个,谁也不防备他。
只要能赢他什么做不出来?与树妖结盟是成功捷径,可苏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全没有搭理树妖的意思。
樊翘看了他一眼,苏景大概能明白他的疑惑,应了句:“狐朋狗友靠不住,你我并肩足够赢了。”
前半句实话,后半句未免狂妄了。苏景声音不大,但帐内妖精个个耳聪目明,全都听得清楚,连擂官和两个校尉都惊诧注目。树兄干脆笑了起来,对樊翘道:“这位兄弟,你的同伴脑袋傻了,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吧,和他同路必死无疑!”
樊翘一哂:“高攀不起、敬谢不敏。”
树兄肯拉一个黄皮蛮子,纯粹看重樊翘五境修为,但对方冷傲,他怒一挥手再不多言,心下打定主意,待会动手若有机会就要先杀这两个黄皮蛮子!
一炷香的功夫,妖怪、蛮子们拉帮结伙,帐篷好一阵子混乱,几乎人人都有几个同伴,唯独苏景和樊翘两个,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
时间一到,擂官也不管他们是否商议完毕,笑眯眯地拱手、说了句:“下官祝诸位壮士旗开得胜!”言罢转身离开。
就在帐帘落下的刹那,苏景突兀爆起一声大吼,身形爆起猛冲向前!
金髓银骨铜筋铁肉金乌蛮!岗岩体魄撕石怪力,挡在他面前的两个小妖连动法的机会都不存便被他硬生生撞了个粉粉碎碎!
轰然大乱,混战就此暴发,樊翘一声叱咤双剑出窍,帐中鱼云现。微一荡漾,云儿落、化作层层烈焰,而那火中有鱼,真的鱼。鱼在火中游,鱼游向何处火便烧到那里!
苏景则不停,如火双眸死死盯住帐中最强的那对树妖,猛扑。
咆哮声大作。一对树妖与临时拉拢的同伴齐展妖术狙杀苏景。
远不止树妖这一队人,帐中的妖孽蛮子,倒有大半同时动手。对付苏景!
或许是看出了便宜,现在杀一个便一个;或许是它们不适应一贯羸弱的黄皮蛮子竟敢发狠,印象中那个想如何欺辱都行的软蛋忽然变成了铁石头。本能使然就要先打杀了他,铜皮铁骨又如何,哪怕你是一块太乙金精在四面八方的轰袭下也得粉身碎骨。
一声‘金乌’咒唱响亮,刺目光明绽放!
金轮升于苏景头顶,刚刚捏下隐身法的十几个妖孽再隐藏不住;
天都火翼撑开,三十三根金色羽毛自翼中飘出、说不出的旖旎,飘零无端、结护于主人身边;
另又三十三道剑羽,三支成‘品”分作十一个方向暴散急射,如电、杀人;
右手成拳烈火如龙扑卷而上、左掌摊开金风呼啸烈烈...右拳合于左掌。那是东土汉家最最普通的抱拳之礼。江湖相逢、好友重见都会有这一礼。苏景这一抱拳,同样也是一场好相逢:阳火汇金风,风火如潮席卷八法;
法术未散,剑光再起,北冥神剑显于左手。鲲做雷吼洞穿一片血肉,几个妖怪拼出全力将鲲打碎,还来不及缓一口气,便又绝望看到一头天鹏显身、扑下;
还有,树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满脸迷茫:他不明白。这头白骨做成的三足鸟从何而来,怎就洞穿了自己的胸。?
烈焰、剑光、血肉,混乱战场,人人都被一个偌大‘死’字遮了眼睛,是以没注意,苏景别于衣襟的一朵娇嫩黄huā,不知何事变成了一只蝴蝶,飞舞翩翩萦绕于苏景身边,全不在意他周身翻卷的熊熊赤炎。未注意也无妨,这一仗根本不必蝴蝶出手,凭着苏景自己足够了。
鬼哭狼嚎、怒吼、惨叫于哀号交织成片,就在片刻前又有哪个妖怪会想到,那个在它们眼中不存丝毫灵元震荡、无异羔羊的黄皮蛮子,此刻竟会化身杀神。
不挑不捡的、逮谁杀谁的黄皮蛮子。
......
白皮文官离开大帐、发动秘法封闭帐门擂官问两个手下:“是去喝酒,还是看他们厮打?”
大帐内法术重重,其中有一道显影之术,能将内中混战投影于一盆灵水。擂官想看随时能看。不过这擂台已经摆了近百日,开始的时候他们看得还津津有味,现在却早都看得厌烦了,今天来打擂的也没什么特殊人物,高矮校尉提不起兴致,倒是听到吃酒眼睛发亮,笑道:“不看也罢,和大人欢饮一场才是大痛快。”
这顿酒才喝了个把时辰,就有‘监帐’妖兵来报,说是帐中已经分出了胜负。
三个妖官略显意外,今天没有真正硬手赴擂,不应该这么快就完事,高校尉问:“胜出的可有树妖兄弟?”
妖兵摇头,矮校尉又笑问:“三角青蛮呢?”
妖兵继续摇头:“只有两人胜出来,那对黄皮蛮子。”
这才是真真正正地意外!白皮文官眨了眨眼睛,嘿了一声,笑道:“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啊。”放下酒杯、站起身向着比擂大帐走去。
......
遍地尸首、鲜血到处。
苏景和樊翘找了片干净些地方立足。
火翼收敛,名剑归囊,蝴蝶又变回稚嫩黄huā,在衣襟上散去清香,苏景对樊翘笑道:“不错啊,我特意给你留了三十三道剑羽,没用上。”
没人故意针对,以樊翘的本领想要自保不是难事。
樊翘却没太多反应......恶战初歇,心中惊骇犹存!
修行的正法、对斗术的精炼、身带的法宝等等原因,都会对斗战事情有影响,低阶修士诛杀比自己境界更高者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离山内门、修习上乘功法的四境弟子,比起小宗、散修中五境修家毫不逊色,甚至还要更强。至于精怪,它们的修法大都驳杂粗陋,更是和大宗正统道法没得比。
苏景修行的最最纯正的阳火阵法,虽只五境却开了近千五百道气路,风火双修相辅相成更添威力,何况他的剑羽、北冥算得神兵利器......这些道理樊翘都晓得,偌他闭眼不看、遮耳不听,坐在战场外面等候的话,见最后苏景走出来他不会太意外。
可是他见过刚刚那一场恶战,便没法不震惊没法不震骇,这感觉无以言喻......那个以一敌百、斗战癫狂的混横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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