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公事。”燕翦深吸口气,淡定跨过小桥,走上前来。
“什么公事?”他叠起指尖,眯眼凝向她。
数日不见,她又瘦了,一双大眼便显得更大。
可是她的神色却越发平静淡然,眼中倒仿佛撇去了从前面对他时候的怨怼。
是不是因为那份契约不存在了,所以她对他的恨就也自然可以减少了许多窒?
这么说来,他从前做的事,岂不是真是太傻?
燕翦抬眸与他平视:“工作室的事。凯瑟琳的项目投资来自你,所以我在接手工作室之后,除了要偿还她的投资,商定将来项目上马之后她的红利比例之外,我理应先行偿还你的原始投资。戛”
詹姆士挑起眉来。
怎么,连这件事都要清算得这么清楚,是当真要一刀两断了啊。
他“嗤”了一声:“这么说,你是来还钱的?”
燕翦面上一红:“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没有那么多钱,所以今天不是来还钱的。”
他眉头挑得更高:“怎么会?!你是汤家的孙女儿,你不会连那区区三百万美金都拿不出来。”
他一脸的讥讽,燕翦心下生寒。
她克制着想要转身而去的冲动,努力站稳:“你真是财大气粗,三百万美金都可以这样轻描淡写说成‘区区’。真可惜我们汤家没有你这么视金钱如粪土,我们汤家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汗水换来的。我自己还没毕业,拿不出来,我也不好意思跟家人借这么一大笔钱出来。”
她句句讥讽,他又岂能听不出来。他便阴沉地转开目光去:“既然不是来还钱的,那就是来跟我商量拖延的?想要让我宽限你多久,你又肯支付多少利息,说来听听。”
那笔钱他本不用她还!
那本来就是……他为了她才肯拿出来的。
可是她偏要来还!
她是真的要跟他算得清清楚楚才肯开心,哈?
燕翦要紧嘴唇,无法忽视他冷漠的脸色之上,那双眼睛里全然的轻蔑。
“我也不是来请你宽限和通融的!”
他偏头,忍不住换成另外一根眉毛高挑,转回来又望向她:“那你究竟是为什么来的?”
燕翦吸气:“我是来跟你谈合作。我没能力还你那笔钱,可是我有信心能让你那笔投资获得回报,所以我建议你将那笔钱正式授权给我,用入股的形式继续留在工作室。”
他盯了她良久,竟然哑然失笑:“哈?你,要跟我,合作?”
拜托他听错了吧?一直对他避之不及的她,竟然主动上门来,说要跟他合作?
他的反诘让燕翦也颇觉有些难堪。
她咬紧唇,“是,你没听错。谁让我拿人钱手软,而我现在又没能力还钱呢!所以你要想笑的话,你尽可以当着我的面大大方方地笑出来。”
她这么一说,他是想笑,却反倒笑不出来。
他眯紧眼睛,又望向她身后远处的蓝釉佛首。
他深吸口气:“你想怎么合作?有了企划案吗?有的话,拿来给我看,放在我桌子上,你就可以走了;如果没有的话,那马上向后转,回去准备。”
燕翦咬牙:“我当然准备好了!你当我那么不懂商场规矩,那么不靠谱么?”
她绷紧脸走上前来,将抱在怀里的企划案摔在他桌面上:“请你过目!”
詹姆士眯眼:“好,我会看。不过我现在没时间答复你。你先回去吧,如果看完了,我会致电给你意见。”
燕翦咬住唇:“你就不能现在看么?”
“不能。”他面上没有一丝暖意。
燕翦指着那文件:“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我已经尽量写得言简意赅。具体投资产出比例的核算,我也是请了会计师事务所做出的估算,不是我一拍脑袋的决定。所以话费不了你多少时间就能看完。”
他这么一副急着将她扫地出门的态度,让她十分不舒服。
他冷哼一声:“你觉得你的事情重要,可是我告诉你,我佛德集团每一件case,都是上亿的大数字。你那区区三百万的投资,更是不知道还剩百分之几的回报率,根本不值得我花费一分钟的时间。我说先放下,我跟你已经说了这么半天的话,已经是给足了你面子。”
燕翦心上仿佛被捣了一拳,惶然无措地抬头盯了他一眼。
终究还是没毕业的小姑娘,没有过在商场上摔打的经验,于是这一刻几乎都要哭了。
他蹙眉,垂首避开她的目光:“先回去。我答应了你,就自然会看。回头给你答复。”
燕翦咬牙:“我还有事想跟你说。”
他目光横掠过她:“什么事?”
燕翦深吸口气:“凯瑟琳。凯瑟琳的车祸找到凶手了么?警方还没有线索,你这边是否已经有了?她是你的未婚妻,你一定不会让她白
tang白遭了这次罪,是不是?所以你一定追查来着。”
詹姆士却猛地一拍桌子:“汤燕翦,你够了!我已经一再警告过你,不要又利用这件事发挥你的想象。还有,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如果再多说一个字,你和我的合作就不要再谈了,你立即将我的三百万美金连本带利都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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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翦悲愤交加的背影,穿过街道,出现在了街对面。
马克立在窗口,垂首望向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由得向父亲微笑:“吵架了。您怎么看?”
林奇眯起眼睛:“这个女孩儿跟詹姆士之间关系匪浅。如果不是后来确定了他和本沙明的关系,就连我都忍不住要以为詹姆士爱上汤家这个女孩儿了。”
马克勾起唇角:“所以他们刚刚这一场争吵就更有趣,是不是?”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没有离开燕翦。面上的笑容根本就没有延伸到眼底去。
他又无法遏制地想起了时年,想起了先生和那个女人的关系!
如此说来,詹姆士原来才是跟先生最相像的人,甚至都超过了他去么?
可是……在詹姆士心中,最要紧的不是本沙明么?十五年的情侣,甚至为了本沙明而不惜跟汤燕翦翻脸。就如同刚刚两人的争吵,显然汤燕翦又是想谈到在那场车祸里,本沙明可能扮演的角色,所以詹姆士就又跟她翻脸了啊。
所以,他一定是想多了,汤燕翦对于詹姆士来说,一定不是下一个时年。
这样想着,心头的块垒便点点消融。他便又真的笑了起来。
他只需控制住本沙明就够了,不用再额外费心去钓这个汤燕翦。
林奇观察着儿子,缓缓说:“其实我倒是希望汤燕翦跟詹姆士之间发生过一点什么的。如果能让詹姆士跟汤家敌对起来,无疑对咱们会更有利。”
马克倒是哼了声:“不必了,这次不用汤家,难道咱么自己就除不了他么?婚礼已经就在眼前,不需要再分心做那么多筹划了。”
现在的小笨,早已对他俯首帖耳。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子。
婚礼的时候只需要小笨这一张牌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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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詹姆士比较晚走出办公大楼。
他却没急着走向自己的车子,而是眯眼望向对街的甜品屋。
一抹侧影,娇俏玲珑,印在窗上。
大玻璃窗上贴着招贴,窗内有温暖洋溢的绿植,她小小的身影就在那些生动的掩映之下,灵动地扯住他的目光。
他不动声色走到路灯杆旁,借助路灯杆掩住身形,然后抬头望向马克办公室的方向。
确定马克早已下班,他才拢了拢大衣领子,朝对街走过去。
甜品屋里,暖香流溢。她勾着头,正聚精会神地在桌上画设计稿。
原来她来找他谈判,却也没忘了自己的工作。
他悄然叹息,心下是甜蜜的酸胀,有有一点点满足,也有一点点不甘心。
走过去,他收起脸上眼里的情愫,板起脸孔立在她桌边。然后深吸口气,漠然地伸手敲击桌面。
笃笃。
她全神凝注中,被小小吓了一跳,连忙抽神回来抬头望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她莫名地红了脸,然后有些尴尬地咬住嘴唇,“……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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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下,没忍住而大大翻了个白眼儿。
她还问他怎么来了,好像自己恁无辜。
他没急着回答,只盯着她那一脸伴着红晕的尴尬。
他和她都一样,以防备的姿态对着彼此习惯了,都有一点无法接受被对方窥破自己的心思。
他耐心地等待侍者走上来,递上水单,然后语声清浅地点饮品;接下来又耐心等待侍者将饮品都送上来。
侍者极有礼貌,端上饮品来还柔声细语地指着餐盘里的一份奶昔说:“这是我们店里的招牌甜品,是赠送您品尝的。”
他对这甜甜凉凉的东西不感冒,只是疏离地扬了扬眉。却不想对坐的燕翦却一声喷嚏,好悬将正含在嘴里的一口橘子茶给喷出来。
他也有些意外,不由得扬眉凝向她。
她满面通红,竟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可是他怎么看却都没看出来个端倪来,找不到她为何这样。
她便又这样简单地就又高高吊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对她,永远这样充满了莫名的好奇和探寻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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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终于结束了这一整套“规定动作”,终于将时间还给了他们两个单独相对。
他打量着她,忽地抬手将奶昔拿过来推到她面前:“你想吃?”
燕翦登时大惊,一张脸红得几乎燃烧起来,两手忙摆:“我不要!”
他忍不住皱眉:“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它看,而且一边看一边
脸红,两眼却亮闪闪——那分明是你很在意的样子。”
燕翦惊住,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扬了扬眉:“既然那么想要,就吃吧。”
说着他都忍不住耸肩而笑:“真是的,好歹也是汤家的小姐,至于为了一份奶昔就这么一副渴望的神色么?”
燕翦急得都要哭了:“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想吃了?谁渴望了?!”
他想让她一头撞死么?
他狐疑盯着她。从前好歹自信还能看透她七八分,可是今儿……她这件事,他却是怎么都看不透,想不通了。
燕翦知道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对她没什么好处,便急忙清了清嗓子:“内个,你别打岔。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能找来的?”
拜托,她从他的办公室怒气冲冲离开的时候,可没说要在外面等着他下班。他这么径直寻来,该不会是真以为她在等他下班吧?
她没有,她发誓她才没有!
说到这个问题,尽管她又竖起了尖刺,可是显然比方才说奶昔那个问题的时候自在了许多。他凝视着她的反应,猜不透之余,便也缓缓说:“汤四小姐,如果你想认真论证你本无意邀我前来,那就请你不要选这样正对着我办公室窗口角度的甜品店,更不要就坐在这个窗口。你明明是知道我从办公室一眼就能看见你在这里,你不是暗示我来找你,又是做什么?”
竟然被他一语道破,燕翦心下有一点奇异的满意之余,又急着辩解。她抱起桌上的设计稿:“你看,我是来工作!”
“哦,工作。”他本来想严肃些,可是看她那比他还认真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勾起唇角:“想要工作的话,寻这样一个则正对着我办公室的窗口,可不是一个好选择。再说,在甜品店做时装设计的稿子,这根本有点不伦不类。”
燕翦气结,知道说不过他,便也索性不辩解了。她将设计稿整理好,装回大大的公事包里,正色盯住他:“行,那你就当你猜对了好了。佛德先生,你说了上班时间你很忙,那么现在是下班时间,你该可以看我的策划案,兼之给我答案了吧?”
他不想让她太得意,便轻哼了一声:“忙,下班的时间一样很忙。我未婚妻还在医院,我们正在筹备婚礼,你不知道么?”
燕翦咬住嘴唇,心里那股子失落,不知从何而来。
她深吸一口气质问:“你的意思是,你还没看那份策划案?难道这就是你要我等的答复?”
他缓缓啜了一口咖啡,抬眼瞟她:“你等了我这么久,原来想说的也就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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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别开头去,不知怎地,竟然被他这句话说的有点心酸。
不然她该跟他谈什么?谈他的婚礼筹备得怎么样了?
她面上的黯然一丝不落地也都印入了他眼底。
他轻轻蹙了蹙眉,然后缓缓道:“有些话在办公室里不方便说,不过,你现在可以说了。”
她忽地一震,倏然转回眸子来盯住他。
他被她这神情瞄得有些毛骨悚然,急忙垂首喝口咖啡压压惊。
她却依旧死死盯着他,目光越发闪亮:“你的意思是,你的办公室里有监听,是不是?”
他听见自己的心咯噔了一声。
小丫头,汤家的小丫头,为什么会这么敏锐?
他便慢条斯理地迎上她的目光,以淡漠来迎接她的探究:“你想多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轻轻咬牙:“因为我也曾经在你办公室里安排过监听设备。那次你跟我摊牌,你那时候的神情和眼神,跟现在简直一模一样!”
他心下又是激灵一下,知道原来是自己的微表情出卖了自己。
人可以控制大的肢体动作和五官神色,却无法自行控制那一闪即逝的微表情。
他小心地对上她的眼睛:“你猜错了。那是我的办公室,岂是谁想安什么就能安得进去的?”
燕翦便嗤然一笑:“别忘了,我都干成过;那别人就更可能办到!”
“谁呀?”他避开她的眼神,疏离地翻白眼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态度叫她恼得咬牙,她左右看看,低低说:“林奇父子!”
她都能想到的法子,林奇父子怎么可能想不到?再说他们本就是公司里的人,他们更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
詹姆士嫌弃地笑:“你又来了!在办公室里就又想提凯瑟琳的车祸,想借机嫁祸小笨;现在又想继续挑拨我和林奇父子之间的关系……汤燕翦,你还真是报复心切,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哦?”
燕翦望着他那一张一合、冷酷薄情的嘴,忍不住劈头顶回来:“我恨不得你被他们里应外合骗得一无所有,最好再死无葬身之地才肯罢休!”
是她蠢,才会在祖父那么严肃地警告过她之后,反倒要主动送上门来,再度提
醒他!
他死活,其实干她p事?
她气得一脸通红,眼中在愤怒之外,更多了一丝……心碎。
就是这丝心碎,让他原本还有更多冷酷的话,这一刻却都说不出口了。
他其实好想告诉她:跟她结束契约,不是他真的厌弃她了,而是——当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了自己对她的感情之后,他便无法继续用那样的方式来对待她。
他做不到了,一旦心动,便连伪装的能力也随之失去。而他怕一旦他都伪装不下去,就会被她看穿他的心。
不,他不敢。
他不敢让她知道,他爱她。
他深深吸气:“你这么说,那就证明你其实还是不想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才对。”他深深吸气,努力不动声色地抬眼凝视她:“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希望我死在林奇父子手里?”
燕翦也是一惊,倏然坐直,有一些想要立即逃走的冲动。
她小心地按捺下自己,然后缓缓说:“……解忧啊。”
她自己都忍不住掐自己一下:喝,汤燕翦你可真有出息。只要跟他之间的事儿,你一旦想不出更合理的缘由来,你总是要提到人家小解忧。
他又挑眉:“解忧?解忧又怎么了?”
燕翦觉得嘴唇干,即便喝了好几大口的橘子茶,还是觉得干。便忍不住舔了嘴唇好几下,才勉强说:“因为……你是解忧的叔叔,而我是解忧的姑姑。从解忧来论,咱们也算是亲戚,我就不能见死不救!”
他都被她气乐了,笑起来竟然都停不下。
瞧她可多聪明,明明是这样一个牵强的理由,竟然听起来也似乎合情合理。
他终于笑够了,冷冷扬眸盯着她:“我懂了,你是想说,咱们俩因为解忧的关系,从此也算是兄妹了。兄妹之间,就不可以再发生我们曾经的事了,你想用这个来自保,是么?”---题外话---谢谢蓝、15007275749、晓梦的红包~明天见~快写完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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