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局出来,天已经亮了。
站在警局门口,迎着扑面而来的晨风,时年忽然说:“谢谢你。”
“哦?”汤燕卿挑高眉毛:“怎么又说这个了?”
时年摇头一笑,却没做解释。
她是又想到了爸,想起小时候总到爸工作的地方去玩儿。那时候爸还在基层,无论是派出所,还是区分局的门槛还都没有如今这么高,她去玩儿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虽然这里是m国,警局里的模样跟中国差别很大。可是终归还是警局啊,那种正义和庄严的气氛是一样的,她又有机会徜徉其间,便仿佛又找回了小时候的影子踺。
只是可惜,再没有爸用他温厚的大手牵着她一路走进去。
她歪头看他。
眼前这个男子虽然比不上爸的温厚,甚至有时候有些小小的赖皮,可是却在那正邪之间,能带给她如同爸相近的感觉——每个案子都是一场正邪的较量,他与爸一样,总能叫她看见正义的光芒。
心情豁然开朗,她便含笑转开头去:“,我今天想请一天假,不回学校去了。”
他便眯起眼来,眸色深浓地打量她:“那你要干什么去?”
“回家。”她转眸来含笑望他。
“回家?”他面色登时变了:“你在这里只有跟向远那个家!怎么,你还急着回去?”
他再不是那个说起案情分析有条不紊、仿佛全局尽在掌控的警探,也不再是行为分析课上,那出言精准,叫人只能低低尖叫的教授,他现在只是个大男孩儿——仿佛要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大男孩儿。
时年只能深吸口气,走到他面前,仰首。
“我不是要回那个家。我请假的目的是,我想去看看我妈。”
虽然这次化险为夷,可是她还是不能忘记杰克将发带勒上她颈子刹那间的感觉。她不怕,可是她事后却很想见到妈。
汤燕卿便歪歪头:“去深谷?”
时年又吓了一跳:“汤sir,你偷偷查我的资料?”
“嗯哼,”他又桀骜地耸了耸肩:“就是查了,怎么样?咬我啊?”
“你……”时年真拿他没办法,只能垂首笑着摇头。
还是什么教授呀?切!
正说着话,忽然一道目光远远袭来。
时年微微一皱眉,转头迎视过去。一辆同样也是宝蓝色的福特野马开到路边停下,一身帅气警服的汤燕衣解下安全带下车,朝他们走过来。
那目光里的敌视叫时年很不舒服,便跟汤燕卿说:“喏,你妹妹来了。我先走一步了。明天学校见。”
“你先别走。”汤燕卿一伸手便攥住了时年的手腕。
“汤sir!”
时年真被吓坏了,赶紧甩手。却怎么也甩不开。
汤燕衣看见了,目光便更寒凉,走过来朝汤燕卿清冷一笑:“小哥,你这又是在玩儿什么?”
汤燕卿却抬手看了看腕表:“你怎么这么早就上班来了?表现对工作的忠诚,只要办案的时候多用心就行了,倒不在乎什么早来晚走的这些形式。”
汤燕衣懊恼得暗自咬牙,却也只能陪着笑脸:“谁说我是来表现工作的?我是来堵你的。小哥,你又多少天没回家了,你自己数数。好歹咱们也在一个局,三婶找不见你人,就得问我,可是我又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今早上好不容易听说你来局里了,我可不得来堵你么?”
汤燕衣说着目光又从时年面上滑过一圈儿,伸手扯了扯汤燕卿的衣袖:“这么连夜加班,又是办什么大案子呢吧?透露给我一点,让我也有机会跟着学学。”
这时天色刚亮,整条街道还很安静,汤燕衣一改初见时候的强硬印象,此时像个小女孩儿一般扯着汤燕卿的衣袖,一身一脸的撒娇。时年便觉得自己站在这儿有点太亮了,便又低声跟汤燕卿说:“真的,我得先走一步了。一宿没睡,累死了。”
汤燕衣歪头望过来一笑,摇摇手:“嫂子拜拜。”
汤燕卿眯眼盯了汤燕衣一眼:“身为汤明翔的女儿,你应该明白警局的纪律。我都不能告诉家里,不能告诉我妈的任务,就也不能告诉你。我妈那儿,我忙完了自会给我妈一个交待。”
说罢就迈开长腿,捉住时年的手腕走到路边拦车。
一辆出租车滑过来,他替时年打开门,护住她的头。时年坐进去伸手想要关门,然后告别:“谢谢你汤sir。再见。”
汤燕卿却轻笑一声,没等她说完,便一矮身也钻进车后座,然后砰地一声关好车门,略显倨傲地端正坐好。
时年哑然失笑:“汤sir你这是?”
汤燕卿则只望向镜子里的司机:“深谷疗养院,please。”
时年又吃了一惊,眼睛悄然滑过后视镜,然后压低声音问:“汤sir你要做什么?”
“跟你一起去
啊。”他理所当然地歪头望来,黑瞳里是隐隐潋滟而起的光彩,在这清蓝色的晨光里格外动人。
时年莫名地紧张,悄悄攥起了拳:“汤sir你别开玩笑。我没邀请你。”
“我不用你邀请。”他展颜一笑,整齐的牙齿宛若编贝,一颗一颗闪烁着珠光:“我这人一向喜欢不请自来。”
时年真想抓狂,便忍不住低声抱怨:“还不请自来——是夜猫子进宅么?”
“哦,进宅了哦。”他又笑得一脸的赖皮。
时年懊恼又无奈,只能别开头去,看向她那边的车窗。拳头放在膝头却越攥越紧。
路边的行道树一排一排地滑过视野,像是一帧一帧回放的往事。
来m国四年了,之前曾经在社区和华人团体做过两年的志愿者,再到后来考进深喉,她都未曾向同事们介绍过自己的母亲。她也像从前那样,将要好的同学带回家去,带到妈的面前,然后自豪地将妈介绍给他们,让朋友们都有机会分享妈的手艺,听见他们说:“你妈妈做的点心真好吃。”
爸和妈曾经永远是她的骄傲,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然有一天,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不是怕被朋友们知道妈的真实情形,她是怕——生人会刺激到妈。妈格外怕生人,经常会见到生人之后失声尖叫。她明白妈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是她自己太笨,给不了妈想要的那么足够的安全感。
也或许妈想要的安全感,永远来自爸,来自穿着警服的爸。爸走了,妈的世界便也跟着倾塌了。
“嘿……”他的声音凑过来。
时年忙吸吸鼻子,转头望去。
他就在她面前,黑瞳宁静而专注:“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吓到伯母的。”他在她面前故意绽放大大的笑容:“别忘了好歹我是教行为分析的,我知道什么样的肢体语言会让人平静。所以,别担心,好不好?”
时年只好吸了吸鼻子,点头。
他便轻轻拍了拍她手背:“而且说不定我还能帮得上忙。观察伯母,看她究竟对什么样的肢体动作会产生激烈的反应,然后提供给医师,说不定会对伯母的康复治疗帮上忙。”
“真的?”凡是对妈治疗有好处的,时年都想尝试。
他便歪头笑开:“所以,欢迎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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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深谷的时候,正好是早饭时间。
刘太看见时年来,赶紧让时年陪着许心箴,她去取饭。
实则刚一进房间的时候,时年真的想暂时不让汤燕卿进来,唯恐妈冷不丁看见有生人进来,会害怕。
可是汤燕卿却直接这么跟着进来了,而且一进来就毫不外道地走到许心箴面前打招呼:“伯母你好,小侄姓汤,双名燕卿。”
许心箴盯着汤燕卿的脸,略有迟疑:“你是……念念的初中同学么?哦我记得,你一直追求我们念念,上学在楼下等,放学还要送到楼下的那个男生,是不是?”
时年耳朵嗡的一声,赶紧上前按住许心箴的手:“啊……妈,不是啦。”
他则挑高了眉毛向她望来。
时年扭头瞪了他一眼,做了个鬼脸。
想必他当着妈的面,也不好意思跟她计较。
可是孰料他竟然工工正正地鞠躬:“伯母,您认对啦,就是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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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用力深呼吸好几口,才忍住没当场把他撵出去。
不是说来帮妈治疗的么,那么舌灿莲花地骗着来了,结果这么扯淡!
许心箴听说是“故人”,便上上下下打量汤燕卿,却是越看越笑:“哦,长得真的是很好啊。孩子,难得你对我们念念这么用心。她爸爸都警告你好几次了,你竟然还敢来。”
时年尴尬地一捂脸……
那时候刚初中,学业正是吃紧的时候。她都跟那个男生说的很明白了,说现在年纪小,她没有这个想法。可是那个男生却还是执著地每天早晚来站岗。
那时候的爸也正是护着女儿最厉害的时候,一天便穿着警服下去将那男生堵在巷子口,长谈了两个小时。
不知是爸的话起了作用,还是爸身上的警服形成了震慑,不过那男生后来的确是不再来了。
汤燕卿却嘿嘿一笑:“我追求念念呢,是谁都拦不住的。”
许心箴也睁大了眼睛,却没恼,反倒笑起来:“男孩子有这个胆量才好。不过你们年纪太小,不能早恋的。”
汤燕卿这个自来熟,还一p股就挨着许心箴坐下,伸手帮许心箴垂着肩:“那伯母的意思是,只是反对我们早恋,而不是不满意晚辈的一表人才喽?那好办,晚辈就等着我跟念念都长大了,长大到可以谈恋爱的时候,再正式追求她,您看好不好?”
许心箴当真认真地歪头想了想:“可是从现在到你们可以谈恋爱的年纪,还要等许多年哦。年轻人,你真的能为了我们念念而等那么多年
么?”
他便含笑抬眼望向时年来,目光一点一点地坚定下来:“伯母,不管多少年,也不管要走多么远,我都会一直等她,等她回到我身边。”
时年伸手一捂脸。
真是被这两个一本正经说梦话的给打败了。
妈倒也罢了,可是唐彦卿也能这么认认真真地陪着一起说……她服了。
许心箴听完却认认真真地欢喜起来,扭过头来仔仔细细看着汤燕卿:“好孩子。你的话让我想起一首诗啊……”
正巧妈吟诗的时候,刘太回来了,时年便一把拽住汤燕卿,将他拎到走廊上去。
她将他推到墙上,让他贴着墙根儿立着,她自己则忍不住掐了小腰儿:“汤sir,好玩儿,哈?你故意这么逗着我妈玩儿,你可开心了哈?”
他只能悄然叹息,认真望住她的眼睛:“我是真心话。”
“真心你个头!”时年恼得跺脚:“你冒充个什么变形金刚也行啊,你冒充我初中同学干什么?”
他这才呲了呲牙:“嗯哼,原来在我认识你之前那么多年,你就开始招蜂引蝶啦?”
“你管呢?”时年冲他翻白眼儿。
他撇了撇嘴:“还这么横……”
时年吼了几嗓子,气儿终于散了些,便叹了口气道:“真的汤sir,你别玩儿了。我妈她病了,不能陪你玩儿的。”
“傻瓜。”他叹息着突然伸手,将她头发全都拂乱:“这段故事虽然是年少荒唐,却显然也是伯母记忆中美好的一段。虽然担心不到年纪的女儿早恋,可是哪个当母亲的实则潜意识里不喜欢看见自己的女儿早早地就有男孩子仰慕呢?所以回忆起那一段来,对伯母来说是难得的快乐。”
时年这才一怔:“所以你刚才……不是逗我妈玩儿,你是想——帮她找回记忆里的快乐?”
时年自己说着,眼睛便已经湿了。
他一这么说,才叫她意识到自己从前这四年里做得有多么不好。因为总担心妈会因为回忆起往事而发作,所以每当妈提到往事,她便总是设法将话题岔开,不陪妈一同回忆下去……
可是她怎么忘了,妈她此时已经只有“过去”,没有了“现在”啊。她不叫妈回忆过去,难道她竟然想将妈困在这完全陌生的“现在”里么?
“现在”没有祖国,没有故乡,没有亲朋旧友……除了依靠向家的生活,便什么都没有了。甚至一旦彻底结束了与向远的婚姻,她连绿卡也难保,连妈的医疗费都要付不起。
这样的“现在”,她又何必要给妈?
“嘿……”汤燕卿看她眼底翻起泪花,便赶紧垂眸望住她:“别难过。是不是我说错话了,要不你打我?”
“没有。”时年尴尬地背过身去,用手背抹泪:“……其实,反倒是你教会了我一些。”
他深吸口气,走上前来轻轻扶住她的肩:“如果你愿意,以后我就经常来看伯母,陪她一起说说话。就像今天这样,我保证一定只让她笑,不让她害怕,行吗?”
时年破涕为笑:“继续扮演我的初中男同学么?那要不要我去给你订一套校服来啊?”
他便也笑了:“嗯哼,就要跟你在燕舞坊穿的那套配套的。”
时年先是想笑,可是一会想到燕舞坊……她的心便又沉了下去。
s的命案虽然破了,杰克也交待了罪行,可是他却不是杀害周光涵的凶手,就更与妮莎的死无关。
她跟汤燕卿进康川大学本来就是调查周光涵一案去的,结果虽然办成了一个案子,可是从他们的初衷来说,依旧还是原地踏步。
她眼中的怅惘给了他答案,他明白她是想起了周光涵的案子,还有,妮莎。
他便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柔声说:“跟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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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没想到,他竟然是将她带到了“唐朝”。
这个时间“唐朝”已经开始工作,大厅里又早早坐满了人。
金发红眼镜黑色紧身裙的秘书瞧见了汤燕卿,跟见着救星似的扑过来,给了汤燕卿一个大大的拥抱:“安吉尔你可来了,救我救我,让我一大清早地喘口气,吃完早餐。”
汤燕卿耸肩:“没说的。”
他便自在地走过去,将那几个衣衫褴褛、两眼恐惧的亚裔小孩儿抱进怀里,带着他们在走廊和大厅里玩儿。甚至将那流着两管鼻涕的小孩儿扛上肩膀,化身汽车人,咔咔咔咔地带着他一路“狂奔”。
孩子无邪的笑声,与他大男孩儿般的笑声融合在一起,听起来叫人止不住地——怦然心动。
真的难以想象,原来他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不再只是那个有些清傲,有些矜贵的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了。
秘书终于狼吞虎咽吃完了汉堡,噎得直翻白眼儿,还朝汤燕卿直抱拳。
时年看得不忍心,赶紧到饮水机旁打了杯水递给秘书。
秘书抓过赶紧灌进去,这才顺过气来,朝时年道谢。
这一下才认出时年来,便笑了:“哟,原来是那位开mini,一身名牌的贵妇人啊。”
时年窘得满脸大红。
汤燕卿扛着小毛头走过来,故作凶恶地哼了一声:“谁敢欺负我的人?”
秘书高高挑眉,指了指时年,又指向汤燕卿,有些说不出话来。
时年红着脸解释:“……其实那车子和那些名牌衣裳,都不是我自己想要的。只是,只是我丈夫希望我每天出门的时候穿得体面一点,不能丢了他的面子。”
她自己说完了,也觉得奇怪。她干嘛要向一个只见过两面、且对她还有些没好脸色的秘书解释这个?
还是说——她潜意识里,竟然是想向汤燕卿解释?!
恰好汤燕犀刚结束一个客户的咨询,出门来亲自送,便一眼瞧见了汤燕卿,以及,他身边的时年。
汤燕卿便长叹口气,扬声唤:“少爷,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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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汤燕卿又走进汤燕犀的办公室,不知怎地,时年竟有些格外的紧张。
紧张到,甚至手脚冰凉。
汤燕卿隔着桌子,目光静静落在她面上:“又见面了时记者。不知你今日到访,还是上回的案子,还想继续将汤sir告上法庭么?”
时年的脸色大红。
汤燕犀目光缓缓移到弟弟面上,毫不留情面地说:“时记者,我这次改主意了。这次我替你代理,一定将他送进监狱。”
汤燕卿呛得弓腰去咳嗽,恨不能满地找嗓子似的。
时年也窘得无地自容,连忙摆手:“汤律师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此事。”
汤燕犀依旧一脸的公事公办:“怎么?不告了啊?那我倒忍不住好奇了,时记者你怎么突然改了初衷呢?”
时年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求救地望向汤燕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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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没复制到名字的亲,某苏一并鞠躬致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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