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侯听了一愣,侧过头来看吴纠,轻轻一笑,凑过去一些,对着吴纠附耳说道:“二哥误会了,孤是瞧着这梁五的侧脸,当真有几分与二哥形似。”
齐侯倒是坦诚,然而吴纠是没看出来,穿着一身轻薄衣裳,在众人面前群/魔乱舞的梁五哪里和自己相似了,于是侧头奇怪的看了一眼齐侯。
在这个时候,梁五已经步下舞台,开始旋转着舞步,迂回在宴席之间,刚刚失去了宠妾姚姬,还有那个寺人的胡齐,顿时看的眼睛都要掉下来了,直直的盯着梁五藏在纱衣下面的大白腿,简直不可自拔。
若不是因为各国特使在场,胡齐肯定想要伸手抱住才好,不过现在各国特使都在场,胡齐必然不能如此失态,只好咳嗽了一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其实在场的一半使臣,眼睛都是瞪得直直的,另外一半则表示非常不屑。
春秋时期南风盛行,因为不少国君喜好男色,这个时代又是个争相效仿贵/族的时代,只要有贵/族做榜样,很多豪绅会争相效仿,唯恐落伍,说白了是豪绅贵/族以南风为时尚,虽然并不会归为正统,但是也都能理解。
梁五的姿色的确妖/娆,又因为他年纪小,简直是雌雄莫辩,差点把在场的人眼睛给晃瞎了。
梁五在席间穿梭了一阵,看到了齐侯,还特意晃过来,抬起腿来让齐侯看他走/光的地方,吴纠是个有洁癖的人,除了单纯的干净程度洁癖,还有一些其他方面的洁癖,他坐在齐侯旁边,一看梁五故意走/光,瞬间一股鸡皮疙瘩和反胃的感觉涌上来了,猛地侧头捂住嘴巴想要吐。
齐侯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吴纠说:“二哥,怎么了?”
吴纠嗓子眼有些痉/挛,说不上来的难受,好久都没体会过这种痉/挛恶心的感觉了,连忙站起身来,恐怕吐在宴席上。
齐侯扶着他,连忙告罪,胡齐还一脸关心的说:“怕是喝醉了,快让寺人端些醒酒汤来。”
齐侯谢过之后,扶着吴纠赶紧走出大殿,他们走出去的时候,吴纠看到有人提着木箱子走进了大殿,看起来是要放“蝴蝶”了。
吴纠心想,自己犯恶心还挺是时候,若是真的在大殿里,指不定会被蛰得满头包,如今正好退出来,等一会儿闹完了再进去。
齐侯扶着吴纠在外面透透气,吴纠嗓子那股痉/挛的感觉也变好了不少,在这个时候,大殿里突然传来“啊啊啊啊啊!!!救命啊——”的喊叫/声,然后乱成一片,“哐当哐当”的翻倒声音比比皆是,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而吴纠则是一脸微笑。
齐侯虽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吴纠那一脸微笑,不由也笑了起来,说:“这便是二哥的法子?”
吴纠只是挑了挑眉。
原来那两个人走出来之后,正好寺人拎着箱子进去了,而这个箱子则是被子清掉包之后的箱子,厚厚的被子里面裹/着的并非是蝴蝶,而是蜜蜂。
蝴蝶是虹吸式口器,说白了蝴蝶没牙,嘴又太软,所以箱子再颠簸,把蝴蝶惹急了,蝴蝶也不能咬人,但是蜜蜂可不一样。
吴纠告诉子清,要一堆蜜蜂,越多越好,这可为难了子清,大冬日的,还下着雪,哪里去找一大堆蜜蜂的,不过也幸亏是大冬日,蜜蜂都在巢里扎堆取暖,所以并不会蜇人。
子清小心翼翼的弄了一个蜜蜂窝来,直接扔在箱子里,这回好了,寺人不知箱子里是什么,只是负责提着箱子走过去,结果里面的蜜蜂窝来回来去的折个头儿,把里面的蜜蜂都给惹急了。
虽说冬日里的蜜蜂是不会蜇人的,但那是为了取暖,如果有人袭/击老巢,蜜蜂们还是会捍卫主/权的,尤其大殿上还有火盆,并不是很冷。
梁五刚才步下舞台,已经做了半天准备,开始迂回于宴席之间,免得一会儿打开箱子比较突兀,这会儿寺人把箱子带上来,梁五便妩媚的笑着,舞到箱子旁边,还对着箱子又蹭又转的。
梁五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工作之后,笑着提起箱子,箱子里面本只有蝴蝶,那自然很轻,现在变成了蜜蜂窝,似乎有点重量,不过梁五也没有怀疑,提着箱子走到了胡齐面前。
他特意打算在胡齐面前打开箱子,这样彩蝶在天子面前腾空而起,却不散去,环绕在自己身边,那便是多么夺人眼目的事情?
梁五幽幽一笑,用一脸魅惑的表情,一下掀开了箱子的盖子。
“呼!!!”
“嗡嗡嗡嗡——”
果然有东西从里面瞬间飞出来,但是并非是彩蝶,而是一大堆的蜜蜂,黑压压的,梁五吓得花容失色,瞬间“啊啊啊啊啊!”大叫了一声,声音回荡在大殿里,简直震耳欲聋,随即挨得最近的周天子胡齐也开始大叫。
“嘭!哐当!”一声,胡齐向后一躲,宴席给踹翻了,肉汤菜汤洒了梁五一身,他那身轻薄的衣裳变成了肉汤衣裳。
那些蜜蜂很神奇,一冲出来全都追着梁五,凑在梁五的头上发出“嗡嗡”的声音,不只是胡齐,旁边的各国特使也吓了一跳。
因为梁五特意在胡齐面前打开,所以即使胡齐头上没有抹蜂蜜,但也有不少蜜蜂追着胡齐开始攻击,顿时蛰了两个大包在脸上。
胡齐大叫着伸手去打,吴纠和齐侯这个时候不在殿里,挨得比较近的那当属于鲁国的特使公子庆父了。
庆父刚才看的也是入迷,梁五掀开箱子的时候,庆父还抻头去看,结果瞬间也被蛰了两个大包,疼得他也踹翻了宴席。
宴席上黑压压的一片蜜蜂,各国特使都吓着,刚刚还享受着风花雪月,谁知道场景和气氛顿时变换了,一下子变得惊悚起来。
梁五头上抹了蜂蜜,并不是两只蜜蜂的事情,一片蜜蜂黑压压的冲着他围过来,梁五疯狂的上蹿下跳,跑来跑去,但是众人也发现了,只要梁五往哪里跑,那些蜜蜂往哪里追。
“嗡嗡嗡……嗡嗡嗡——”
“救命啊!救我啊!!”
“别过来!别过来……”
梁五冲到哪里,人群“哗啦!”一声散开,还大喊着别过来,梁五那张花容月貌,让蝴蝶都坠落的脸,一下蛰的红肿不堪,瞬间看不出原本的样貌了。
梁五尖/叫着,一下冲出了大殿,他冲出大殿,那些蜜蜂也跟着飞出大殿。躲在席子下面,用席子披着脑袋,只露/出屁/股的胡齐这才敢从席子下面钻出来,哆嗦的看着外面,颤/抖的说:“反了!反了……来人啊……”
梁五冲出大殿,吴纠和齐侯还在外面,忽然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片,别说是齐侯吓了一跳,吴纠也吓了一跳,惊讶的说:“梁五这是在脑袋上涂了多少石蜜?”
齐侯一听,知道是吴纠搞的鬼了,梁五飞快的冲着水边冲过来,显然是想要跳进水中,吴纠和齐侯正好站在那里,蜜蜂蜂拥而来,齐侯一惊,赶紧伸手搂住吴纠,将他压在怀中,连忙往旁边跑过去。
吴纠都没反应过来,被齐侯压在怀里,那胸口硬/邦/邦的,还有强/健的心跳声,一声一声跟擂鼓一般,带着他快速的往旁边跑。
“啊啊啊啊!”
梁五大喊着冲过来,哪还有什么穿着纱衣的美/感,他合身奋力一跳,英勇义的跳进水中,结果听到“咚!”一声巨响,因着今日下雪,天气周冷,湖面上盖着一层薄雪,所以根本看不清楚,原来水面已经一天之间结了冰,而且冰层挺厚。
梁五想跳进水中,结果落在冰层上面,吴纠一愣,随即险些笑出来,齐侯伸手搂着吴纠,无奈的说:“还笑?淘气,险些把自己也给蛰着了。”
吴纠没注意齐侯的口气,只是觉得梁五猛地拔身而起,动作犀利的,像蛤/蟆一样落在冰上的样子实在好笑极了。
梁五掉在冰上,懵了一下,赶紧又爬起来,朝着水面跑,试了好几个角度,终于找到了冰面比较薄弱的地方,然后跳了下去。
“咕咚!!!”一声,缠在梁五头上的蜜蜂这才散去,不过还是徘徊在水面上很久才散开。
胡齐和各国特使都所在殿里不敢出来,但是也扒着殿门口往外看,看见蜜蜂散去,这才松了口气。
胡齐脸上蛰了两个大包,腮帮子和额头肿的几乎不能要了,气的一脚又把已经翻掉的案子给踢翻了,大声喝道:“卫国特使!你居心何/在?!是想害死寡人和在坐的各位特使吗!?”
公子顽完全没有想象到会是这个场面,说好的彩蝶呢,怎么突然变成了蜜蜂,吓得六神无主,赶紧跪着膝行到胡齐面前,说:“天子,请听顽一言……”
胡齐已经气得不行了,当即一脚踹在公子顽肩膀上,将他一下踹翻在地上,暴怒的几乎跳起来,说:“寡人听你说什么?!让你解释狡辩么!!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拖出去,拖出去!”
旁边的特使,好些都被蛰了包,尤其是庆父,因为坐得近,脸上也有包,肿在眼睛旁边,十分滑稽。
吴纠和齐侯这个时候才张作恰巧回来,齐侯惊讶的说:“天子,这是怎么了?”
胡齐如遭大难,连声说:“不要提了!不要提了!幸亏齐公和齐国公子方才酒醉不在殿中,若是在殿中,也要像寡人这般,糟了卫国特使的毒/手了!”
吴纠看到胡齐庆父脸上的蜜蜂包,险些笑出来,齐侯见他肩膀总是颤/动,暗地里轻轻戳了一下吴纠,吴纠赶紧克制了一下,咳嗽了一声说:“天子,快传医官来看看罢。”
胡齐说:“还是公子想得周到,来人!传医官,给各位特使看看!”
一场宴席,不欢而散罢了,竟然还弄得满头包,医官赶紧跑来了,王宫之中所有的医官都出动了,全都来给特使们医治满头包。
卫国特使公子顽被拖出去,但是还跪在宫门口,请求拜见天子,大殿里忙作一团,胡齐又暴跳如雷,怎么可能会见他?
再说那跳河好几次才成功的梁五,从水中刚刚爬出来,已经精疲力尽,冻得浑身抽筋儿,结果被士兵立刻抓/住了。
梁五连声喊着冤枉,有人陷害他,被士兵塞住了嘴巴,给带下去了。
其他特使在大殿里接受医治,吴纠和齐侯完全没事儿,先告辞,准备回驿馆了。
两个人出了大殿,没走多远,看到公子顽跪在地上,还等待着周天子接见呢,两个人直接走过去,都没有看公子顽。
在宫门口登上了车马,齐侯先上车,然后伸手来拉吴纠,吴纠拉住齐侯的手,刚一上车,听到齐侯“嘶……”了一声,吴纠不知怎么了,低头一看,见齐侯的袖口/中,竟然有一个红色的蜜蜂包,幸亏蛰的不厉害。
吴纠诧异的说:“君上怎么也被蛰了?”
齐侯将袖子遮好,说:“还不是二哥淘气?梁五冲出来的时候带了那么多蜜蜂过来,能不被蛰么?”
吴纠有些不好意思,他突然想起来,那时候齐侯连忙将自己按在怀里,吴纠撞在他胸口上,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也没注意齐侯竟然被蛰了一个包,幸而不是很大。
吴纠连忙抓/住齐侯的手,这让齐侯有些“大惊失色”,毕竟一直以来吴纠都不会主动碰别人。
吴纠说了一声“纠失礼”,便小心翼翼的将齐侯的袖子挽起来一些,露/出手腕上红肿的地方,说:“蜜蜂蛰了人,刺会留在肉里,一定要先拔/出来。”
他说着,低头仔细去找,不过齐侯似乎是幸/运的,包很小,蜜蜂刺也没有留在里面,应该没扎完全的样子,只是有点红肿,回去上些药好了。
齐侯见他小心翼翼的弄着自己的手腕,突然感觉有些又痒又麻又热的,伸手捞住了吴纠的一缕头发,笑着放在手心里捻了捻。
因为吴纠看的很仔细,根本没注意他的小动作,所以齐侯顽了半天吴纠的头发,似乎觉得挺好顽的。
很快便到了驿官,吴纠让晏娥连忙去找医官,让他到齐侯房/中,齐侯回到房/中的时候,医官已经在了,跪在地上拜见,很快起来给齐侯看看手腕上的伤口,并没什么大碍,刺儿也没留在里面,上了一些成药,稍微包扎了一下伤口,以免遇水或者感染,这才退下去了。
吴纠见齐侯的手腕被包好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作礼说:“夜色完了,君上歇息,纠先告退了。”
这个时候齐侯却笑着说:“等一等。”
吴纠本身想转身走的,赶紧站住,狐疑的看着齐侯。
齐侯笑着说:“二哥你看,孤这手腕肿成这样,还是右手,左手也不利索,孤身边儿也没个可心的人伺候着,现在孤想沐浴,这可怎生是好?”
吴纠听了,觉得甚是有道理,但是谁让齐侯身边的寺人都是细作呢?的确没什么可心人。
吴纠认真的想了想,狐疑的说:“不然,把子清调过来伺候君上?”
齐侯听吴纠这么说,顿时一口老血差点喷在吴纠脸上,气的咳嗽了好几声,这话儿说的再明白也没有了,是让吴纠伺候他沐浴,结果吴纠误会齐侯挖他墙角,管他要人。
齐侯连忙捂住自己的胸口,感觉肺直疼,顺了顺自己的气儿,说:“子清不行,不心细。”
外面伺候的子清瞬间打了一个喷嚏,晏娥还奇怪的说:“子清哥,你没事儿罢?肯定是着凉了。”
吴纠听齐侯说子清不心细,心里顿时好生奇怪,不心细你让他来做眼线?一定是齐侯随便找的说辞。
齐侯干脆直说:“孤这手可是为了救二哥才被蛰伤的,若是不好生调养,万一落了残废如何是好?”
吴纠险些被齐侯的话吓着,他小时候也被蜜蜂蜇过,比这严重都没事儿,若说落了残废,恐怕梁五那样才是罢,齐侯只是手腕蛰了一下,也不至于惜命成这样,残废肯定不会的。
结果听齐侯继续说:“孤这般舍命相救,二哥服侍孤沐浴一次,不为过罢?”
吴纠心想,舍命虽然没有,但是相救肯定有的,自然是自己理亏,服侍他一次也是应当的,但是自己会下面条,会洗菜,真的不会给别人洗澡,怕笨手笨脚把齐侯给惹急了。
不过吴纠还是说:“是,那纠先去吩咐人打些热汤来?”
齐侯一听,便笑了起来,说:“快去快回。”
吴纠更是一脸狐疑,洗个澡,又不是没洗过,为什么齐侯会露/出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劲儿来?这也太诡异了罢。
吴纠让人抬了一个浴桶过来,齐侯见了,连连摇头,说:“不行,太小了,万一碰到了孤的伤口怎么办?”
吴纠看着那浴桶,虽然齐侯身材高大,但是他如果不张/开手臂,绝对不会碰到浴桶的边缘,又不是洗鸳鸯浴,要那么大的浴桶干什么?还能一只张/开手拥/抱自然了?
吴纠不知齐侯打着鸳鸯浴的念头,只好让寺人又换了一个浴桶,这回换好之后,齐侯终于点头了,吴纠看着那两个人男人坐进去都没问题的浴桶,总觉得齐侯是故意刁/难自己的。
时间晚了,齐侯让寺人点了豆灯,但是只点了一盏,然后寺人便都退了出去,吴纠更纳闷了,这豆灯太昏暗了,一点儿也不像是洗澡,反而像是留的夜灯,根本看不清楚。
齐侯倒是觉得气氛刚好,笑着说:“二哥,来替孤脱衣裳。”
吴纠走过来,小心的避开齐侯手上的伤口,然后将他的外袍脱/下来,齐侯觉得吴纠这样有点慢,干脆自己脱了亵衣,吴纠一回头,算是光线暗,险些也闪瞎了眼睛,一转头的时间,齐侯竟然变得精光,实在吓人。
吴纠闹了一张大红脸,而当事人的齐侯则是身心都坦荡荡,特别自然的伸手让吴纠扶着他,然后坐进了浴桶中。
浴桶真的很大,齐侯算张/开手臂拥/抱自然状,也决计不会碰到手上的伤口,为了避免手腕伤口沾水,齐侯将双手手臂全都搭在浴桶边缘上,向后靠坐在浴桶里,因为手臂张/开的姿/势,手臂上发达的肌肉全都张弛起来,锁骨的形状十分有力,衬托着齐侯坚/硬流畅的胸肌,还有八块淹没在暖水之中的腹肌。
吴纠看的一愣,这身材也太标准了,同为男子的吴纠看的都愣了,不过不是被齐侯那充满力度的俊美给迷惑的,而是羡慕不已,暗搓搓伸手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已然不知多少次发誓,一定要早起锻炼,练出一身肌肉来。
齐侯见吴纠看着自己出神,顿时有一种欣喜的愉悦,笑着抬手将自己湿掉的黑发“哗啦”一声向后背起来,说:“怎么?二哥也想一同沐浴么?”
吴纠赶紧低下头来,说:“纠不敢。”
齐侯笑眯眯的挑了挑眉,伸手轻轻/撩着水,因为吴纠站的比较远,齐侯想要不经意的弄他一身水,然后一起沐浴的念头没有成功。
最后只好起身准备擦干净,毕竟时间晚了,吴纠身/子不好,应当早睡才是。
齐侯站起来,吴纠险些转头回避,毕竟太坦荡荡了,不过还是赶紧拿着浴巾走过去,将齐侯“粗/暴”的裹起来,裹的跟粽子似的,这手法特别纯/熟,毕竟包了不少粽子。
齐侯被裹得密不透风,顿时有些无奈,自己的身材都没有完全展现,只得作罢,于是让吴纠拿来干净的亵衣。
齐侯披上亵衣,因为手腕不利索,吴纠帮他系上带子,在系腰上带子的时候,吴纠微微下蹲,低着头给齐侯系带子,齐侯一低头,看到吴纠这个动作,顿时一阵热血直冲大脑,“嗡!”一下瞬间觉得不好,一股热气撞在一起,险些吓了齐侯一跳。
齐侯连忙咳嗽了一声,说:“好了,二哥也累了,去歇息罢。”
吴纠还没系好带子,不过齐侯说好了,他也乐得省事儿,便站直起来,向齐侯告辞,出了房间。
吴纠走出来之后,齐侯这才松了口气……
奔丧已经结束,再加上齐侯的两个目的已经达成,第一个是让鲁国割地,第二个是代天子会盟,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可留在洛师了,齐国的队伍便要启程回国去。
眼下差一个事儿,便是向周天子辞行,辞行之后,他们要返回齐国去了。
今日一大早,吴纠便起来了,用过早膳之后,让子清和晏娥帮自己换上正装,之后便准备跟齐侯进宫去辞行了。
两个人上了车,齐侯手腕上的伤口早好了,第二日便消肿了,也没什么事儿,便随便聊着天,很快到了王宫门口。
齐侯与吴纠在寺人的引导下,站在路寝宫门口,等待接见,寺人谦恭的笑着说:“请国君和公子稍待一会儿,天子还在接见谭国公子。”
寺人说完退了下去,吴纠有些好奇,谭国公子竟然在里面,不知说些什么,难道胡齐正在和谭国公子商讨王妹的婚事?
这么一想,吴纠有点想笑,结果听到里面突然传出谭国公子越来越激昂的声音,刚开始声音还压着些,后来太激昂了,那声音殿外听得一清二楚。
听谭国公子说:“天子!尊王攘夷,万万不可施行!代天子会盟,更是不可施行!如今齐国已经强盛,那齐侯小白又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心主儿,若是让他代天子会盟,岂不是助长了齐国的气焰,让他欺/压其他小国?天子,尊王抑霸迫在眉睫啊,若不抑制霸主国/家,那怎么才能尊王,等齐国再强盛一些,恐怕不会尊重天子了!”
吴纠挑了挑眉,转头看向齐侯,齐侯低笑了一声,旁边的寺人则是满头冷汗。
里面谭国公子情绪激昂的阐述着大道理,结果胡齐一声怒吼,说:“你早干什么去了?!宴席上你怎么不说?!寡人一言九鼎,已经答应了会盟,你现在来反齿儿,晚了!滚出去!”
吴纠一听,原来这个胡齐也挺厉害的,只是跟齐侯面前比较怂头日脑,不敢发威,其实早对齐侯积怨已久了,看起来亲和是假的。
胡齐一喊,寺人更是满头大汗,里面还要继续讨论,寺人也是机智的,连忙冲过去叩门,不等里面应声,赶紧退开大殿门,几乎用喊的,说:“小臣叩见天子!齐国国君与公子在殿外等候,请求拜见天子辞行!”
胡齐刚要发/怒,结果看到了站在殿外的齐侯和吴纠,脸色“唰!”一下白了,刚刚还一脸暴跳如雷的怒容,如今一袭白的发青。
何止是他一个人脸白,旁边的谭国公子恨不得胡子都给吓白了,两个人激动的在里面怒吼,外面的人怎么可能听不清楚,只见齐侯那笑眯眯的表情,没听见才有鬼了。
其实齐侯心中也是火气很大,想他一辈子尊王,虽不能说的确没有异心,的确想过要成为霸王,而不是霸主,但是最后齐侯也没有称王,反而帮助周朝退掉了西面的戎人,北面的狄人,还让雄霸一时的楚王不敢进犯周朝威严,结果在周天子眼里,自己不过是眼中钉和肉中刺罢了。
齐侯只是冷冷一笑,吴纠见这场面有些冷淡,便轻笑了一声,一脸云淡风情的说:“齐国特使纠拜见天子,拜见国婿爷。”
胡齐与谭国公子,本身煞白的脸色,瞬间变了,又都变成了红色的,胡齐是给气的,国婿爷?!
当然了,谭国公子的确是国婿,毕竟他是要娶胡齐的妹妹的国婿,只不过这事儿胡齐并不想承认,吴纠偏偏这个时候恭恭敬敬,面带微笑的挑/起来。
瞬间便把这矛头指向了胡齐和谭国公子。
谭国公子脸色也红了,但不是害羞的,而是兴/奋的,一听到这个称谓,谭国公子觉得很兴/奋,一来能娶美娇/娘,二来还能和周朝天子攀上关系,国婿多厉害。
胡齐脸色很难看的看了一眼沾沾自喜的谭国公子,气的脸皮直痉/挛,说:“你先下去。”
谭国公子不知胡齐怎么如此喜怒无常,赶紧退下去了。
胡齐见齐侯脸色冷冷的,带着一种哂笑,赶紧笑着先打招呼说:“齐公,几日不见,齐公越发的有气色了。”
齐侯这才冷冷的抬手,大约做了个样子,说:“天子也越发有威严了。”
因为之前不愉快的事情,所以胡齐很尴尬,齐侯不买他账,吴纠在中间调和了一把,开口闭口都是“国婿”,最后成功的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国婿这个词身上,胡齐听到这个词气愤难当,倒不是因为自己妹妹插在一坨牛粪上了,而是因为王女都是联姻的手段,好端端的一个手段,结果打折在谭国这么个小屁国/家上,岂不是气愤么?
两个人没有在王宫里呆多长时间,很快辞行回驿馆里,今日中午用过午膳,齐国的队伍便即出发。
吴纠早早用了午膳,休息了一会儿,免得上车之后给摇吐了,然后换了件轻便的衣裳,准备出发回齐国去了。
说实在的,在齐国里还轻/松一些,总比在洛师要跟旁人斗智斗勇的强,自然也比在卫国被人软/禁的强。
而且吴纠这么兴致勃勃的回国,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在临淄城里还开了小饭馆儿,也不知倒闭了没有……
齐国出发的队伍很快在驿馆前铿锵列队,结果正巧了,正好遇到了鲁国的队伍,公子庆父也准备启程出发了,昨日正好和胡齐请辞,今日出发,两个队伍撞在一起,而且要行走的方向也是一致的,驿馆前面儿的地盘似乎不太够大了。
齐侯和吴纠从驿馆里走出来,看到了这一幕,公子庆父一身华丽的衣袍,正好跟他们撞上了。
齐侯则是一脸笑眯眯的抱拳说:“鲁国公子,幸会啊,这也是要回程了?”
公子庆父脸上还有包,他那个蛰的蜜蜂包比较瓷实,虽然消肿的差不多了,但是还在脸上挂了幌子,很明显。
庆父看到齐侯便心生不快,自然是因为齐侯逼着天子胡齐,让鲁国割地盘的事情。
齐侯想要鲁国的遂邑,竟然还用天子的名字,名正言顺的割地,反而不叫侵略,天子为了让鲁国背王姬黑锅,也同意了,庆父如何能高兴的了?分明被齐国借着天子的手,扇了一个大嘴巴。
庆父大约抱拳说:“齐公,是啊,这启程了。”
齐侯不嫌他冷淡,淡淡的笑着说:“正巧,孤与鲁国公子还是同路,不如同行?也好在路上磋商磋商割地的会盟事宜?”
庆父一听,险些被齐侯给气死了,脸上的胡子都要炸起来了,齐侯也只是说说,怎么可能让鲁国人跟他们同行,说罢了,便哈哈一笑,说:“孤与鲁公子逗着顽的,公子何必当真?割地的会盟,还要过些日子再提……这便与鲁公子辞行了,很快还会再会,有礼了!”
他说着,一甩黑色的袖袍,当即蹬上车马去了。
庆父被齐侯这口气气的险些背过气去,站在车马下面喘粗气,看着齐侯蹬上车子,被车帘子阻隔了,再也看不到。
吴纠发现,齐侯其实是个死毒舌,而且还有一些傲娇成分在里面,毕竟是一国之君,还是强国的国君,也是能理解的。
吴纠旁观了齐侯毒舌庆父的一幕,刚要默默的上马车,结果却被“啪!”一声,被人拽住了手腕。
吴纠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去看,这个时候,一旁骑在马上的召忽和公孙隰朋也看到了,庆父竟然突然冲过来抓/住了吴纠,当即厉声喝道:“鲁公子这是作何?快些放开公子!”
庆父抓着吴纠的手腕,将人一拽,狠狠地拽了过来,一脸色的狠相,吴纠吓了一跳,但是庆父身材高大,那模样凶狠,吴纠根本无法挣脱,眯着眼睛说:“鲁公子这是做什么?”
齐侯在车马里,没想到庆父会狗急跳墙,毕竟这可是天子脚下的洛师,还是驿馆门口。
“哗啦!”一声掀开车帘子,厉声说:“鲁公子意欲何为啊?”
庆父笑了一声,说:“齐公放心,庆父与公子纠,乃是老相识了,许久未见,说两句悄悄话儿罢了,是吗?”
吴纠不知庆父要和自己说什么,但是他不放开自己,还是像钳子一般箍着,见庆父突然低下头来,附在吴纠耳边,低声说话。
庆父的声音带着哂笑和威胁,说:“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别忘了答应鲁公的事情!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才动手?我警告你,若是腊祭过后,齐侯还没有死,死的便是你,鲁公还会将你的身份公/诸天下了!”
庆父说着,一把甩开吴纠的手,吴纠被推的后退好几步,召忽赶紧翻身下马,将吴纠接在怀里,着急的说:“公子,没事儿罢?”
吴纠捂着自己的手腕,眯着眼睛,心里“砰砰”的跳,庆父说的那几句话,险些吓到了吴纠,听庆父的言外之意,吴纠显然和鲁公做了什么交易,而且这个交易竟然是杀了齐侯,若是不成功,鲁公也知道公子纠并非齐国血统这件事儿,便要公/诸天下人知道。
也是这样,毕竟公子纠的母亲是鲁国国女,公子纠到底是不是齐国的血脉,鲁国人自然最清楚不过了。
庆父威胁完,大笑了几声,施施然走了,吴纠眯着眼睛思忖着庆父的话,一时间忘了还倒在召忽怀中,召忽倒是有些飘飘然,舍不得松手。
齐侯一见,连忙从车上跃下来,跨走两步来到旁边,将吴纠扶起来,说:“二哥,可受伤了?”
吴纠这才醒过神来,连忙摇头说:“没有,君上可以启程了。”
齐侯这才点点头,扶着吴纠上了车马。
吴纠坐进车马之中,还有些愣神,若是让他杀齐侯,别说这个动作太危险,算为了保命来说,吴纠也是不能做的,毕竟他不想争/权夺位,如今已经够了。
可是不这么做,鲁国又要公布自己的身份,吴纠倒是不在意自己到底是不是贵/族,但是他在意自己到底能不能活着,如果自己并非是齐国贵/族血脉,而是一个孽种,身份公布的时候,也是自己的死期了。
试想齐国人怎么能让一个笑话和孽种留下来?
吴纠有些心事,坐在车驾里发呆,腊祭很跨快到了,如今洛师已经下雪了,等回到临淄城,该开始准备腊祭的围猎活动。
腊祭是每年年末和来年年初首尾相接的一种祭祀活动,相当于现代春节的前身,腊祭是一年中最盛大的祭祀,在腊祭之前,各国的国君都需要亲自围猎,捕获猎物,来祭祀祖先和神明,以求天下太平国运昌盛。
吴纠坐在车里,庆父说的声音小,齐侯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见吴纠非常在意,心中大不愉快,也便坐在一边不说话,瞧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雪景。
召忽方才环抱了一下吴纠,总觉得自己心神摇荡的厉害,吴纠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熏香味儿,好生的香,异常喜人。
召忽“魂不守舍”的骑在马上,跟着队伍往前走,一脸想入非非的模样,东郭牙从后面骑马都跟上来了,召忽越走越慢,几乎要掉队,还在出神。
东郭牙便眯了一下眼睛,抬手用鞭/子抽在召忽的马屁/股上,一瞬间召忽的马匹“嗖!”的往前一蹿,幸亏是召忽身手好,没有掉下来,赶紧/抓紧马缰,回头一看是东郭牙搞鬼,大声说:“大牙你这阴险小人,你要摔死我么?”
东郭牙笑了笑,说:“中大夫身手过人,怎么会摔死?顶多摔伤。”
召忽被他气得不行,刚要调头去教训东郭牙,结果东郭牙勒住马缰放慢了下来,转头去和石速说话了。
因为在洛师,周天子已经亲点齐侯为代天子会盟的诸侯,所以各个国/家都想要巴结齐国,一路上也是畅通无阻,齐侯特意让人避开了卫国,绕道而行,其他国/家都争抢着借道给齐国通行,所以这路途相当顺利。
这日已经快要走到齐国境内,大家也都累了,安营扎寨下来休息。
眼看要回到齐国,别说是吴纠了,连虎贲军们也非常高兴,他们走的时候还是深秋初冬的季节,回来已经要腊祭了,这么许多个月不在齐国之内,尤其是古人,总有一种归根思想,也是想念的紧。
明日便能进入国土,大家都很高兴,围坐在篝火旁边,兴致都异常的高昂,齐侯还特意将从洛师带来的酒肉全都分发下去,犒赏一路劳苦功高的虎贲军们。
吴纠用打来的野味做了不少烧烤,给大家分下去,众人吃吃喝喝的,气氛十分高涨,还有的士兵敲着盾牌开始高歌,把众人都给逗笑了。
齐侯仿佛许久没这么愉快过了,毕竟解决了两大心头之事,便多喝了几杯酒。
吴纠还在火边烧烤野味儿,见召忽脸色红扑扑的在旁边坐下来,“咕咚”一声头一歪,靠在了吴纠的肩头上。
吴纠吓了一跳,侧头一看,召忽喝高了,召忽的酒品也十分不好,而且不胜酒力,容易喝高。
他喝高了,靠着吴纠,瘪着嘴巴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吴纠一边烧烤,一边将佐料撒上去,说:“召师傅可有心事?”
召忽口齿不怎么伶俐的说:“心事儿?不不……没有,公子何出此言呢?”
吴纠笑了笑,说:“那召师傅怎么借酒消愁呢?这可不是什么好法子,借酒消愁愁更愁啊。”
召忽嘿嘿笑了一声,说:“真没有。”
吴纠也不再问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召忽抓着他的袖子,竟然要擦鼻涕了,吴纠这回真是吓了一跳,毕竟他是有洁癖的人,召忽这动作太吓人了,对吴纠的威胁力是极大的。
吴纠赶紧退开一点儿,说:“召师傅,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召忽“咕咚”一声,没了支架,倒在地上了,怀里还抱着一个空酒坛子,一脸控/诉的说:“都怪那个大牙,他……他这几天也不知发什么疯,看都不看我一眼,虽说如今我与他是平级了,没比他高一头,但这大牙也不需要这般势力,竟然都不与我说话了,改为天天攀着公子速去了。哼!枉费我以为他是好人,他便是个势利小人!小人……”
吴纠一头雾水,随即才听懂了,大牙说的一定是东郭牙东郭师傅了,而公子速自然是齐侯新收的义子,吴纠那二十多岁的大侄/子石速了。
石速也跟着他们一同返回齐国,说实话,这石速身材高大,长相硬朗英俊,虽然话很少,但是是个非常善良的人,虽然不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看得出来因为常年做苦工,也是个心思细腻,替别人着想的人。
石速这种人,话不多,性格又好,肯定很多人都喜欢和他搞好关系,又因为石速是个新来的,又是齐侯的义子,很多人不敢搭理他,东郭牙便主动帮助了石速几次,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比较好起来,经常能看到东郭牙和石速在说话。
吴纠心想,这是好事儿啊,东郭牙比较亲和,让石速快速融入集体,结果召忽怎么一脸酸不溜丢的样子?
吴纠蹲下来,看着躺在地上的召忽,戳了戳召忽红彤彤的脸颊,说:“召师傅,你要是吃醋了,想要东郭师傅多跟你说说话,你便直接跟东郭师傅说啊。”
吴纠说的吃醋,其实并非那个意思,而是很正统的朋友之情,结果召忽脸上“当!”一下通红了,变得酡/红一片,瞪大眼了眼睛,说:“没有!我……我没有吃醋,公子你别瞎说!”
吴纠吓了一跳,不知召忽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召忽则惊吓过/度,一把抱住了吴纠的脖颈,树懒一样挂在吴纠身上,说:“公子,忽是仰慕公子的……”
吴纠一听,召忽撒酒疯了,赶紧拍着他后背,哄着说:“是是,召师傅文武双全,纠也十分仰慕召师傅。”
吴纠搂着召忽,召忽搂着吴纠,两个人互相仰慕这一幕,正好被旁边的齐侯给看见,齐侯用小匕/首“哆!”一声扎在烤熟的野味上面,面无表情的剁了好几刀,瞬间将一块本不大的野味,分尸成了十数个大小等分的小碎块,再这么分下去,能变成肉糜了。
召忽挂着吴纠撒酒疯,一直在抱怨东郭牙势利眼,那边东郭牙听着实在听不下去了,跟石速抱拳说:“东郭去那边一下。”
石速依旧没什么表情,也是抬手抱拳,东郭牙赶紧起身过去,将醉酒的召忽从吴纠身上扒下来。
召忽酒品不好,醉酒之后喜欢抱着人,这点东郭牙已经不能太清楚了,吴纠赶紧把召忽塞在东郭牙怀里,松了口气,说:“有劳东郭师傅了。”
东郭牙幽幽一笑,说:“是劳烦公子了才对,当真对不住。”
吴纠总觉得,在跳跃的火光下东郭师傅的笑容实在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东郭牙早些年一直在宫中做苦力,力气是非常大的,召忽还在喃喃的控/诉着大牙如何如何势力眼,被东郭牙一把抱起来,将他扛沙包一样,扛在肩头上。
召忽“唔!”了一声,哀声叫道:“我要吐了,唔……要吐了,别,硌得我好难过,我真要吐了!”
东郭牙却不理他,带着召忽直接进来帐子,然后将帐帘子“哗啦”一声放下来。
吴纠看着召忽进了帐篷,这才松了口气,随即感觉到一股幽幽的视线穿过来,盯着自己,好似是火焰似的。
吴纠狐疑的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齐侯的目光,那两道目光炙热的厉害,几乎能把人给点着了,看的吴纠浑身不自在。
吴纠看到齐侯盘子里的烤肉变成了小肉丁,眼皮一跳,说:“君上,这肉……不合君上胃口么?”
齐侯淡淡一笑,挑唇说:“太酸,馊的。”
说罢将小匕/首往盘子里一丢,发出“哐当”一声,吓得吴纠一个激灵,见到齐侯站起身来,一甩黑色的袖袍,施施然的走了,走之前还“哼”了一声。
吴纠一脸懵的看着大家都散开,齐侯直接走回了帐子,进了主帐,应该是去燕息去了。
吴纠有些奇怪,弯腰端起地上的小盘子,用小匕/首扎起一块小肉丁,牙叼着含进嘴里嚼了嚼,吴纠发誓,是自己的平均水平,其他人都吃的兴高采烈,油光满面,但是齐侯竟然说他烤的肉,是酸的,还有馊味?
简直不可理喻,根本没有一点儿酸味,按理说野山猪肉的确可能有点草腥味和酸味,但是吴纠已经用香料处理了,绝对不可能有这问题,还有馊味,这肉是新鲜的,怎么可能有馊味。
吴纠干脆自己把那盘子小肉丁都给吃了,觉得齐侯跟怀/孕了似的,一会儿害口,一会儿又说馊的。
吴纠把自己的那份,和齐侯的那份全都吃光了,顿时觉得撑得要死,肚子都要鼓/起来了,伸了个懒腰,回自己的帐篷睡觉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要继续返程,别看昨日晚上大家都又饮又吃的,但是今日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士兵已经起来造饭,准备用饭之后启程了。
吴纠也起了床,伸了个懒腰,洗漱穿戴整齐,便出了帐子,外面空气非常新鲜,冬日的晨光十分柔和,很快先看到石速从旁边的帐子里走了出来,不由有些奇怪,毕竟那不是石速的帐子,这次扎营,只有齐侯和吴纠是单独的帐篷,其他人都是两三个人一个帐篷。
石速按理来说应该和召忽、东郭牙一个帐篷的,结果却从曹刿管夷吾和鲍叔牙的帐篷里走出来。
吴纠十分奇怪,这个帐篷挤了四个人,也未免太挤了些罢?
吴纠向石速打招呼,石速立刻彬彬有礼,一丝不苟的面瘫着脸,抱拳作礼说:“二伯。”
吴纠一时间被哽住了,感觉自己又被叫老了不少,只能干笑一声,说:“你怎么挤在这个帐篷里?”
石速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只是对答如流的说:“昨日与上大夫们粗膝夜谈,感慨良多,不自觉睡在此处了。”
吴纠点点头,信以为真了,这个时候听到“哗啦”一声,召忽从旁边的帐篷里走了出来,伸了个拦腰,似乎还没睡醒,一边伸懒腰一边嘴里呻/吟着,还揉了揉自己的腰,说:“嘶……我……我怎么腰这么疼?”
吴纠看到召忽,吓了一跳,召忽眼睛下面有些乌青,看起来昨夜没睡好的样子,不止如此,嘴角还破了,耳/垂子也破了,吴纠一见,心头一跳,说:“召师傅,你……你昨晚没跟东郭师傅打架罢?”
召忽奇怪的看了一眼吴纠,说:“没有,我好像喝多了,睡着了怎么打架。”
这个时候东郭牙也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他穿戴的很整齐,但是没有腰带,手中拿着一条白色腰带,对召忽说:“中大夫,你把东郭牙的腰带穿了去,这条是你的。”
召忽低头一看,因为都是白色的腰带,所以穿错了,但是好生奇怪,赶紧解下来递给东郭牙,然后自己低头系上腰带,不过他似乎腰疼,动作不是太利索,东郭牙叹口气,说:“站直了,手打开,我帮你。”
召忽赶紧站直了,把手抬起来,让东郭牙替自己系腰带。
吴纠看的眼皮直跳,虽然他没谈过恋,但是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看着这暧昧的场面,还有召忽嘴角的伤口,耳/垂上的牙印儿,那两个人错穿的腰带,顿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吴纠赶紧不好意思的走开了,那边石速虽然是个面瘫脸,但是其实挺聪慧的,也走开了,吴纠这才明白,什么促膝夜谈,感慨良多,都是瞎扯淡,石速是为了避免尴尬。
吴纠此时觉得,石速真是个人才……
很快启程了,吴纠刚上了车,还没放下帘子,听到召忽“哎!”了一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召忽翻身上马,突然低声自言自语的说:“我怎么屁/股疼?哎!嘶……”
吴纠额角青筋都要跳起来了,脑子里只蹦出了“酒后乱/性”四个字,而且还是召忽主动的图谋不轨,毕竟昨天召忽喝的烂醉如泥,而东郭师傅则是个温文尔雅的人,怎么可能做那种趁火打劫的事?
看起来召忽还不记得了……
召忽坐在马上,不安分的扭了扭,难受的厉害,还扶着自己的老腰,曹刿从后面骑马过来,看到召忽这个模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召忽头皮发/麻,说:“你笑什么?”
曹刿没说话,直接伸手“啪!”一声拍在召忽的腰上。
“啊!”召忽一声惨叫,挥手去抓曹刿,曹刿是个练家子,再加上召忽今日身/子不舒服,根本抓不到他,只是恶声恶气的说:“好你个曹刿!”
管夷吾和鲍叔牙从后面骑马过来,召忽看到他们,连忙说:“大哥二哥,快帮弟/弟揉/揉老腰,不知怎么的,昨晚给闪了,疼的紧。”
管夷吾和鲍叔牙两个人均是无奈的神色,看着召忽,召忽被盯得头皮发/麻,说:“怎么的?”
鲍叔牙叹气说:“三弟,把你领子竖一竖,好歹遮一下。”
说罢了,带着管夷吾先走了。
召忽一头雾水,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脖子,顿时发出“嘶……”的一声,说:“好疼,怎么回事?”
吴纠围观了召忽一会儿,终究还是看不下去了,放下了车帘子,坐进车里。他坐进车里,向齐侯问好,说:“君上。”
齐侯只是淡淡的撩了他一眼,然后幽幽的收回目光,便不再看。
吴纠更是一头雾水,不知齐侯怎么了,昨天晚上说肉是酸的馊的,今日还没缓过来。
吴纠说了几句话,齐侯都是淡淡的,要不然是“哼”一声,吴纠当真都懵了,只好干笑了一声,说:“君上午膳可有什么想吃的么?”
齐侯又淡淡的看了一眼,最后才幽幽的说:“面条。”
吴纠松了口气,听到齐侯点名吃面条,这还不好办么?当下应承下来,中午趁着停车休息的时候,做了三大碗面条来,这回食材新鲜,还在上面放了点绿菜叶子,看起来颜色齐全,十分鲜亮,齐侯吃了三大碗面条儿,这才脾气好了一些,终于不“哼”了。
没两日,队伍终于进入了临淄城,公子无亏公子元和公子昭三位公子在临淄城外迎接,高子和国子带着文武百官,也侯在城门外迎接。
齐侯的车队一到,群臣山呼“恭迎君上”,随后又山呼“恭喜君上代天子会盟”,看来会盟的消息简直是逆风传千里,早已传到了齐国。
齐侯从缁车中矮身出来,站在车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叩拜的百官,轻笑了一声,说:“诸位卿请起罢,孤不在国中的这些日子,也是劳烦了诸位卿。”
齐侯说了一些客套话,很快回到了车驾中,命令车子继续前进,终于驶进了临淄城中,百/姓夹道欢迎,场面十分壮观。
众人回到了齐宫之中,高傒和国懿仲连忙求见齐侯,齐侯奔丧期间的各种事宜,都要呈给齐侯过目,一瞬间忙碌到了极点。
吴纠则是卸去了特使的身份,反而清闲的厉害,一回到宫中,便坐不住了,立刻带着子清和晏娥,换了衣裳又出宫去了,目的当然是去看看自己的小饭馆儿。
说是小饭馆儿,只不过吴纠那饭馆儿,可是占用了公子的府邸开设的,虽然只是卖煎饼豆浆,但是极其奢华,一天到晚都在排号,根本没有不需要等位的时候,来吃饭的全都是贵/族或者豪绅,还有从其他国/家千里迢迢慕名而来的人。
还差一条街没到的时候,前面儿的路给堵住了,吴纠有些奇怪,说:“怎么回事儿?”
晏娥说:“不是有人闹/事儿罢?”
几个人往前挤了半天,子清和晏娥拦着旁边的人,给吴纠开路,走到了面前,才发现原来这一条街的人不是闹/事儿,而是排队的食客……
吴纠险些傻了眼,他刚一到,饭馆儿管事的老板立刻冲出来,满脸欣喜的说:“公子!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太好了!”
吴纠以为管事的想念自己了,还有些沾沾自喜,哪知管事儿的喜极而泣的说:“公子,粮仓堆爆了,您可回来了,公子快想想办法,粮食都流/出来了。”
吴纠一听,还以为听岔了,毕竟他这个宅子很大,除去提/供员工住宿的地方,都是粮仓了,管事儿领着吴纠赶紧进去看,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前堂是餐厅,左面是膳房,右面是员工的宿舍,后面一整片堆满了粮食,已经要冒尖儿了,还有粮食从小山包上滑/下来,滚在吴纠的脚边。
吴纠看着一院落的粮食,不由有些惊讶的说:“生意这么好?”
那管事儿抱怨的说:“嗨,公子,前些日子是挺好里的,比这场面儿壮观得多,但是最近嘛,好多铺子都争相效仿,一夜之间,临淄城里冒出许多像咱们这样卖煎饼的铺子,有的还一模一样,生意也冷淡了一些。”
吴纠回头看了一眼“冷淡”的生意,摆手说:“无妨,一会儿把膳夫叫来,我教他们做面条,咱们该上新菜了。”
管事儿连忙点头,说:“是是!”
他说着,又愁眉的说:“这……这粮食怎么办?”
吴纠看了看堆积如山的粮食,感觉不需要一年,自己能富可敌国了,若是这般,兴许也不会怕鲁国的威胁。
吴纠想了想,说:“拿出三分粮食,平均分配下去,犒劳伙计们,这数月辛苦了。”
管事儿连连点头,说:“谢公子大恩!”
吴纠又说:“再拿出四分,把粮食分舍出去,救急一下难/民。”
管事儿听得都傻了,反正他从没见过这么慷慨的人。
又听吴纠说:“两分,你去替我将粮食兑换成齐刀,我/日后自有打算,最后一分留在粮仓里,做买卖的本金用。”
管事儿立刻说:“是是,一切听公子吩咐,那小人这去办。”
吴纠点了点头,挥手让管事儿走了,有了这两分的粮食换成齐刀,吴纠身上也算是有钱,以备不时之需,也不至于处处受制。
吴纠忙活了半日,将做面条的方式交给了膳夫们,这才离开了小饭馆儿,吃过午膳,下午这才准备回宫去了。
吴纠回到宫里,刚一推门,看到一个小炮弹似的东西,“哒哒哒!”的跑了过来,“咕咚”一声,扎在了吴纠怀里,吴纠险些被撞倒了,定眼一看,原来是小荻儿。
小荻儿扎在吴纠怀里,说:“义/父,荻儿好想义/父!”
吴纠抱着小荻儿,心里那叫一个满足,香香/软/软的,还有一股奶味儿,实在太可了,小脑袋一个劲儿的往吴纠的脖子上蹭,一瞬间眼圈还红了。
吴纠连忙哄着小荻儿,说:“乖荻儿,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轻易哭鼻子呢,快让义/父看看,是胖了还是瘦了。”
吴纠把小荻儿抱起来,感觉虽然沉甸甸的,但是却不像自己离开那么压手了,仔细一看,好像还真是瘦了一些,脸颊虽然还是肉肉的,但是不似往日那么圆/润。
吴纠诧异的说:“小荻儿怎么瘦了?”
这个时候甯戚才从外面儿晃进来,小大人儿一样负着手,一步三晃的走过来,一开口却是告/状,说:“荻儿总是哭鼻子,也不好好吃饭,自然瘦了。”
吴纠听甯戚说他哭鼻子还不吃饭,当即说:“荻儿不乖啊,为什么哭鼻子,还不吃饭?”
小荻儿软/软的垂着头,撅了撅粉嘟嘟的小/嘴巴,有点委屈的说:“荻儿会乖乖的。”
吴纠将荻儿抱在怀里,坐在席子上,说:“那荻儿告诉义/父,你怎么了?”
小荻儿坐在吴纠怀里,揪着吴纠的衣裳,可怜巴巴的说:“因为荻儿好几天都没见到爹爹了,爹爹答应给荻儿做糖葫芦次,可是爹爹说话不算数。”
因为荻儿很喜欢糖葫芦,而且糖葫芦的做法也不困难,所以交给了易牙,让易牙做给小荻儿吃。
吴纠一听,当即心里“咯噔”一声,因着之前有很多事情要做,诸如奔丧一类,所以吴纠是很忙的,也将易牙的事情给忘到了脑后,如今这么一提起来,竟有些心慌。
毕竟之前齐侯已经揭/穿了易牙的身份,而且易牙伏击兵败,此时或许已经入了牢/狱,更别说给荻儿做糖葫芦了。
吴纠将荻儿抱给晏娥,说:“我出去一趟,你们照顾好荻儿。”
小荻儿有点不愿意离开吴纠,毕竟他好几天都没见过爹爹了,去问无亏哥/哥和昭哥/哥,两个人也都不说什么,只是让小荻儿乖乖的。
公子无亏是个心思细腻的主儿,虽然齐侯将这件事情保密,但是齐侯也在宫里做了很多安置。
虎子便是公孙隰朋留下来盯着易牙的人,自从那日易牙暴/露/出来,虎子当下立刻下令拿人,易牙已经被/关在牢/狱之中,等着齐侯回来发落了。
这么大的事儿,公子无亏虽然事先不知道,后来也是知道的,而公子昭虽然才十岁出头,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但是公子昭其实非常沉稳,心思也不是小孩子了,心里都明白,自然不会告诉小荻儿。
那日小荻儿在花园中碰到了公子元,公子元对他奚落了几句,说若不是吴纠收留他,此时恐怕也不能在花园里嚣张,同样变成阶/下/囚。
荻儿听不懂什么叫“阶/下/囚”,追着荻儿“欺负”的甯戚倒是听懂了,甯戚是少有的天才,他的心思比一些大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立刻明白了。
吴纠从房间出来,甯戚也跟着走了出来,低声说:“大约一个月前,君上派虎贲中郎将,将雍巫拿下了。”
吴纠一听,心里只剩下“果然”两个字,他有些站不住,知道这件事儿,易牙肯定是保不住了,但是这么一来,荻儿便没了爹,虽说荻儿本不是易牙亲生的,他本没有爹,只是有两个义/父罢了,但是荻儿还小,他根本不知道这个道理,若是一直骗着荻儿,恐怕也是骗不住的。
吴纠转磨一样,寻思着怎么才能跟荻儿说通这个问题,旁边小甯戚也跟转磨一样,跟着吴纠转来转去。
在这个时候,一个寺人走过来,连忙给吴纠作礼,说:“公子,您可回来了,君上找了您一上午。”
吴纠诧异的说:“找我?”
寺人说:“是啊,君上请公子,一同去圄犴省人犯呢。”
在西周早年,牢/狱的代称是囹/圄,后来发展到了春秋,牢/狱统称为圄,又以狴和犴这两种野兽代指牢/狱或者看/守牢/狱的看/守,所以也叫作圄犴。
吴纠一听,便知道是齐侯找自己去牢里看易牙了,便转头对甯戚说:“我去去回,你去陪会儿荻儿。”
甯戚点了点头,蹦跶着走了,吴纠这才跟着寺人去齐侯那里。
齐侯回来之后,先是统筹了一下高傒和国懿仲呈禀上来的各种事宜,然后第一时间叫来了公孙隰朋。
公孙隰朋一回到临淄城中,便有些沉闷下来,旁人都心心念念着回来,唯独公孙隰朋,他知道自己一回来,肯定有事情要做。
而这个事情,必不可免。
果然很快齐侯的诏令下来了,让公孙隰朋亲自带人去审问易牙,看看宫中还有没有其他的白狄人细作。
公孙隰朋很淡然的接了诏令,穿戴官袍,一切都整齐之后,这才出了门,跨上高头大马,带着侍从往圄犴去了。
这里并非是一般的圄犴,小偷小摸,小打小闹的根本不会关在这种地方,各国派来的细作,或者出卖军事机/密的内/奸,才会被/关/押在这里,进了这里的人,一般只有两种选择,第一是死刑,当然也有车裂,其二是宫刑,几乎没有好端端被放出来的人。
公孙隰朋看到那黑色高墙便缓辔而行,慢慢在圄犴之前停下来,然后翻身快速下马,随即招手说:“随我来。”
侍从跟着公孙隰朋,快速走进圄犴之中,看/守圄犴的官/员早已经等候了,他们知道今日齐侯奔丧的队伍会进临淄城,齐侯必定会差人来看这个新捉起来的细作,便早派人等候了。
但是众人万万没想到,他们等来的却是上大夫公孙隰朋,公孙隰朋身为大司行,查问细作这些事情,的确属于他的观畴范围,但是这也算是杀鸡用牛刀了,着实让圄犴的看/守们吓了一跳。
公孙隰朋冷着脸走进去,说:“雍巫何/在,隰朋奉命审/查。”
看/守赶紧说:“小人见过大司行,雍巫在里面,请大司行。”
公孙隰朋稍一点头,很快有看/守引着他快速往里走,圄犴狭窄逼仄,全是灰黑色的基调,看起来也不甚是干净,虽不算是肮/脏不堪,但是也让习惯了锦衣玉食的贵/族们接受不了。
公孙隰朋大步往前走,只是皱着眉,似乎没有一点儿贵/族的娇气模样,他的手不由自主搭在腰间的宝剑上,微微攥紧,两腮的肌肉有些轻微跳动着。
看/守将圄门打开,“吱呀——”一声,众人看到灰暗的牢/房/中,一个年轻男子坐在牢/房的通气窗下,他一腿曲起,手指在膝盖上,撑着尖尖的下巴,另外一腿伸直,若不是因为身上带着黑色的锁链,恐怕还以为这个男子正在闲适的晒着冬日的暖阳。
那男子没有平日里暗红的衣裳,而是一身囚服,看起来显得清瘦了几分,但是脸上的神采依然淡淡的,染着几分温柔和笑意。
正是易牙。
他听到开门的声音并没有回头看,只是轻声说:“今日要行刑了么?”
看/守说:“雍巫,大司行来审问你了。”
他说着,易牙终于回过头来,眼中带着一丝惊讶,看到了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公孙隰朋,随即笑了一声。
看/守见他无礼,当即用剑击/打着牢门,喝道:“雍巫,见到大司行何故不作礼?!”
公孙隰朋却抬起手来,制止了他的话,淡淡的说:“都且出去。”
这里关/押的都是细作,看/守们清楚得很,审问鲜少有可以让人旁听的,于是侍从和看/守退了出去,将门带上,远远的站着待命。
易牙坐着没有动,公孙隰朋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走动了一步,慢慢走近易牙,眯眼打量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波动,淡淡的说:“白狄人的王子,利/用雍氏接回庶子的机会,冒名顶替潜入雍氏,以膳夫的身份潜入齐宫,我说的对么?”
易牙只是淡淡的笑了一声,看着公孙隰朋的右手一直搭在佩剑上,并且紧紧/握住,他手背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纵横着。
易牙扫了一眼,笑着说:“公孙将军何故如此紧张,我的底细不是已经被你调/查的一清二楚了么?我不会武艺,公孙将军大可放心。”
公孙隰朋却不把手从佩剑上松/下来,嘴角往下压着,沉着声音,略微有些沙哑,说:“在梁丘邑之时,你说你在晋国边境受到白狄人劫掠,被我救下,自然也是骗人的了?”
易牙淡淡的点了点头,说:“是。”
公孙隰朋又说:“你说荻儿是你友人的遗子,也是骗人的了?”
易牙又点了点头,说:“也是。”
公孙隰朋第三次发问说:“你带荻儿在身边,是因为你想用荻儿掩人耳目,给你做挡箭的盾牌?”
易牙这回顿了顿,随即说:“我不可否认,毕竟我知大司行心善。”
公孙隰朋突然哈哈的笑了一声,额上青筋直蹦,说:“你知我心善?隰朋在官/场整整二/十/年,手上染的血,比你身上的血还要多,我并非是个心善的人。荻儿呢?你这入/狱足月,你可知被你利/用的荻儿在想什么?在他心里,你不该呆在这地方!”
公孙隰朋说着,他的手握着佩剑,佩剑竟然发出“嗡嗡”的金鸣声。
易牙听了终于有些动容,却是眯了眯眼睛,冷冷的说:“公孙将军还真是一个大/义英雄,只可惜咱们各为其主,巫今日所做,心中并未有半丝后悔。公孙将军,荻儿是周朝血脉,乃是巫在边村所救,并不知父母是谁,巫救他一命,并没有对不住荻儿,若说有什么,便是有些遗憾,不能再见他一面,荻儿这孩子,巫确实是喜欢的。”
公孙隰朋听了他的话,反而笑了一声,似乎有些哂笑,说:“周朝血脉?”
易牙以为他不信,会错了公孙隰朋的意思,脸色一沉,连忙说:“荻儿确是周朝血脉,并非我族人,再者说,荻儿现在乃是公子纠的义子,你们齐国的国君,不会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罢?”
公孙隰朋只是看着他,说:“你放心,荻儿不会有事,隰朋说的,是你。”
易牙没听懂他的话,皱起眉来,说:“将军何意?”
公孙隰朋看着易牙,嗓子滚动了两下,不过在这个时候,突听笑声由远及近,很快看到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身黑色朝袍,头戴冠冕的齐侯从外面走进来,后面跟着吴纠。
吴纠见这牢/房肮/脏,有些皱眉,但现在并非是洁癖的时候,只得忍耐下来。
齐侯心情大好的模样,上下打量了一眼易牙,说:“白狄人的王子,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有何难?孤亲口告诉你便是。”
易牙更是皱着眉,从地上缓缓站起来,看着那三个人,说:“到底什么意思。”
齐侯笑了笑,幽幽的说:“你方才说,各为其主,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易牙心里有些发慌,从面色能看得出来,猛地踏前了一步,公孙隰朋立刻反应,“嗤——”一声,长剑出鞘,猛地引出,一下搭在易牙的脖颈上,剑尖锋利,几乎将易牙的脖颈划破,厉声说:“大胆雍巫,退后!”
齐侯倒是很满意公孙隰朋的反应,笑了笑,抬起手来制止公孙隰朋,随即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右脸,脸颊上那道伤疤已经几乎不见了,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那里曾经受过重伤。
齐侯的大拇指反手顶在自己的下巴上,用食指轻轻磨蹭着脸颊上那道看不见的伤痕,眯起眼睛,笑着说:“你和荻儿,都是周人血脉。”(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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