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芝瑶心情有些烦躁。
发现不对劲,已经是前天的事了,前段时间两人之间发生了些小争执,夏知敏气鼓鼓地下线,李芝瑶知道她不会生气很久,便也没怎么在意。
第一天没出现,她以为夏知敏还在生气,第二天,以为她太沉迷于学习,等到第三天,发现对方还没有联系自己,心登时沉了下去。
一定是出事了。
她一直试图联系上对方,但是那边却没有回音,明明前不久,夏知敏刚跟李芝瑶秀过她新到手的光脑辅助装置,这是她们公司研发部刚刚研究出来的黑科技,微缩版耳机,个子很小,按照她的要求改良了一下,装进高精度柔质耳膜替代器装上了残缺的那一边。
虽然这东西功能不多,但却能够随时接受光脑信息,转化脑电波输入,同时还能替代助听器运作,最神奇的的是,它是靠二氧化碳进行运作的,只要有流通的空气,它不会没能源。
当时夏知敏还说,这样一来,她们能随时找到对方,实在比之前方便许多。
见她恢复到与常人无异,李芝瑶也终于放下了心。
她问过觜火能不能把那些药给对方吃,但是觜火表示,这样太容易暴露她外来者的身份,所以不建议她这么做,毕竟它们所需要的不过是这个世界的灵魄成功觉醒回到本位,相比较而言,肉身真的都是过眼云烟。
李芝瑶佩服。
不知道哪家的主人能养出这么不贴心的灵宠,本来还有些羡慕嫉妒恨,现在简直要为那人掬一把同情泪。
后来觜火被她缠得没办法,终于许诺,等到对方灵魄最终点亮,帮李芝瑶把药给她,李芝瑶这才把这事先放到一边去了。
可是没想到,刚过去没几天,夏知敏消失了!
无数次打开通讯请求标志,同样无数次看到那个对方无法接通标志,李芝瑶心沉到谷底。
所以,说好的随时能联系上呢?
知敏到底怎么了?!
她闭眼思索片刻,终于还是点开了另一个人的头像。
“你好,【天水之下】突然不见了,请问能帮我联系一下她的亲人吗?”
***
“瘾是一种病,简称iads,虽与艾滋病(aids)缩写字母有所差别,但对那些络成瘾的孩子家长来说,危害和艾滋病一样可怕。”——杨永信
你听说过城东那家虚拟世界沉迷症候群救助中心吗?
这一天,一个衣着得体的中年男人,找到了坐落于这座城市僻静处的建筑物。
“雷教授!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吧,她沉迷全息游,偷了钱离家出走好几个月了,上次去找她还被打了,现在她完全不认我这个老父亲啊!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雷教授扶起他,方正的脸上笑容高洁,像是一朵盛放在月夜下的白莲花。
他拍了拍对方戴着昂贵钻表的手腕,“放心好了,只要交到我们这里,保证帮你治好她,全息实在是我们社会的毒瘤,我有责任,也有义务帮助你们。”
中年男人大喜过望,“只要能治好我的女儿,让她重新变回那个孝顺的好孩子,多少钱我都愿意给!”
雷教授叹了一口气,目光悲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孩子的病情,现在方便把孩子带过来让我看看吗?”
“方便的,方便的,是那孩子性格特别差,而且有暴力倾向,可能不会乖乖跟我过来。”
雷教授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直接伸手按了下一边的通讯按钮:“喂,a组,方便派一队人手过来吗?对,女孩,性格比较跳,多来几个人吧。”
***
夏知敏坐在屋子里,面无表情。
她衣服凌乱,脸上还有一些红,此时已恢复了平静,只冷冷地用那双与李芝瑶十分相似的丹凤眼与众人对视。
几天前,她成功研发出游戏大模块更新需要的一套智能系统,极大地改善了游戏里npc角色与人对话交流时的呆板,真正成为了骨干技术人员之一。
奖金很丰厚,她刚刚拿到出门采买去了。
送给芝瑶还有给自己的礼物已经在游戏里买了备上了,但买点实体礼物送给叔叔也是很有必要的,毕竟他真的算是自己的大恩人。
结果刚刚出门没有多久,她遇到了夏先生,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跟着四个全副武装的魁梧男人。
“敏敏!”
听到他深情呼唤的夏知敏转身跑,却那些魁梧男人堵在路边,湿巾捂住了嘴,挣扎了没几秒晕了。
那些人穿着制服,周围人以为是警.察执行公务,根本不敢声张,等她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个纯白的治疗室了,有一个人正坐在她的身上摸来摸去。
她浑身发毛,用力把他推开想要报警,却发现全身上下所有的光脑设备全都消失,除了耳朵里的隐形助听耳麦。
被推开的男人正想说什么,门突然被敲响,他悻悻收回手,笔直站到一边,身边的桌子上满满都是夏知敏身上已经关闭的电子设备。
“小王啊,找完了吗?”门口走进来一个中年医生,一身白色的长袍,看起来慈祥又无害,笑眯眯地看着那个高壮男人。
视线一扫,看到了桌上的东西,“喝!这么多,”他转过脸打量了一下夏知敏,十分惋惜地摇头叹气,“夏先生,看来小姑娘病得不轻啊。”
话音落,一个熟悉的男人走了进来,衣冠楚楚,一派成功男人的气派。
不是她父亲还是谁!
他又想弄什么幺蛾子了?
夏先生,您可真是位好父亲。
因为上次的事情,她被芝瑶狠狠教育了一番,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懂得静观其变才是保命的原则。
所以,她此时没有擅动。
强自压下了刚才被一个男人这样摸来摸去搜身产生的恶心感,夏知敏面上保持着不动声色,安静观察着这几人。
自己这样突然消失,不知道芝瑶会不会担心。
“知敏!爸爸好想你!”夏先生进到房间里,走上来想拥抱夏知敏,被躲开后,回头对雷教授露出一个“你看是这样”的表情。
“雷教授!我们家孩子以前很乖很孝顺的!都是全息害了她啊!”说着,男人捂住脸痛苦地干嚎了起来。
雷教授拍男人的后背安慰,笑得十分亲和,“不用担心,这里有很多成功的案例,一会你知道了,到我这里,孩子没有不好的。”
“我已经成年了,”看他们自说自话,还唱作俱佳孩子长孩子短的,夏知敏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拥有自我意识和人身自由,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还有人身伤害和性骚扰,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温馨的气氛被她打破,屋里的人全都朝她看了过来。
夏知敏被视线聚焦,头皮发麻,幸好沉默了几秒后,夏先生率先打破平静。
“雷,雷教授,别介意,这孩子现在沉迷虚拟世界,什么话都敢乱说!”
雷教授和蔼地笑笑,“小声些啊,别吓到孩子。”
他拉过一边的椅子,招呼知敏坐下,很认真地与夏知敏对视,说话慢慢的,十分温和。
“小夏啊,我们不是坏人,这里是专门治疗你们这些沉迷全息而不自知的孩子的地方,我们都是为你们健康的成长而努力,你不要误会,情况我都听说了,家长也是希望你好,这是对你的护啊。”
一边的夏先生接腔,“是是,看她沉迷游戏不着家,爸爸我太伤心了,知敏啊,听话,别闹了,爸爸你才会求雷教授帮你。”
夏知敏被他按到椅子上,仰头不说话,看他演,把他看得不自在,面色扭曲了起来,伸手又要打人,雷教授连忙上前护在夏知敏面前打圆场。
“这样吧,老夏,我们先去诊疗室做一下检测,你先别跟来了。”雷教授从一边桌子上拿起一本记录册,示意夏知敏跟他走。
“我没病。”夏知敏坐在原地看着他。
“好的好的,”雷教授看着她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恶作剧的熊孩子,无奈又宠溺,“不用担心,只是做个检查,如果没问题让你出院,好孩子,别担心。”
夏知敏犹豫了一下,看了眼门口守着的彪形大汉,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
等到两人走到隔壁办公室,夏知敏看着她所谓的父亲被关在门外,终于觉得舒服了些,舔了舔嘴唇,试着与这雷教授谈判,“雷教授,我真的没病,我不明白你们所谓全息沉迷是什么,但我本身是全息研发人员,已经工作很久了,有完整认知和逻辑,不会存在沉迷问题。”
雷教授坐到摇椅上,仔细地把她所说的记录下来,边写边点头,看起来十分认真负责,“好的,好的,我明白。”
他在本子上不知道写了什么,写完扶了扶眼镜,问道,“对了,小夏啊,你在游戏有个要好的男朋友是不是啊?”
男朋友是什么鬼?李芝瑶吗?
夏知敏简直哭笑不得。
等等...“什么男朋友?夏先生说的?”
比起澄清对方并不是男的,更不是所谓男朋友,她此时最关心的是,“他怎么知道?!”
难道...他买通了游戏里的谁监视自己?!
自己和芝瑶身边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看着,并且汇报给那个居心不良的男人,这么一想,她后背发凉,寒气从脚底心往上冒。
不行,不能被对方发现芝瑶的异常!她和平常人,甚至和这个世界的...不同。
夏知敏终于焦躁了起来。
雷教授对此毫无所觉,依旧慈祥地呵呵笑,“不要怪你爸爸多事,络上认识的朋友嘛,都不能相信的,那句话怎么说的,谁知道背后是人是鬼,万一把你骗财骗色,甚至伤到你的性命,你老父亲不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他得多伤心啊。”
他喝了口茶清了清喉咙,从旁边的档案架拿出了一本册页,上面全都是从各种新闻里剪切保存下的图画文字。
图文触目惊心,类似于“跨省见友被骗财骗色,失足瘾少女暴尸街头”之类耸人听闻的标题比比皆是,夏知敏瞄了一眼,懒得再看了,她深呼吸,按耐下送他三字经的*。
“雷教授,到底怎样你才能放我离开?我没有男朋友,也不需要治疗,你要是需要证据的话,我可以把每天的工作娱乐时间表给你。”
她的态度冷静,言语逻辑通顺,完全是个正常人,和夏先生之前描述的根本是两码事,甚至连般人遇到这种情形会有的狂躁反应也没有,但雷教授不知为何却像是认准了她已经得了那所谓的“虚拟世界沉迷症候群”,总不接她的话头,自顾自询问着一些她的*问题。
夏知敏看他绕来绕去打太极,慢慢也开始着急了,想到李芝瑶曾经半开玩笑和自己聊过“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话题,试探地问道,“要不这样吧,雷教授,我爸给了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
雷教授摩挲了下手指,看起来有些迟疑,撩起眼皮上下打量了下夏知敏。
夏知敏今天穿着一身普通的体恤牛仔裤,白净净的,长发被干净利落地束成马尾,脸上脂粉未施,除了眉目更为锋利,看起来像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雷教授叹了口气,“胡闹,”对她摆摆手,回绝得铿锵有力,“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是国家正规医疗机构,收费都是按照个人疗程决定,不收人民一分多余钱款。”
说着,他示意夏知敏看周围。
这个办公室其实很大,但奇怪的是,里面除了一套办公桌椅,只有一个小型仪器,上面的刻度标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卧诊床铺有点旧,一看经常有人使用,最奇怪的是,在那窗户边上的椅子上,还放了一个小榔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用来检测膝跳反应的。
比这些设备更醒目的是墙上密密麻麻的锦旗。
这些红黄交织的布帘层层叠叠,因为数量实在太夸张,硬生生把房间挤小了一个度,上面大多数写着类似于“雷教授为我们再生父母”,医德仁心”之类的,把偌大的一个屋子渲染成了红艳艳的血海。
而在一边的架子上,还摆放着数个由国家颁发的准许令,各种荣誉奖杯证书,一看是值得信任的正规医院。
但更让夏知敏在意的是,她发现窗帘缝里隐隐露出的东西——封死的不锈钢栅栏。
这是一个被封死的空间。
想到这里,她心里突然生出极大的憋闷感。
也许一个人平时宅在家里一个月都不会觉得闷,但是如果你把他的屋子上锁,然后告诉他,门已经被封死,这一个月你都不许出门,那过不了几天,他会疯狂的想要出去,感到窒息,甚至会焦躁,狂暴。
此时,夏之敏渐渐的陷入了这样的一种情绪中。
半路被蛮横的劫掠,醒来时被那样对待,又见到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夏先生,此时还要和这样一个听不懂人话的老头不停重申自己的正常。
随着对方不停问东问西,她已经渐渐失去耐心。
强自按捺着即将暴走的情绪,夏知敏回头看着老神在在的雷教授时终于沉下了脸,“放我走,不然我朋友会报警,我没听说过有医院有资格拘禁一个健康正常的成年人,他没有,你也没有!”
雷教授看她生气了有点害怕,后退了一点,敲了敲桌子,“别冲动别冲动,你这不是生病了吗?生病要治啊小姑娘。”
完了他开始巴拉巴拉扯孩子虚拟世界沉迷综合症和滋是如此相似,一样可怕而难以治疗,理论一套一套的,夏知敏都给气笑了。
“教授,你对那些没接触过全息的人说这个还能忽悠一两个蠢的,你和一个数据流处理员说这个,是不是搞笑?”
雷教授被打断,也没生气,手里的圆珠笔不停有规律地敲击桌面,另一只手举起水杯又喝了口水。
安静的室内,两人都沉默了。
“啪,”水杯放下,夏知敏的心也重重往下一坠。
“小姑娘,不要怪我说话不好听,”雷教授叹气,用最慈的表情说出了世界上最无耻的话。
“你来了这里,别想走了。”
!!!
“什么?你,你这是非法拘禁!”夏知敏腾地站了起来。
“哈哈,那你去告我啊?”他有恃无恐地往后一靠,双手摊开,满脸“你奈我何”。
夏知敏只觉怒火烧到头顶,恨不得冲过去一拳把对面人打倒。
忍!现在的情况下,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雷教授啧啧,突然打了个响指,见夏知敏瞪自己,便抬手指了指窗,“不服气?行,那今天我放你一马,你可以试试硬闯出去,我给你这个机会。”
夏知敏看了眼那边露出来的栅栏,没有吭声。
听雷教授继续说道,“如果你能成功的跑出去一步,我不但让你离开,还会帮你挡住你的父亲,不会再让他送你第二次。”
“当真?”夏知敏听他说得笃定,抬头半信半疑打量他。
雷教授点头,没有半点敷衍,“只要你能走出去一步,我说到做到。”
夏知敏有点怀疑。
可仔细想想,都落到他手里了,骗自己有什么好处?
实在不行,再换别的方法好了。
她心跳得飞快,跑到窗户边一拉窗帘,刺眼的阳光洒了进来,借着这阳光,她看清了栅栏的基本构造。
观察了一会,她得出结论:有道具的话,能从边缘突破!
“你说话算话?”她捏着窗帘回头看雷教授再次确认。
雷教授扶着自己的腰带慢里条斯地挑衅:“当然,随便试,只要你能走出一步,我放你离开。”
夏知敏转身,正好看到被遗忘在一边的小圆锤,拿起掂量了一下重量,找准方向向着早已看好的焊接最脆弱位置砸去。
“哐——”巨大的回响响彻屋内。
栅栏微微摇晃。
行得通!
还没来得及砸第二下,夏知敏突然背后听到雷教授惊慌的声音传来。
“病人突发狂躁,快来人,送她去治疗室!!!!”
夏知敏瞳孔微缩。
中计了!
***
意识到这一点,她才恍然意识到,其实,从一开始,这个医生一直在给她下心理暗示。
从一开始的搜身待遇,后来的当面指责,挖掘*,到后来单独会面时整个房屋的布局构造颜色,桌面敲击的节奏,规律的圆珠笔咔擦声,还有放下杯子的那一下,都在将她往狂躁的地方引导,能坚持到现在,夏知敏已经是十分冷静了。
雷教授赞叹的看着他,一般年轻气盛的少男少女进来,不到两分钟,基本上都会以暴躁袭击他或者家长而收场,而对于夏知敏,他几乎动用了所有能够使用的方法,不过,毕竟还是个毛孩子,最后还不是得乖乖按照自己写的剧本走。
夏知敏意识到上当已经来不及了,屋外冲进来好几个彪形大汉,这些身穿制服男人正是之前去围堵她的,力气十分大,手上没有武器的夏知敏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是拼一把,还是束手擒?
或者…
她抬眼看向坐在椅子上玩着圆珠笔看好戏的雷教授,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以他做人质,冲出去!
她趁着那些人还没靠近,冲向雷教授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手指用力卡紧勒住他的喉咙处,“放我走,要不然谁都别想好过!”
“住手!”其他人大惊失色,纷纷停在门口,看起来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慑住了,但夏知敏却敏锐地察觉到,这几个人的情绪不对,甚至还有一些看好戏的意思。
她皱眉,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抬起锤子按在李教授的太阳**上,“你们退开,把自己锁进对面的房间,等我出去了,我把雷教授还给你们。”
面前的几人听话往后退去,见他们乖乖听话,夏知敏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手指依旧紧紧勒着雷教授的衣领一步步前进,却在这时突然感觉小臂一阵酥麻!
瞬间,酥麻感蔓延全身,随之而来是仿佛来自骨髓的痛痒,她一下子失去了力气,铁锤落地,她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只听耳边模模糊糊有人在说,“这病情,果然很严重啊。”
电流的兹啦声此起彼伏,耳朵里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小,夏知敏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失去意识前唯一的想法是:
那笔有鬼!
***
她并没有完全昏厥过去,只是神智有些模糊,依稀能感觉到自己被几人抬起来丢到了一张小床上,手脚被什么了束缚起来。
等到终于清醒,夏知敏意识到,自己似乎正躺在之前那张半旧的卧诊台上。
耳朵里呲啦呲啦的声音一阵一阵传来,不知道是不是耳膜边上的那台信号接收器被电流通过过量导致有些故障,这样好一会儿,终于又恢复到了正常的收音状态。
“…放心,第一个疗程能起效,半个小时还你一个乖巧的女儿。”
噪音消失,夏知敏听到雷教授在门边说话,似乎是跟他爸做了保证,说完后把门一关,向她走了过去。
感觉他的靠近,夏知敏挣扎了一下手腕上束缚的带子,没有挣开,只能警惕地看向对方,“你想做什么?”
雷教授坐到她的身边,笑眯眯地拧开一个罐子,拿出什么东西给她擦了擦,夏知敏只觉得手臂上凉凉的,似乎是医用酒精。
她警觉地后缩,却被对方按住了手,随后,一阵轻微的刺痛传来。
“针灸一下不用怕,别乱动哦,要是捅破动脉,我可救不了你。”
针灸?骗鬼呢。
夏知敏不信,但是被束缚的手脚根本没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一套特别可疑的银针□□了自己身体各处,随后拿出一个拖着线的铁夹子夹在了银针上。
“跟我一起说,爸爸我错了,我你!”
???你有病吧!
夏知敏不明白对方想要干什么,抿嘴看他。
雷教授笑得慈祥极了,下一秒,他将手边仪器上的按键直接拨至最高端!夏知敏还没反应过来,觉得一道比刚才还可怕的电流流过全身,由轻到重,一点点击溃了她的神经,像是从骨髓中爬出千千万万的蚂蚁,在皮肤上撕咬爬动,沿着她的血脉神经向外奔涌。
“啊!”她惨叫一声,身体像是被甩上岸的鱼一样弹起,难受几乎让她失去理智,“你神经病啊!啊啊啊!”
雷教授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笑眯眯地重复道:“乖,跟我说,爸爸我错了,我你。”
“滚你女马的!”夏知敏全身抽搐着,眼前一阵发黑,疯狂地破口大骂起来。
明知道这时候应该顺着来,但是疼痛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想将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词汇甩到这男人无耻的嘴脸上。
耳朵里刚刚消停的滋啦声越来越响,鼻尖甚至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那个男人的声音在其中时隐时现,用一种阴阳怪气的口吻,学着小女孩说话一遍遍重复着。
“爸爸我错了,女儿不孝,让你担心了”
“谢谢雷教授,我感觉自己得到了新生。”
“我有病,我需要治疗。”
这些话在耳边回响,不停地回响像是一句最恶毒的诅咒,却是摆脱地狱唯一的绳索。
她的手指皮肤已经发黑,双眼无神,嘴巴像是脱水的鱼一样张一合,外来的电流刺激着她的血管颤动,电火花碰撞,整个人颤抖得像是随时都会裂开。
极致的痛苦煎熬,这一刻,夏知敏濒临崩溃。
艹!你!大!爷!
***
“谢谢雷教授!!!幸好有您!!我得到了新生!!!您是那天边最美的彩霞,照耀着我们!让我们的人生摆脱阴霾,变得美好!”
早上7点,夏知敏与周围的陌生人十指紧扣,准时到达教室,对着来访的新人家长露出真诚而欢乐的微笑,现在她已经学会了如何笑得如春花灿烂又不露牙齿,毕竟,因为露出牙齿来被当做过度兴奋,加重精神抑制药量并且接受惩罚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想跑!”
一边有人大声呼叫着,于是一大群护卫队呼啦啦冲到了前排,她偷偷看了眼,发现是一个新人,似乎不喜欢和陌生人手拉手,偷偷松开了,结果此时被一群人按住,像死狗一样拖回训诫室接受雷教授的单独治疗。
刚才没能抓紧新人手的瘦弱青年正在接受教育,眼神往她这里飘了下,眉毛一挑,正好和夏知敏的眼神对上。
夏知敏自然地别过脸,伸手拂过发梢,小拇指不经意屈起,绕了绕长发,那青年似乎很害羞,只是盯着她手指看了几眼,立刻低下头不再看她。
这一幕周围人习以为常,因为男女如果交往过密,比如对视时间太长或者说了话,会被雷教授划定为“风气败坏,不自尊自,乱搞男女关系”而接受残酷惩罚,所以哪怕不小心对上眼,这些人也都会自觉地立刻别开脸。
夏知敏没有再表现出什么异常,跟着前面的人坐在大讲堂里聆听雷教授的教诲,一起高声诵读赞美雷教授的诗篇,最后起身宣誓,迎着周围记录员的挑剔目光,用最慷慨激昂的肉麻话表达对雷教授教授的崇敬。
这是这个救治中心每天早上必备的课程。
而至于每天课程结束后的日常节目...
“妈,我错了!”
新来的大男孩进入治疗室不到半小时,当门再次打开的时候,竟然嚎啕大哭着扑进了中年女人的怀里,涕泪横流。
女人不敢置信地抱住了他,摸上他的头发,“乖宝,你终于肯理妈妈啦。”
男孩把头埋在她的肩膀,自顾自哭喊着,“谢谢雷教授,他给了我新生,我错了,我不该玩游戏,不该上全息,我不是好孩子!”
男孩哭得浑身颤抖,额角刘海下残留着细微的针孔,还有泛紫的印痕。
看他突然从之前那样倔着不愿意听话变成此时乖顺的样子,这位母亲备受震撼。
怀着对雷教授的巨大感激,她哭着拍打男孩的后背,“早让你听话你不听,在学校上得好好的干嘛要去考军校,在我们家周围找重点大学不好吗?”
“都是全息的错,都是游戏的错!雷教授!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呜...”她看着走近的雷教授哭了起来。
雷教授笑呵呵地安慰:“别激动,没事了,他会好起来的,介不介意跟大家讲讲你的故事?”
女人拼命点头,很快走上讲台,开始诉说发生在自己孩子上的不堪往事。
“雷,雷教授说的没错,全息真不是个好东西!小孩儿在里面不但学不到东西,还一个个变得不切实际了!!!”
对着台下数百双黑乌色的眼睛,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虽然结结巴巴,但却不妨碍她把事情讲完。
“我这孩子,一出生特别聪明!成绩一直是年级前十啊!之前都好好的,那么听妈妈话,又认真又乖。结果这几年,一做完作业泡在全息游戏里,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说,他想考军校,以后保家卫国,这不是脑子出了毛病吗?!!”
夏知敏:exm?
保家卫国=脑子出了毛病?
台上的女人讲到这件事气得胸口起伏不停:“现在这样的和平年代,哪里需要他去做这些事情?军队里哪里是那么好呆的!!”
“自从和我闹着要去上军校,他成绩一路往下掉,怎么打都没用!我不明白了,上一个好学校,找一个安稳的工作,娶个老婆生个孩子,我还能给他们带孩子,大家开开心心生活在一起不好吗?”
“我,我这一个孩子,要是去当了兵,我这可怎么活啊!”
说到这里,憔悴的中年妇女情绪崩溃,再次嚎啕大哭起来,被一边站着的彪形大汉扶了下去。
台下的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少年,似乎全都受到了感染,一个个也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还有人大喊着“爸爸妈妈对不起”,“雷教授谢谢你!”。
混在其中的夏知敏: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每次看到周围那一圈越来越多的家长委员会,她都会想,这些人脑子有问题吗?这种场面难道不觉得荒谬吗?
后来想想,不蠢也不会送孩子来这里。
虽然很多孩子真的是十分顽劣不堪,也有很多不改不行的毛病,但是自己从小不好好教育,长大了懒得管,为了去除孩子身上自己不喜欢的特质,直接把孩子送进这种法西斯集会一样的集中营,还一次又一次当成夏令营来度假,也实在是让人钦佩。
可能因为年纪大了,虽然来了这里有一段日子,她还是没有掌握和他们一样说哭哭的技能,只觉得这一切荒谬得像是个黑色幽默。
她抬手**眼睛,努力顺应潮流掉几滴眼泪出来,发现行不通后,便只能伏在桌上耸肩膀努力装出感动到哭泣的样子。
千万不要注意到我!
也许是早上强制吃的安定类药片起了作用,慢慢地,她身体再次感觉到了那种沉重,重得像是被什么拽住不停往下拖。
上一次受刑的痛苦在身体各处作乱,伴随着身边此起彼伏的嚎哭声,她像是走在一条黑不见底的深渊之上,被无数双血淋淋的手撕扯着四肢拖向地狱,枯槁衰败的身心,在这样的痛苦中一点点被沿途业火焚烧成灰。
心里的负面情绪抑制不住地翻涌,她想站起来嘶吼,她想杀了那个耀武扬威的男人!她想让那些供养恶魔的垃圾们全都去死!
眼前黑暗蔓延,让身体在温暖的白天冷到发颤。
芝瑶,我这辈子还能再回去见你吗?
回去了以后,我还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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