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完热水澡,李萱骨头都要酥了。
真舒服啊!
此时此刻若是能披着寝衣在被窝里滚上一圈,抱着柔软的被子香香睡上一觉好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还有事要办。
方才沐浴之时,淡黄在身后为她捏肩,淡青在她眼前反复提园里菊花开的好,鼓动她去瞧。
说得这么露骨,瞎子都能看出猫腻。
这大傍晚,谁去赏菊花啊,别到时候,菊花没赏着,自己倒是喂了蚊子。
李萱坐在软榻上,身上只披了一件宽大寝衣,淡黄跪在身后用干葛巾给她绞发,她一边支着下巴,一边在心里寻思要不要去赴这个菊花约。
软榻上的女孩肤色细腻如瓷,鼻梁挺翘,嘴唇殷红,静静垂眸思索的表情认真专注,直看得淡青愣了神。
娘子……她可真好看!
似是察觉到淡青的目光,李萱抬眸看过来,浓密的羽睫斜飞,像是蝴蝶轻颤翅膀。
偷看被抓个正着,淡青心脏乱了一丝,立刻掩饰道:“娘子,天色不早,再不过去,天黑看不清菊花了。”
李萱没回话,安静地看着淡青,目光探究。
“娘子……”淡青埋下头。
好没意思了,李萱意兴阑珊地从软榻上起身,口吻随意:“更衣吧。”
菊花园距离不远,又有淡青引路,一路上也没撞见什么人,顺顺利利到了目的地。
萧瑾立在菊花旁等她,夜色这么暗,周围还有那么多侍卫,他身上穿了件暗色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似是难以分辨,可李萱仍是第一眼看到了他,这个男子仿佛会发光,气场强大到夜色都掩盖不住。
李萱由大踏步变成小碎步,一点点靠近萧瑾。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她福身一礼。
“嗯。”萧瑾点了点头,动作矜贵清冷,带着一丝距离感。而后看向淡青等人,吩咐:“你们退下吧。”
“是。”淡青带着其他人一众退下。
李萱低着头,用眼角余光瞄了瞄,人越来越少,她的心却越提越高。很快,这四周只剩下他们俩人,安静地都能听见风吹菊花摇动的沙沙声,以及她清晰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
好快!
李萱赶紧深呼一口气,平复平复。
其实她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萧瑾?她一向自忖冷静自持,却不知为何,一碰见萧瑾破功,哪怕心里提醒自己千百回冷静冷静。
总是冲动,说到底还是修炼不到家啊!
上次,她冲动了,借着夜色掩映,将前世的苦楚委屈抱怨一并托出。当时倒是痛快,回去后立刻后悔得心肝发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自己话说得不妥帖,怨气太重,表现不大气。
像个怨妇!
也不知是个什么心里,她总期望自己能在萧瑾面前表现得完美大气,淡然清冷,最好像九天玄女,清丽出尘,遗世**。
难道这是九娘口中的前女友心里?总期望在前男友面前淡定冷静,维持虚弱的自尊。
九娘总有些稀奇古怪地想法,说是祖上留下的话本子,随便她看,却不许外传。那些话本子里描绘的世界,美好得像是天宫,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世界呢,女子当家做主,还能做官,应该是幻想吧。
思绪一跑偏,李萱出神了,样子看着有些呆萌。
她立在菊花旁,小小的一只,比长得茂盛的菊花也高不了多少,白嫩的脸颊微鼓,带着小小的婴儿肥,肥嫩得像只小包子。
萧瑾盯着李萱的脸,不知怎么,也跟着跑了神。
原来……她小时候长这个样子。
记忆太模糊,前世的很多事,萧瑾都忘记了,关于李萱,他印象中只剩下那个为他挡剑的清瘦苍白女子,关于她的其他,不过是苍白的一个虚影而已,有些时候他甚至想不起来她的样子。
年少相处时,她时时低着头,他未曾关注。后来成了婚,他存着心结,更不曾好好看她。直到死过一回,重生见到十岁的她,脑海中的虚影才渐渐清晰,清晰成她如今的模样。
一只圆滚滚的小包子。
呵,想不到她小时候居然这么胖,萧瑾眼底蕴出笑意,嘴角微微上翘。
秋夜寒凉,出神的李萱很快被凉风吹回了思绪,她紧了紧肩膀,打了个冷战。萧瑾瞧见,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为她挡风。
哼,多事!李萱睨他一眼。
这是不领情?
萧瑾眨眨眼,无辜又不解的模样,脚步往旁边挪了挪,为凉风让路……
李萱刚暖和片刻,又被冷风吹个透心凉,有病啊!她恨恨地望向萧瑾。
这副愤怒的模样逗笑了萧瑾,他顺势抬手揉了揉李萱的脑瓜,语气说不出地愉悦:“你不是不需要?”
李萱被他摸得一僵,脑瓜还顶着他手心,神色很不自然,小幅度摆摆脑袋,见没甩脱上面的桎梏,安静下来,睁着一双眸光水润的大眼,静静看着萧瑾,无声抗拒。
见状,萧瑾无声一叹,收回右手,语气带着三分惆怅:“阿萱,其实,你我之间不需要如此生疏。”
李萱不说话,薄薄的双唇抿成一线。
气氛僵在这,李萱摆出一副冥顽不灵,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的刺猬状态,让萧瑾无处下手。他今晚约李萱出来,是抱着缓和二人之间关系的目的,在他看来,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了不得解不开的恩怨,更多的是误会,若是能化解,好好相处。今生,他愿意好好待她,补偿给她。
可是……李萱明显和他的想法相悖。
萧瑾叹了口气,低头望向李萱,黑眸深邃,这样静静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对不起,阿萱,对不起!”
李萱的冷静瞬间被击溃,猛地抬起头,眼中震惊莫名,他说什么,他刚才说了什么?
黑夜中,萧瑾一张脸有点不分明,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格外乌黑沉寂,像是藏了许多话要说。
他居然说了对不起!
李萱眼眶一热,她迅速低下头,刚刚好,挡住眼角滑落的泪珠。
耳边还在源源不断传来男子清润的声音:“阿萱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迁怒于你,不该因为自己的懦弱,自己的无能为力,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你身上。整件事情里面,最无辜最委屈的是你,你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我不该娶了你却忽视你,不给你皇后的尊荣,却强迫你承担皇后的责任,让你在人前人后受尽委屈,受尽奚落。我更不该不辨是非,轻信他人,由着齐玥欺负你,让你在后宫孤立无援,忐忑不安。
阿萱,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能原谅我么?”
最后一句,萧瑾说得有些艰难,嗓音也艰涩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低声下去,放低身段。
因为业务不熟练,软话也说得不分明。
李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好不容易表现出的大气淡定,这样被萧瑾几句话破了功,哭得一塌糊涂,眼泪糊了一脸,抽抽噎噎,情绪起伏至话都说不出来。
不原谅,不原谅,谁要原谅你!
李萱蹲在地上,埋着头,哭得肩膀一颤一颤。
萧瑾也蹲下身,拍了拍李萱的后背。
不要你拍!
李萱抗拒。
萧瑾收回了手,继续:“阿萱,我问你一句,你可愿意,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照顾你。”
“要是我不愿意呢?”李萱抹了把眼泪,眼圈红得像只兔子,“会怎样,殿下会生气,会迁怒李家么?”神台里最后一丝理智让她还记得此时此刻,面前跟她说话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让她没有由着性子干脆利落地拒绝。
萧瑾沉默。
李萱固执地盯着他,想要一个答案。
“阿萱是怕了么?”良久,萧瑾开口,目光清明透彻,似是能看穿人心,“你怕重蹈覆辙,你怕和前世一样困在深宫,无能为力。你没有也勇气,没有勇气能得到我的心,和我相敬如宾。所以,你懦弱地选择要逃,执着想要我一个承诺——你要我放过你!”
“殿下何出此言!”李萱像是戳中要害的小兽,瞬间亮出利爪,“殿下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内心的想法。难道不选择殿下,不选择和前世一样的路是懦弱么?我只是想过不一样的人生,想要自由,想要海阔天空,不希望再困于一隅,我想要自己做决定,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想要的生活是离开我?”萧瑾迅速抓住要点。
李萱撇过头:“殿下不是说要补偿我么,您所谓的补偿是逼迫我做不想要做的事么?”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殿下放过我!”
“……你!”
萧瑾腾地站起身,薄唇紧抿,他克制着情绪,好半晌,从嗓中艰难出声:“好,孤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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