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吕家的欢喜,李家就阴云惨淡了。
这厢社员们才把分得的野猪肉拎回家,顺带给大队长家送去了一份最肥的。大队长媳妇接了肉还兴致很高地在门口唠嗑,公安同志登门查案来了。
李家老老小小一脸懵逼地被请出屋子。
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被抬出来,摆在院子里估价、记录。
手表、收音机、缝纫机、电风扇、自行车等三大件、四大件不用说了,别人家能有一件就不错了,这李家不仅齐乎,还成双成对地出现。
更令人惊目的是从地窖院里搜出了数十张硝制好的皮子、毛三百斤新鲜的腊肉以及成箱成坛堆放的烟酒。
另外还有几把改装过的猎枪、弓弩。
这些东西一摆出来,简直闪瞎围观群众的眼。
“乖乖!这是老虎皮吧?大队长家咋连老虎皮都有?”
“不止老虎皮,还有熊皮、狼皮、鹿皮呢!大队长这是从哪儿弄来的?没听说咱们这片山头有这类货啊!”
“没听说不代表没有啊,额算是看清楚了,大队长不让额们上山,是有私心的,瞧瞧,他家猎枪就有六把,要是不上山打猎,备这么多猎枪干啥?一看就是经常在擦在用的。这要搁别人家,还不拉去批|斗关牛棚啊!”
“额滴乖乖!肉也好多啊,一看就是今年新腌的,还有鹿茸、虎骨酒……不说老队长做寿连盆像样的荤菜都凑不齐吗?这些是什么?欺负额们眼瞎?”
“哎哟!从李明亮卧室搬出来的棉袄你们看清没?那一摞摞的哪是破烂棉絮缝的棉袄,明明是皮袄子啊!只不过外头缝了层普普通通的咔叽布,里头全是光滑厚实的皮袄子,还骗额们说今年棉花分得多,都拿来缝新袄子了……”
大队长也不喊了,直接“李明亮”、“李明亮”地上口。
侵占集体财产、割资本主义尾巴的统统都是人民群众的敌对分子!必须狠狠地惩罚、教育才行!
“额就觉得奇怪咧,他们家外省明明没亲戚,愣说亲戚死了没后代,把一沓钱和票留给了他们造房子、围院墙。敢情是糊弄额们的!其实是为了遮掩他们家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额就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得,李康顺家门口造反了。
蒙在鼓里也就罢了,一旦曝光,谁知道了不出离愤怒?
这一件件的东西,哪样不是损害了集体的利益?
大队长的媳妇捶胸顿足喊冤:“不是的不是的,这些真是额们老叔送额们的,没有损害集体利益,没有挖社会主义墙角……”
谁信她!
“爹,爹你倒是说句话呀!”李明亮媳妇哀戚戚地看公公。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公公掌权时搞出来的,她男人不过是子承父业,真要推出一个罪魁祸首,那就她公公好了。反正半截身体已经在棺材了,总比一大家子都被牵扯进去好吧?
然而李康顺并不是一个无私奉献的人,否则当年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了。说白了,李家人打从骨血里承袭了自私自利的遗传因子。
他双手抱头蹲在角落,从头到尾不吭声。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搜出来的东西,只占他老李家三分之一财产,还有三分之二藏在只有他和儿子们才知晓的地方。如今儿子被抓,他只要绝口不提,总还有机会让李家东山再起。
见公公插着袖筒缩在角落充鹌鹑,李明亮媳妇绝望了。
群众里不知谁带头振臂高呼了一句:“打倒李明亮!打倒混在人民群众当中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坏分子!”
底下一片义愤填膺的呼应声。
来查封的公安同志想来受了上级的指示,抬手压下一阵高过一阵的愤怒呼声,声称这些搜出来的东西,一经查实确属李明亮利用大队长一职损害集体利益获取的非法收益,必定还给十三大队。这才没围成人墙堵着公安人员办案。
李家被封了。
说是在本案了结前,不允许任何人出入这座院子。
等本案了结后,除非查明李家是无辜的,那么还可能拿回房子,否则就充公、由大队作为集体资产安排分给哪些人住。
李康顺和他三个儿子、两个成年孙子都被戴上手铐抓去县里接受调查。
留下三个儿媳妇和没成年的儿子、孙子无家可归,哭哭啼啼地向闻讯赶到的公社干部求助。
公社干部问清楚前因后果,想掐死他们的心都有,哪可能给安排住处。
不过小孩子是无辜的,便把闲置了好几年没用的“牛棚”借给了李家人住。
“咋地?借你们地方住,你们还不乐意了?额跟你们说,你们该庆幸赶上了好时候——大革命结束了,当爹的犯罪,当儿子的不用受牵连了。搁早几年发现,你们这一大家子全都得蹲牛棚劳改!”公社干部见李明亮媳妇不情不愿,板着脸训斥道。
李明亮媳妇打了个寒噤。是啊,亏得中|央出台了新政策,谁犯法谁担责,要不然一家子全得进去。再想到被送去边城借读的大孙子,心里更加庆幸当初这个明智的决定。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事儿出了之后没几天,让她引以为傲的大孙子被遣送回来了,说是刨开非法获益不谈,以他们家的条件,是没办法送孩子去大城市借读的。
“不去就不去,回来也好。”
李明亮媳妇想着眼下家里不太平,大孙子搁眼皮子底下待着多少让人放心些。等家里事摆平了,再送回城里念书吧。
她还盼着自家的合作方——郑多财救他们一家出火海呢。
然而十五岁的大孙子却不乐意这么待着。过惯了城里的生活,一下回到乡下,还是臭烘烘、脏兮兮的牛棚,老老少少挤一起,睡的还不是床,是稻草、茅柴就那么往地上一铺、大人挨着孩子彼此取暖的那种,心理落差何其大。真是一天都不想挨。
于是无视院门上的交叉封条,翻墙爬进了原先的家。
他农忙回来时,曾看到他爹瞒着家里其他人在卧室挖了个墙洞,藏了不少值钱玩意儿,便想偷了逃回城里去,结果被值守的公安抓了个正着。
得!又进去一个。
还是李家人最引以为傲、在城里头读初中的大孙子!顺便还爆出厚厚一叠报纸包着的大团结。
李明亮的媳妇当场疯了。
李家这么一串事爆出来,吸引了全大队、不,全公社人的注意力。
公安人员受到启发,沿着李家的大屋子,挨间房的敲打、挖掘。
这倒是合了向刚的心意。
他还在琢磨怎么引导公安同志注意到地窖院的西北角呢,李家的蠢孙子,挖坑把自个家埋了。
这么一来,他只需旁击侧敲让公安同志挖仔细点就行。
事实上,挖出一包大团结后,公安的思路打开了,比向刚更上心,就差没把李家的房子、地窖给拆了,角角落落都不放过。
不日后,果真又挖出几包大团结和好多值钱玩意儿。
李康顺尽管仍旧闷不吭声,心里早就翻江倒海。
直至公安同志掀起覆盖在地窖院西北角的油布毡子,从底下挖出两具腐烂多年的陈尸,并经村民指认正是五年前据说投奔外乡亲戚去了的狗蛋兄弟。
李康顺绝望地闭上了眼。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十三大队彻底沸腾。
狗蛋兄弟当年突然不见,他们还纳闷来着,当时想组织民兵进山找,还是大队长说在火车站附近看到过他们。村里人便以为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的狗蛋兄弟不耐烦挣工分熬日子,跑去外乡找亲戚谋其他生计了。
没想到竟然横死在李家的地窖院下。
经公安侦查,兄弟俩都死于钝器所伤,模拟后确认属人为致死。
人命案子一出,谁还关心阳阳力气是不是真的大、协助吕清淼杀死野猪的新闻是不是真的,都围在一起义愤填膺地骂李家丧心病狂、不得好死。
盈芳一家松了口气。说实话,还真怕大伙儿的目光对准阳阳。
七岁的孩子一大把蛮力,万一传开了被有心人利用,传一些怪力乱神的话,对阳阳来说,只会是坏事。
吕姥姥倒没想这么多。看到父子俩像模像样的角斗架势,还以为阳阳打小就被爹拎着训练,皮糙糙肉都是磨出来的。除了心疼没别的想法。
等父子俩“打完架”,吕姥姥一把将阳阳搂到怀里,心肝肉肉地喊。当晚将分到的野猪肉洗干净焯水,炸肉丸子给三胞胎吃。
吕大舅也一个劲地往三胞胎碗里夹肉菜:“受惊吓了吧?多吃点!多吃点!”
陪媳妇儿去丈母娘家做客的吕小舅回来后,也极尽所能地宠宠宠。
盈芳俩口子无奈地对看一眼。受什么惊吓啊!要不是他们再三叮咛,大宝贝能把天捅破咯。
好在后面几天三胞胎还算安分,跟着吕小舅的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甩陀螺、玩坦克车。再加上吕姥姥三不五十的美食助攻,使得一帮小子没空去外头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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