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颜上前本欲把师兄扶到床上躺下的,但推搡了两下后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此时的端木轩,身子早软成了一滩烂泥,她一个女孩子怎扶的动。
略微想了一下,慕容颜只得拿了件貂皮绒衣为师兄披上,又吩咐客店老板让在房间里加了炭火盆,以免端木轩在夜里着了凉。
看看时辰,已是酉时。休息还尚早,慕容颜本欲出去走走,但看天色阴沉,似乎是要下雪的样子,她想了想,还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她对师兄已经失望透顶,但毕竟师兄妹之间的情分还在。而且,师兄对自己也一向很好。
她虽然是缥缈峰前任掌教慕容柯的独生女儿,但父亲在她六岁那年突然失踪,自此生死不明。而母亲因为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得了抑郁症,自此就再没好过,没几年便郁郁而终了。
想想也是,丈夫突然间生死不明,有那个女人能承受得住这样的重大变故。
可想而知,她一个孤女的处境有多凄苦,好在还有师父。这些年来,在缥缈峰除了师父外,师兄算是待自己最好的人了。
可能端木轩自己并不知道,在慕容颜心里,早已将他看成了自己的亲哥哥。
只是,师兄他……
想到师兄现在的样子,再看他醉得像一团烂泥一样,慕容颜就只有苦笑着摇头黯然叹息了一声。
无可质疑,端木轩是幸运的,他自小便有个做缥缈峰掌教的叔父。所以,自打他出生伊始,便活在各种光环与荣耀里。
即便是此时,即便是在他买醉之际,也还有个师妹默默地关心着他。
只是,这样的人大都自私至极。越是这样,他反而越不知足,似乎就像是别人欠了他什么似的。可实际上,一个人活着,从来不会有人欠你什么。
或许,在他们这样的世家公子眼里,别人对自己的好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倘若稍有不顺,便会心生怨恨。
纵然关心自己的人那个人一直就在他身边,可他却熟视无睹。
这可能就是端木轩的可悲之处了吧,当然,这也是人性的可悲之处。
贪婪,自私自利……,岂非本就是人的天性。
屋外,月已西斜,但天却才刚黑下来,上弦月落得本来就早。
从窗口看出去,天边还有几点稀疏的孤星,在暗夜里发着微弱的光,不过也只是衬托着让夜空更加萧索罢了。
寒星冷清,在这寂寥的漫漫长夜里,醉了的又何止端木轩一人。
飞雪集上另外一家客店的某处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黯然神伤的人,一个女人。
林雨涵静静的站着,已站了好久。
偌大的房间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桌上的饭菜早已经凉透,可她却连一筷子都没有动过。也并不只是光晚饭没吃,整整一天了,她都没吃过一口东西。
是她不饿吗,并不是,她早就感觉胃里一阵阵难受,可还是一丝食欲都没有。
有冷风从窗口灌进来,吹得她单薄的身子打了个寒颤。
她上前轻轻关好了窗户,随即走回来,在饭桌前缓缓坐下。
桌上不光有饭菜,还有酒。
虽然有整整一天没吃过东西了,可她现在却就只想喝酒。
林雨涵拿起酒壶,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此时此刻,她只想大醉一场。或许,只有醉了,才会让她暂时忘掉心中思念的那个人。
酒是烈酒,喝下去的时候只感觉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痛,而且,不光喉咙痛,胃里也是一阵剧痛。可她不在乎,纵然这疼痛的感觉再加重十倍,也不及她心痛的万分之一。
她有时甚至感觉她的心已不在自己身上,现在的她,或许就只是一具空壳,她早已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个体。她的灵魂,她的精神,她的一切都已被一个男人带走。
现在的她,就只余下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现在的她,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就好像杨晓风说过的那样,本就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又何必要将对方放在心上。
甚至连林雨涵自己都想不通,不过就只是一次偶然的相遇而已,自己便把杨晓风完全放在了心底。
甚至都已经不记得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心里有了杨晓风的影子,当她意识到的时候,杨晓风已彻底占据了自己的整个身心。
其实,在黑石镇再遇的那次,那时候她便该死心的。那时她应该也发现了,不要说在杨晓风心里,就连他眼里也没有她。
他眼里,根本就没有半点自己的影子。
所有的所有,不过就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为什么还要苦念着不放,为什么还不死心?
是不是,女人总是喜欢如此这般的痴心妄想。
或许,在缥缈峰下的那次遇见,根本就是一个错误。又或者说,这一切其实都是她自己所犯的过错,是命运给予她的一个美丽的误会。
所有的所有,不过就只是她自己的幻想而已。
&大哥……”,林雨涵轻声呼唤着心中那个人的名字。不由得又满满饮下了一杯烈酒。
想到杨晓风,她便忍不住想喝酒。
其实她并不喜欢喝酒,她本也不会喝酒,她甚至搞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喜欢这种难喝的液体。她讨厌酒,她更讨厌喝酒的人。
可后来,她自己也喜欢上了喝酒,因为她遇到了一个男人。所以,她懂了,她懂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喝酒。
孤独的人,若没有酒,若不能酩酊大醉,在那无数个漫长的黑夜里,心中的那种空虚和寂寞怕是可以将人折磨得发疯吧。
所以,她每次都会醉,因为她每次都会拣劲道最烈的酒来喝。酒入愁肠,她甚至感觉,只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才不至于让自己迷失,只有那时,她才觉得那是真正的,完整的自己。
只有酒,才能让她感受到最真实的自己。
每一次,她都想醉;每一次,她都会醉。
现在,她又想醉。所以,她又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然后,她一仰头把这一杯也灌进了肚里。
紧接着,胃里以及胸口便又是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只觉得喉咙就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她脸上的肌肉也因为剧痛已变得扭曲了起来。
可接着,她却笑了,很凄惨,很柔弱的笑了。
昏暗的灯光下,女孩脸上的笑容是那样凄美,可让人看着,却又是那般心疼,竟不由自主的想要去保护她,怜惜她。
林雨涵笑着,笑着……,渐渐的就笑出了眼泪。
她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低声啜泣了起来。
她一直哭,一直哭,可却哭的并不大声,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这幅样子,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哭。
伤心的泪珠儿,轻轻的流着,流进了谁的心里。
&大哥……”,她再次温声念叨着那个心中的名字。
暗夜里,那微弱的低泣声,揉碎了的是谁的心。
又是谁,在为谁而伤心?
是女儿最温柔的情怀吧!
曾多少次,她一个人孤独的躲藏在黑暗里,就这样默默的流着泪,可她心中的那个人呢?
那个人,他知道吗?
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个长夜里,有一个女孩,在为他流着相思的泪水。
可能,他连想都不会想到。
轻轻的,门被推开了,孔言书走了进来。
他站在林雨涵身后,默默的看着她流着伤心的眼泪。他脸上闪过几丝痛苦,此时此刻,他感觉竟是那般不知所措。
孔言书的手伸出,或许他是想轻轻拍拍林雨涵的肩膀,可是,他的手才刚刚抬起便又立刻抽了回来。
他的嘴唇动了动,但最后却是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说出。
&呵,我算什么呀,竟然想着要安慰圣女,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孔言书在心里自嘲的笑着,随即摆了摆头,让自己不再去想其他杂事,开口道:“圣女”。
林雨涵头也不抬,似乎也不生气孔言书就这般突兀地走进来了,只是淡淡的问道:“你有事吗”?
孔言书心里一阵难受,他甚至希望林雨涵能骂他几句,那样的话,他反而能轻松一些,可她的这种态度。
他定了定神,道:“圣女,想来明日去落雪谷道贺的人极多,如果圣女应允,属下愿混杂在众人之中进到谷中去打探一些消息”。
林雨涵仍不抬头,依然淡淡道:“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必再来问我”。
孔言书还想说些什么,但仔细一想却发现实在已找不到合适的话题,遂一躬身,道:“那圣女早些休息,属下告退”。
林雨涵没有再说话。
孔言书一只脚正要踏出房门,忽听林雨涵冷冷的问道:“你所做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为了我”?
林雨涵的话,就像是一把刀,直接刺进了孔言书心里。他能感觉到,此时林雨涵已转过头来,两道目光似乎又化成了如实质一般,正盯着自己。
孔言书刚刚踏出的脚步猛然停滞在半空中,他感觉自己的呼吸,甚至自己的心也已停滞。
林雨涵还在盯着孔言书的后背,等着他的回答。
孔言书没有回答,自始至终,他连看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后,他缓缓走了出去,连房门也一并关好。
&呵……”,听着孔言书走开的脚步声,林雨涵一阵冷笑。
她本就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孔言书的心思她岂会看不出。
只是,就好像所有的女子一样,除非是自己所在意的那个男人,否则,对于别的男子,她们都只会觉得厌恶。
下一刻,她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慢慢饮了下去。
夜色幽寂。和往常一样,这一夜,林雨涵终究也同样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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