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羲听到这里,忽而又掉头进了门,晏绥正在养神,见她进来,又努力地冲她笑了笑。
“你跟我说说,你那次为什么会跟韩家人起冲突呢?”沈羲坐在床上凳子上,问他道。
他面色顿了顿,然后微弱地道:“我只是想去见见韩顿,求他让晏家把我母亲的遗物还给我,他们便把我当成了贼。
“我百口莫辩,也只能任他们打。”
他眼角有亮光,先前说到被人追杀的时候还很平静的面容,这时候却有了波动。
沈羲不忍再问下去。
他既然为了讨回母亲的遗物不惜去寻韩家,想必母子情份极深。
这又使她想起了萧淮,萧淮在提到已故的卫氏的时候,也会露出这样受伤的小兽一样的神情。
“你好好养伤,伤好了就跟着柳梦兰住这儿吧。”她说道。然后站起来:“我先走了。”
他抿唇点点头,目光十分温顺。
沈羲回到府里,恰恰赶上家宴。
学舍里的事后来就交给了沈歆沈嫣,她们俩早已经从学舍回来。
沈嫣瞅了个空子问她与贺兰谆去了哪儿。
她不知道怎么说,反倒是问起她道:“你记不记得,前世里韩凝嫁给谁了?还有燕王究竟有没有续弦?”
沈嫣想了想,说道:“韩凝嫁给了吴国公世子。王爷没有续弦。”
吴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份倒是也不低,但跟燕王妃比起来还是差太远。
那么是因为前世没有她推波助澜,所以韩顿才并没有想到让韩凝走向当燕王妃的这一步?
但哪怕是没有她,燕王府与韩家的矛盾也还是存在的。
哪怕没有她,韩顿与郑太后的奸情也是事实。
既是事实,那么小皇帝的怨气,以及韩顿要图自保,以及觑觎着王府的兵权,这些都是存在的。
也就是说,在没有她的那个世界,韩顿仍然有可能要与燕王府斗个你死我活。
她的作用最多就是激化了这个矛盾,使得它提前浮出水面,而导致的最明显的后果就是,逼得韩顿要把韩凝弄进王府当她的后婆婆了……
“吴国公世子还未定亲,但是之前吴国公夫人却是很希望能让你进门当儿媳妇的。”
回到房里后戚九这么告诉她:“而且吴国公府掌着燕王府手下几个营,与王府关系密切,这个时候撮和他们世子与韩凝的婚事已绝无可能。”
沈羲有点头疼。
支着额看窗外月光,圆月已经升上半空了,不知道萧淮收到消息了没有?
洵美学舍静静地开了馆。
学生只有七个,是附近低阶官员家的孩子。
年岁并不大,介于六到八岁之间,沈羲列了几门功课,很自由地教着她们。
先生也没有别人,就且由她们姐妹仨儿担着。
空闲的时候沈羲就翻起苏言留下的成亲王府的消息。
历史并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疑点可供查询,一切都得靠心和眼去摸索。
燕王因为交代了连日不出门,因此每日早间都会在抱剑台里练剑。
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叫几个侍卫,或者是叫上贺兰谆亲自过来喂招陪练,但今日他练练停停,并没有很专注的样子。
贺兰谆在院角看到他停下,随即匆匆到了跟前:“韩凝来了,求见王爷。”
燕王面朝扶栏而立,略略地扭头看了眼他,接而拿帕子擦着长剑。
他光裸的上身肌肉紧致强劲,在早春的晨光里并未畏寒,因为时日已久,后背上深深浅浅的疤痕倒并不显狰狞。
直到把剑擦得锃亮如新,他才道:“传进。”
韩凝不过在王府门外等了片刻,侍官就开门让她进去了。
她在车窗内与迎出来的贺兰谆目光对上,而后下了车。
“贺兰先生。”
“韩姑娘不必多礼。”贺兰谆面色如常,转身引着她往承运殿去。
韩凝望着他背影,垂眸跟着上了庑廊。
她不是头次到王府,也不是没有见过燕王,甚至于见过的次数还很多。
但没有任何一次,她的心情像今日这般紧张。
承运殿这里燕王已经梳洗完毕,正在帘栊下拿帕子擦手。
精致而极为合身的玄色蟒袍将他的体格突显得极为挺拔,因为长年保持活动,与紧致的身材一样,他的五官线条也仍然如青年男子般棱角分明。
利落的下颌上胡茬被刮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一片浅浅的青影。
而正是这份成熟的特征,使他出色的外形又徒添出几分惑人的魅力。
王府四个男人都长得极好,仿佛独得老天爷爱宠,这是天下人公认的。
韩凝此刻跨进门,也还是未敢多看。
她深施了一礼,立在帘下。
燕王直等走到桌畔坐下来,才慵懒地瞅她一眼:“找我什么事?”
韩凝抬头望着他,沉静地道:“我听说前些日子史尚书在乾清宫跟王爷提过件事。”
燕王睨她。
她攥着绢子,接着道:“史大人说的这件事情,我并不知情,我来是想请王爷拒绝这个提议的。”
燕王双眼微眯,转起了手里的杯子。
而韩凝微垂首望着地下,端正的坐姿使得她露出一小截衣领下的粉颈,斜对面玻璃屏风上反衬出来的她的影子,应该别有一番韵致。
燕王漫声道:“理由?”
韩凝把脸抬起来,直直望到他脸上:“这件事情,王爷必然也不是不愿意的,史大人这样做,不止是让我难堪,更是让王爷难堪。
“我大哥若知道史大人说过什么了,倘若他为了我闺誉着想,顺势跟王爷提出议婚,这也是很有可能。”
燕王持杯望着照进殿来的一束晨光,忽而扬唇放了杯子,改为望着她:“你虽然不错,但也不见得普天之下无人能出其右。你又何以认定我不会拒绝?”
“理论上,王爷当然会拒绝。”
韩凝沉着地应对:“但是如果答应的话,等于我大哥反有了机会给王爷您,所以王爷仍然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答应。
“现如今世子与我大哥屡有摩擦,王爷倘若应下婚事,岂非可以反过来以我为人质将韩家一锅端了?
“但我并不甘愿为人质。
“我只是个弱质女流,朝堂上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所以恳请王爷连这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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