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自坐了一阵,到底把苏言唤了过来,将手头一叠契书投进信封给了他:“连同御花园里搬回来的那两盆牡丹一起,拿去给姑娘。”
苏言见他心情好,也不禁微笑:“才让吴腾回去,这又是什么?”
“当年张家在南郊的两处地产。”
他顺手扬起扇子:“我跟皇上讨韩顿的尸首,他跟我借用神隼营教头两个月,去集训宫廷侍卫,我趁机便把这个讨到手了。”
韩家自张家得到的财物无数,认真清查起来未必不能复原,但到底容易引起猜测,能把张家几处生活过的宅子弄到手,已经算是不错。
苏言明白,看了看那地契,却问道:“皇上何以要借教头去训侍卫?”
宫里的侍卫营也是由梁修管着,梁修昔年为李室立下汗马功劳,不但忠诚信得过,本事也同样顶呱呱,不可能会练不好一个如此重要的营卫。
萧淮勾唇浅笑,半日后才说道:“不过是借故亲近燕王府罢了。
“这小子精灵得很,又难得地脑子清醒,不会跟我们过不去,不过他这么做定然还有别的用意,且看着吧。”
他望着前方停了扇子。
苏言点点头,往外去了。
祈睿这里等萧淮出了宫,在廊下月光里站了会儿,也转身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亮着灯,廊下宫人见着他来,立时躬身要去通报,祈睿摆手制止,走到门槛内,周福安已闻讯匆匆出了来。
郑太后歪在玉簟上,脂粉未施,长发也披散着,原本应是在出神,在听到门口动静时蓦地将目光移过来,变得凌厉:“皇上终于舍得来了!”
祈睿先进去在榻下行了礼,然后才在绣墩上坐下来,谦卑地道:“儿臣近日杂事繁多,未曾前来给母后请安,是儿臣的不是。
“故特地前来请罪,还请母后发落。”
郑太后眉眼扭曲,咬牙半日道:“皇上翅膀硬了,瞒着我跟萧家父子联手对付自己的亲娘,这手段连我都尚且仰望,如今又被你软禁在这里,我又岂敢发落于你?”
祈睿不作声,只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
郑太后愈发气恨,怒而拍起桌子:“你真是好大胆子!
“韩顿虽然为你所不容,可他到底是为了咱们母子着想,那萧家父子野心勃勃,比起韩顿来阴狠危险十倍!
“你为了灭一个韩家而把萧家父子扯进来,与引狼入室有何区别?!”
祈睿抬头,少年英俊的脸上仍是平静:“不知母后何以认定萧家父子一定会夺朕的皇位?”
郑太后噎住,咬紧了牙关。
“昔年定国时父皇与燕王叔功绩已定,朝中也尚有不少老臣,父皇归天也不过三四载。
“燕王府得尽天子之下所有荣宠,说句与李室平分天下也不为过,他不见得非要这个位子,为何要这么短时间内威胁皇权?”
少年声音微哑,不太悦耳,但又透着超乎年龄的沉稳。
“除非,他对我们李家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说呢母后?”
“哪来的深仇大恨?”郑太后攥着袖口冷笑,“我们李家哪里对不住他?”
祈睿接过李秋递来的茶,说道:“前些日子,朕从太傅那里将昔年父皇存放在他那里的铜匣取了回来。”
看到郑太后眉头皱起,他接着道:“那匣子里是昔年打大秦时的一些行军史。
“不是什么机密,但是放在国史馆给人参阅终有不便。因为东西皆是昔年谋士们写下的,所以就存放在太傅处。
“朕看了看,当中就有关于燕王叔与卫家的一些事。母后,卫夫人是怎么死的?”
郑太后脸色骤变,原本搁在袖口的五指也不由自主地收紧。
“你问这个做什么?!”
祈睿神色未动,接着道:“燕王叔痴心于卫夫人,从无二心,且萧哥哥也在卫家长大,卫家护得他万般周全。
“于这点来说卫家对燕王叔有莫大恩情,在他拥有那莫大权势之下,他不可能会连妻子与岳家都保护不了。”
“为了更大权势,区区一个卫家算什么?”郑太后唇角有不屑也有凄然。
祈睿也未强求。
只是片刻后他转了口风:“儿臣很奇怪,母后与韩贼的事太傅多半知情,但他为何始终不曾加以阻止?
“甚至于韩贼还是太傅推上首辅之位的,他是不是与母后有过什么约定?”
“没有!”郑太后变了脸色,“我不知道。”
她眼里有彷徨闪过,这几日她心思全都沉浸在韩顿的死里,他所顾忌的问题,她都没想过。
乃至于毕太傅在整件事上的前后反应,她也未及深想。
祈睿站起来:“那母后好好歇息,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传人到乾清宫递个话便是。”
说完他退身往外走,礼数周全到无懈可击。
郑太后嘶喊起来:“我知道你怨我,想惩治我,可你把我软禁起来,无非是让他人趁了心而已!”
祈睿在门下停住,半刻后回头:“我若真要惩治你,早已让人递了鸩酒。”
郑太后语塞,再抬头,门下已没有了人影。
……
燕王府承运殿。
贺兰谆给才刚练过剑的燕王奉茶:“皇上以韩顿尸首跟寄寒提出让神隼营教头进宫集训侍卫,寄寒答应了,夜里在宫里用的晚膳。
“太后仍在抱恙之中。
“而毕太傅接手了韩顿所有差事,六部大量职位在进行调动。”
燕王拿丝帕擦剑,片刻才道:“刑部可有空缺?”
贺兰谆微顿,答道:“原先刑部右侍郎调去了都察院任御史,顶了之前韩缙的缺。”
“让霍究去顶右侍郎的缺。然后再上道奏疏给乾清宫,调威远侯世子靳宵任定狱司监。
“你去沈家说一声,再让霍究回府一趟。”
贺兰谆看了他一眼。
燕王抬头望向远处,反手将剑支在面前石桌上,再道:“掌簿司里几个后生,你也带一带,赶在明年春闱之前让他们上手。”
说到这里,话尾已有些缓慢,无端地也显出几分郑重来。
贺兰谆没再言语,看着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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