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清这一边, 祁凯叼着根雪茄吊儿郎当地窝在自己待客区的沙发里,并不为前来拜访自己的两个客人而显得严肃一些。但事实上江恰恰和齐清也不敢有异议,他们几乎每天都专程来这一趟, 却并不是每天都有幸能被祁凯接见的。
齐清将自家公司近段时间内容剧烈变更的人事名单放在茶几上, 同妻子江恰恰对视了一眼, 都看出了对方眉宇之间的忧愁。
他们群南那边的公司虽然没有注销名字, 也差不多形同倒闭了。两人初到燕市, 准备东山再起,确实早就打算吸纳一些优秀的员工。说实话祁凯刚开始想到用这一招对付林惊蛰的时候,他们心里还很乐意呢, 毕竟现在人员稀缺, 有能耐的人各个都奔着早有基础的大公司和看起来有未来发展前途的新贵公司跑,以他们俩现如今在燕市的人脉和名声,很难在短时间内招募到愿意来此的人,祁凯的这个吩咐,办好了反而是在为他们自己分忧解难呢!
一开始也确实皆大欢喜, 凭借祁凯的手段,他们拿到了原本根本不可能拿到的招标会参与资格, 租到了原本根本不可能租到的燕市供不应求的写字楼,也在短短几天之内便招募到了符合他们发展阶段预期的优秀员工, 不少原本奔着始于地产那场地王交易名声去的人才,也都被他们开出的高薪挽留了下来, 有了员工和正规的场地之后, 原本好像搭了个野台子在唱戏的齐清地产形象迅速正规了起来。
更因为诸多求职者的宣传, 他们在燕市的地产界从籍籍无名猛然有了不少存在感,近些天没有祁凯运作,也开始渐渐有人主动上门来求职了。
齐清当时很愉快,还同江恰恰聊天时说起自己刚开始决定跟随祁凯而因此得罪林惊蛰的忐忑,现在看来,他们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
可惜愉快的气氛没能保持太久,没过几天,还在沾沾自喜的夫妇俩就发现到了一些超出他们预计的情况。
齐清看着对面仰躺在沙发里放松闲适的祁凯,斟酌了一会儿措辞,小心汇报:“祁总,最近来面试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听您的吩咐,把所有准备登门始于地产的人全都聘用了,到今天上午为止,一共已经三十七个人。”
祁凯劈着腿摇晃膝盖,上半身仰躺在沙发的靠背里,后脑勺越过靠背顶端,面朝着天花板。他闭着眼睛抽了口雪茄,并不是很愿意搭理对面的两个人,闻言只是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连眼皮子都没动一动。
他虽然让齐清和江恰恰为自己办事儿,打心眼里却未必看得上他们,或者说他本来就看不上从别的城市千里迢迢到燕市讨生活的人,更勿论齐清和江恰恰还毫无背景,在身份上同他有着宛若鸿沟的差距。
齐清明显可以感觉到他的爱答不理,心中有些酸楚:曾几何时,他也曾扮演过祁凯的这个角色!在群南,他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父母有能耐自己还经营一份前景不错的产业,周围的人原本都跟捧祁凯似的捧他,可到了燕市,猛然就成了孙子。
他有他的自尊,祁凯不想见他,他也未必真心想来,可生活是现实而残酷的,就如同当下。
齐清沉默了片刻,还是压抑住了内心的情绪,温顺地接着道:“……这三十七个人,有四个原本不肯留下来,我就像您说的那样提高条件吸纳他们做了公司的管理层,薪资是一个月一千两百元。剩下的三十三个,您看一下,名单在这里,每个人每个月的待遇大概都在七百到八百之间。”
祁凯接过看了一眼,眼睛立刻睁得略微大了一些:“怎么这么多?”
每个月的人员工资开销接近三万了,他公司里的员工比三十七这个数字多了好几倍,每月的薪资开销也不过只比这个数目多出一点。
齐清苦笑:“是您说的只要留下人来不计一切代价,有些人态度很强硬,咱们只能开出高价,最近几天可能是消息传出去了,有很多人直接奔着这个数目来,张口就提七百八百。这个数目已经是控制之后的结果了,现在人事已经攒下了很多递来的简历,还有正在其他公司工作想要跳槽来的,我们都拖延到了月底才面试,否则何止是三万,每个月五万恐怕都不够开销。”
祁凯闻言沉默了片刻,认真说来,这是他的锅。
但他从不是愿意认错的人,心中尴尬,表情反倒越发的强硬。他皱起眉头,将文件拍回沙发上,侧目斜睨齐清:“所以你今天过来是想说什么?”
齐清当然是想来要钱了。当初祁凯提出这事儿的时候,他只想到自己也能得好处,又觉得大腿不易抱,应该增进合作双方的感情,因此拼了命朝自己身上大包大揽。祁凯不知道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一直没提钱的问题,齐清便也不好意思开口,招募到的这批员工,掏的全是他和江恰恰的老本。
他手上其实还有点积蓄,是原本齐清地产在群南开发的楼盘项目款,经营不良后他索性就拖着没给这笔钱,带到燕市当做了公司起步的资金。但再多的钱,也经不起这样的祸祸啊,江恰恰为这个近几天同他吵了很多次,中心思想就是觉得祁凯这人太不地道。原本以为天上掉馅饼,结果咬了一口,馅儿居然是苦的!
祁凯给他们从林惊蛰手上抢来的写字楼刚开始看着还好,面积采光楼层什么的都很合适,但签完合同之后,江恰恰就意识到这块地方对他们而言非常不实用。这里太贵也太大了,齐清地产已经不同于当初只群南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员工要安置,也没有足够的项目收益支撑他们租赁这样昂贵的办公场所。祁凯不是圣人,当然不可能出这笔钱,江恰恰和齐清又不敢在打包票之后随便反悔,因此整整两年的租金完全是咬着牙掏出来的。
可房子是他们自己要用,自己掏钱也就罢了,员工工资开支算是怎么回事?!
齐清地产现在没项目,起步阶段招募十来个人足足就够用了,剩下的全是祁凯的意思,正常情况也绝不需要开出现在这样比市场价高出至少一倍的工资。
这些额外的开销是为什么来的?大家心知肚明,祁凯怎么能心安理得地一点也不给?
齐清踟蹰着,来前他和妻子商量过一定不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但又担心点破了装傻的祁凯会让双方关系直接破裂。这不是他乐意见到的后果。
但还没能等他开口,祁凯丢在沙发里的大哥大就铃声大噪起来,起来懒洋洋地摸起来接通,没听几句话,原本懒散如水獭的状态当即一变,整个人都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精神奕奕起来。
他刷的一下坐直了身体,雪茄也不抽了,直接取下来丢到一边,朝着电话那头问:“你确定吗?消息来源绝对没有纰漏?!”
也许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的眼睛立刻更加亮了,像是投入白水银里的两颗黑宝石,整个人都洋溢着跃跃欲试的激动。
“行!行!我知道了!”他对着电话说,“你下午来公司跟我详谈,始于地产那边的动向盯紧一点!千万别被他们给发现咯!”
然后他丢开那块砖头似的大哥大,亢奋地站起身在屋里踱步绕起圈来,一边绕圈一边又像是在思考,不住若有所思地点头,口中道:“好啊……”
齐清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登时也紧张起来,刚才想说的话也立刻吞回了肚子里:“祁总,您这是怎么了?”
祁凯被打断思考,瞥了他们一眼,也许是太需要人来分享他现在内心的喜悦了,立刻回到沙发区坐下,前倾身子一指点动桌面:“姓林的这丫太他妈贼了,知道下月底的那场招标会么?”
“知道啊。”怎么可能不知道,齐清就为了这场招标会才抱的祁凯的大腿,拼了老命表现才弄到一张资格证,只为了能在招标会上弄到一小块地,分食一口燕市高速发展的地产蛋糕。
有关于这一回的招标会,祁凯还同他们特地开了一次会,将即将参与拍卖的地块和即将与他们竞争的公司一家家列出分析过。齐清有些疑惑:“您当时不是说始于地产不参加这回招标吗?”
祁凯恨恨道:“是啊,所有人都被他给涮了!要不是我一直让人盯着,也得被蒙!你知道刚才那电话说的什么?!”
齐清心中隐约生出了一点点猜测:“难不成……他们突然交竞标材料了?”
“对!”祁凯一拍大腿,“估计是怕消息泄露,邓麦那丫还托了个熟人,神秘兮兮到今天上午才递上去,艹!差点就他妈被骗了!”
始于地产从公司创办以来,总共就买了三块地,这三块地的其中两块地合并出售让他们赚了将近一个亿,剩下那一块地现在也成了城北cbd商圈规划中的核心地点。那场城北地王交易可以说是让他们一战成名,燕市地产业内部甚至偷偷给林惊蛰起了一个“点金石”的外号,对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尤其涉及到地块交易方面的,总是颇多关注。
因此这场招标会开始宣传以来,就不断有人试图捕捉始于地产的动向,开价越来越高,只想借由始于的选择来分析参标地块未来的发展。但遗憾的是,在这样的万众瞩目之下,始于地产却始终平静如一潭死水,从林惊蛰到邓麦,这两个管理者好像有志一同地遗忘了这场盛会。
众人从三个月前就开始闹腾,到现在距离招标会结束资料递交只剩下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仍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便渐渐确定始于恐怕是真的不会参加了。
汇聚在此的目光一哄而散,祁凯当然也不例外。要不是最近一段时间双方矛盾加深,导致他又额外增加了人手重新盯紧林惊蛰的动静,恐怕就连他也被林惊蛰这虚晃一枪给瞒了过去。
齐清听完后同样十分惊讶,他凑近祁凯:“真的假的?不会是假消息吧?”
祁凯没回答,缓慢地摇头,似乎已经沉入了思考,片刻后猛然起身,去办公桌处的抽屉里翻出一册资料和大大的地图。
“二号地……”他将地图翻开,目光锐利地在上头搜索,片刻之后,指尖停留在一处,“找到了!”
齐清不明状况,但也迅速凑近来看,江恰恰放下一直端在手里的茶杯也转了过来,看到那块地的瞬间便有些迟疑:“四十多万平方……?”
这面积于她而言未免太大了一点。
齐清翻开那本册子找到二号地,看完介绍之后也有些咋舌,他以往在群南发展,那边的地价远不如燕市高,哪里见过那么贵的地,忍不住便仔细分析起来:“这块地我之前看过啊,城南五宝山,那一片儿城区地价本来就贵,这么大一块少说得好几千万了吧?”
祁凯却见多识广,以往在群南干走私生意时有时一次利润就能到达这个数目。虽然因为阴沟翻船,那些钞票差不多已经被清剿干净,但他底气终究在这里,闻言不禁嗤笑一声,在心中嘲讽对方眼界低窄:“地哪有便宜的?始于地产上一块地王还拍了一亿六千多万,当时他们那两块地的成本加在一起,也差不多要五千万了。”
房地产生意就是这样,投入巨大回报也同样丰厚。用不到五千万的数目搏回一个多亿的净利润,林惊蛰那次还以贷养贷自己甚至根本就没出什么钱,这笔生意放在不论放在哪里,都挑不出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祁凯虽然看他不顺眼,在这一点上还是能大方承认的,因此更不希望这个聪明的对手继续壮大下去。
他用钢笔在地图上城南边角面积巨大的二号地处画出一个大大的圆圈,然后在旁边画了一个同样醒目的星号。
齐清被他讽刺过后,顿时安静下来,先前还有些不服气,但仔细想想,却也觉得祁凯说的确实有道理。
他脑筋转得极快,见祁凯这样慎重,立即猜出了这单生意里恐怕蕴含了他难以想的利润。上一回林惊蛰投资五千万,就从当中赚取了一个亿,现在这块二号地少说也得六七千万才能拿下来,又是什么样的回报才会驱使对方如此慷慨?
同样的,他还在祁凯刚才同他说的一番话里发现了更加重要的内容。
始于地产严防死守,甚至一直拖延到招标会申请环节即将结束才小心翼翼递出资料,想必就是不愿意自己的目标被竞争对手提前获取。但一山还有一山高,他们机关算尽,却也瞒不过祁凯的耳目,早上才交上去的申请书,这才下午,就连内容都被祁凯知道了个清清楚楚。地产招标环节保密措施有多严格曾经在群南同他们打过不少次交道的齐清不能更清楚了,寻常商人连走关系都摸不到门路的地方,祁凯却仿佛当成自家后花园那样逛。对方的能量,恐怕远比他想象中要大。
想到这里,他悚然一惊,当即打消了跟对方索要那笔额外人员开支的念头。这实在是太短视了,虽然有可能暂时缓解他们的经济压力,但在公司才刚刚站稳脚跟的时候,犯得着为那几万几十万的得罪一个有能力带他们一飞冲天的靠山吗?就凭祁凯的能力,甚至不需要什么大动作,只偶如同现在这样买地做项目时带着他们玩一把,给点消息,所能带给他们的利益,就已经难以估量了。
祁凯送走这对每日登门拜访的夫妇,恰遇上那位为他通风报信的朋友。这位朋友专职消息贩子,耳目十分灵通,既认识因为公司高薪近段时间在燕市职场小有名声的齐清夫妇,又对祁凯公司里的动向同样一手掌握,进办公室后不由好奇问他:“这俩人天天来你这干嘛?”
祁凯先前在齐清面前一直装作听不懂对方欲言又止的隐意,现在闻言却嗤笑一声:“还能干嘛,来要钱的。”
他心中颇觉嘲讽,齐清和江恰恰这两人是不是有病啊?还来镇雄要钱,真以为他做慈善呢?
办公点是他们在用,招来的人也是齐清地产的员工,没那个金刚钻当初就别揽瓷器活儿啊,真以为他帮的那些忙都是无偿的啊?
“不说他们了。”想到这两个没眼力见儿的乡巴佬他就心烦,祁凯转开话题,拉着朋友在沙发上坐下,迅速开始商谈起始于地产交意向资料那事儿。
祁凯很谨慎,近段时间他和林惊蛰斗得不可开交,除了一开始车被戳轮胎之外,林惊蛰后来一直都处于被动挨打状态。以他对对方的了解,这人绝对不是这样逆来顺受的性格,保不齐肚子里就在翻腾什么坏水,想坑他一把呢。
朋友也深知他多疑,索性直接将林惊蛰递上去的资料复印了一份带过来。
看到这千真万确的资料后,祁凯这才彻底相信,但对于二号那块面积多大四十多万平方的地,心中仍旧有些存疑。
他有些想不通,这块地除了面积大一些外,在此次竞标会地块里各方面都着实不大出彩。现如今燕市发展得最快也最前途不可限量的城区明显是城北,地价一日一变甚至一日几变,七块地中城北的那两块也成了从开始宣传以来最大的热门。除它们之外,剩下的五块地零零散散,都叫人提不起多大兴趣,五宝山那虽然各方面也都不太差,但只看他四十多万平方才被业内估价几千万,对比几个月前城北五十万地王的一个多亿,就能看出究竟有多么的平凡了。
祁凯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始于怎么会看上这里呢?怎么想都不应该啊。”
又有些提防:“我跟他们最近很不对付,你说姓林的会不会是故意放出消息,就为了坑我一把?”
这种猜测确切说来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早前祁凯已经被肖驰用类似的方式修理一遍了,搞得他拿着十库巷那块在当初没有任何发展前景的土地足足磨了几年。自那之后,他就有些杯弓蛇影,对对手这种指向性太过明确的目的难以全心信任。
但朋友却觉得他有些多虑:“当初迅驰地产东泰小区那块地那就是这么想的,后来退出竞争之后,结果怎么样?”
祁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桌面,耳朵里听到对方拖长的声音一字一顿地朝自己道:“迅驰地产靠这个项目赚了个盆——满——钵——满——”
他猛然吁出口气,眼神变得有些阴鸷,这个项目确实是他一直以来心头犹如针刺的陈年旧伤。
肖驰当时就是用这种似是而非的手段让他想太多然后退出竞争,第二次又用相同的方式再以另一种形式狠狠地坑了他一把。
他现在已经搞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总之这种暧昧的态度下永远埋藏着无数的可能。
想到这里,他突然发问:“始于的资料文件你是怎么发现的?怎么会那么凑巧,他们上午刚交上来,就被你给看到了。”
他朋友一听这问题立刻来了精神:“这事儿可说来话长,真的是巧合得不能更巧合了。始于地产那个姓邓的总经理特别小心,他不是直接交上来的,是找了我们管招标一个组长,私下里喝了酒又给了好处,托这个组长偷偷夹带进来的。按理说那么小心就连我也不太可能发现,可他失策就失策在在他找的这个组长不太靠谱,人还嘚瑟,中午吃饭时三句话就跟我说漏嘴了。”
祁凯的眉头皱了起来:“邓麦这人平时看起来挺精明啊,怎么会找这么个人?”
“精明有个屁用。”这朋友嗤笑一声,“我知道那人不靠谱,他从哪儿知道去?我就问你你知道么?”
祁凯一想也是,不由点了点头。
他朋友喝了口茶,脸色又紧张起来:“今天这事儿我就告诉了你,那个组长那边我也让他闭上嘴了,你这儿可别给我掉链子,瞒紧点知道么?”
祁凯点了点头,他心中已经初步相信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了,林惊蛰又是拖延到最后一周又是找关系的,做得如此谨慎,要说里头不带着点大动作他还真觉得不太可能。
对方上一次出手城北地块的时候也是这样,像个傻逼一样,在所有人都撤退的时候孤注一掷把身家性命压在那几块看上去没有一点前途的土地上,然后就这么一飞冲天了。
对外他老说自己运气好,但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那是编瞎话的,没点底气,他敢这么干?
这次对方又看上了城南那块平平无奇的五宝山脚,这同上一次在城北时何其相似?
林惊蛰全无预兆地出现在了竞标现场,叫许多根本没想到他会来的竞拍者陷入了长久的窃窃私语中。
祁凯听着身边那些完全没得到消息,还在奇怪明明没有递交申请林惊蛰为什么会来的猜测声,又看着带领邓麦入场的林惊蛰脸上一如网上带着些许微笑的沉稳模样,心中不禁有些自得。
看对方这有如胜券在握模样,恐怕还以为自己那偷偷摸摸的手段有多么天衣无缝呢,想来根本就不知道早就被自己打听出来了。
会场不大,两人顺理成章碰上了面,祁凯这回倒是非常风度翩翩:“林总您迟到了啊,可让我等了好久。”
双方之间气氛剑拔弩张,仿佛无数新仇旧恨从空气的裂缝中汹涌倾泻下来,林惊蛰定定地盯着祁凯的眼睛,面色略微收敛了一些:“祁总知道我要来?”
祁凯听到这个疑问,立刻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膀,摊开手道:“怎么会?林总您瞒得那么好,我从哪知道去?”
林惊蛰微微侧首,目光朝邓麦的方向瞥了一眼,邓麦也与他对视,视线十分警惕。
祁凯看他们这番做派,心中着实暗爽了一番,他就喜欢别人这样惶惶不安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的不安模样。
林惊蛰再没理他,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一点,迎着祁凯内容耐人寻味的笑,他与对方错身而过,被招待小姐指引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对上邻座那位客人认真而锋利的视线时,他紧绷着的眉眼当中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
前后也都是熟悉的面孔,那位燕市地产联盟的领头羊代高峰就坐在正前方,看他紧挨在肖驰身边坐下,紧张地回首同他寒暄了好几次,仿佛生怕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起来。
林惊蛰一脸正经地同他说话,坐姿笔挺,上身同肖驰默契地拉开了一道大约十厘米的缝隙,在被椅背遮挡的位置,却翘着二郎腿用鞋尖撩了好几次肖驰的裤管。
肖驰盯着他,被撩得眼中有些热切,垂下的手微微朝左滑动,覆在了他同样撑在凳子处的手背上。
林惊蛰非常不真诚地挣脱了一下,手离开椅子,反倒被那只火热的大掌彻底捉住了。
按捺住想要勾起的嘴角,他斜斜睨着肖驰,似笑非笑地问好:“肖总,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肖驰从握着他手掌的状态微微变动,手指一根一根穿进他的指尖,双方默契地十指交扣。
他道:“不怎么好。”
林惊蛰最近装修办公室,变得特别忙,好几天没能跟他见面了。
林惊蛰轻轻搓摩指腹下对方手背的皮肤,交握的手心仿佛都被热意熨出了一层薄汗,他外头盯着对方的眼睛和嘴唇,想要说什么又觉得没那个必要,努力压抑的笑意忍不住泄露出一些。
卧草,代高峰在前头听得心惊胆战。
这短短两声问好里,火药味浓郁得连他都闻到了,林惊蛰那声嗤笑是怎么回事?肖驰居然说自己过得不怎么好!
这都他妈谁给安排的座位啊!居然把这两人给安排在一起了!
四下里因为这俩人的缘故一时噤若寒蝉,生怕被卷入什么原本跟自己没关系的纷争里。直至开拍仪式开始,气氛才热闹起来一些。
林惊蛰的突然到场也不免让人猜测纷纭,对方直至到场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泄露,显然是为了某项势在必得的交易在一直保密,众人不免好奇他看上的到底是哪块土地。毕竟这次参与拍卖的七块地中,除了城北压轴的那两块热门一些之外,其余的五块都没什么特殊的亮点。
但林惊蛰的举止并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一号地竞拍完毕后,二号地幕牌揭开,这块位于五宝山山脚面积高达四十多万平方的荒野,除了比较大一些之外没有任何超脱人们视野的优势,拍卖员报出的起拍价也在先前业内的预估之内——五千五百万。
燕市现如今地价水涨船高,这个价格买一块四十多万的土地非常划算了,因此立刻就有人开始竞价。
竞价上了六千万,加价的频率渐渐开始放缓,直至最后只剩下一个竞拍者,拍卖员似乎也对这个价格有所预料,波澜不惊地举起了锤子:“六千三百万,第一次。”
“六千三百万,第二次——”
“六千三百万,第——”
她三字尚未出口,锤子差一点便要落下去,谁知原本安静的会场里却突然又举起了一面牌子。
邓麦举起林惊蛰的号码牌,在林惊蛰微微颔首之后,高声道:“七千万。”
拍卖员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两秒之后才猛然回神,在看清楚参与加价的人是谁后,立刻来了精神:“七千万——”
一口气加价七百万,明显是势在必行,众人意识到出声的是始于地产的代表后,当即一片哗然。
前一个竞标的竞拍者错愕地朝林惊蛰方向看了两眼,但由于价格已经超出心理预期,手上的牌子犹豫片刻还是放了下来。
现场其他一直在观望的商人却猛然开始了蠢蠢欲动。
这是继出让地王之后,林惊蛰第一次公开拿地,还为了喝退对手,一次性就加了七百万。
这块平平无奇的二号地莫非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么?当初他拿城北十库巷时就是这样,在地价狂飙猛涨之前,所有人都把当时孤注一掷疯狂囤地的他当做是傻子。
因此迅速有人更进:“七千一百万——”
林惊蛰寸步不让,死死咬住对方:“七千二百万——”
又一番加价,直至加到八千万,这个已经超出预估的价格让原本行动的众人重新变得谨慎了起来。
林惊蛰让邓麦喊完了八千万,便垂着眼无比安静地靠坐在椅子里,面对众多打量揣测的视线,他纹丝不乱,整个人周身都在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如同大型食肉动物面对猎物时充满压迫感的战意。
他似乎笃定这块地一定会被自己拿到手里,拍卖台上的拍卖员在短暂的意外后迅速拾起了职业素养,她再度拿起那柄小锤,重复了两边报价后,高高举起——
正在这时,人群中从开拍以来从未有任何动静的一隅,却再度传出了让人错愕的声音。
江恰恰高高举起祁凯那枚象征着镇雄地产的号码号码牌,颤声喊了一句——
——“八千五百万!”
短暂的安静之后,渐渐平息的喧哗声再度响起,众人交头接耳,猜测纷纷,林惊蛰也不再如同之前那样平静,他回头看了祁凯的方向一眼。
祁凯眯着眼睛朝他微微一笑,满脸胜券在握的悠闲模样。
视线相对,长久的静默,两人身边都充斥着吵闹的喧哗。
林惊蛰盯着他的笑脸,片刻之后,却并未如他所想那样露出什么狰狞或是错愕之类的表情。
对方平淡无奇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个礼貌的弧度,然后回首道——
“我放弃。”
祁凯怔楞了一秒。
然后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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