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夷微笑点头,道:“从姑娘靠近大殿之时,我便觉察到了,只是不知是敌是友,未敢贸然惊动。”刘皓南这才知道陈希夷并没有真的离开大殿,只是制造假象引那少女自动现身。
少女对陈希夷也很佩服,由衷地道:“人言白云先生窥天道、知生死,内功精湛,举世无敌,今日一见,确是令人心折!”
陈希夷淡淡笑道:“不敢!姑娘形貌清雅,气质脱俗,必非红尘中人。在下等人唐突,打扰了姑娘的修行,还乞恕罪!”
少女粲然笑道:“先生平生阅人无数,此番却看错了。我既不是道士,又不是尼姑,修行什么?我姓金,先生叫我金掌柜就行了。”
陈希夷和刘皓南一样惊讶,如此清丽绝俗的一位姑娘,不知为何却喜欢把自己当成一个生意人?他沉吟了一番才道:“不知金掌柜做的是什么买卖?”
少女神秘地笑笑:“只要是有利可图的买卖,我都做。”她这句话说了也等于没说。
陈希夷道:“姑娘精通堪舆风水之学,熟知奇门五行之术,寺外所布之迷仙阵峰回路转、诡谲难测,方才又用金遁之法骗过了我这小徒。年纪轻轻有此修为,实属不易,敢问可是出自堪舆大师唐九倦的门下?”
少女闻言一怔,半晌才拍手笑道:“先生真乃神人!我确是跟唐先生学过堪舆之术,迷仙阵乃是区区小技,比起先生吓退十万辽军的阵法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陈希夷奇道:“哦?姑娘莫非曾到过金沙滩?”
少女点头道:“昨日我到山中采药,途径金沙滩时恰好看到先生布阵,那阵法深得奇门奥义,定九宫、分八卦、遁六甲、布三奇,共有四千三百二十般变化,入阵之人只觉处处皆是人影刀声,真正的杀机却被幻影所掩盖。此阵所需人力不过七十二人,旗子一百零八面,却能抵挡千军万马,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陈希夷听她所言不差,微微点头,叹道:“说来惭愧!这些阵法说到底不过是些故弄玄虚的障眼法,若非耶律斜轸禀性多疑,不敢贸然闯阵,早将这奇门遁阵碾为平地了。齐王妃虽是女流,那份刚毅决断之气却不输于耶律斜轸这样的大将,若是她早来几个时辰,我等确实难以脱身。”
少女会心一笑,道:“先生冒险拖住辽军,可是为金龙峡设伏争取足够的时间?”
陈希夷微微一惊,道:“姑娘何以知之?”
少女笑道:“这恒山上下可是我金掌柜的地盘,但有风吹草动,都会有人在第一时间通报于我。昨日杨家军在金水河下游三十里处拦河筑坝,又将全部人马埋伏在金龙峡,我便知你们是要借今夜突降暴雨,明日水势大涨的天时地利,水淹辽军!”
金水河发源于五台山麓,西高东低,水势湍急,每逢秋高水涨之时,河水便会漫过两岸,淹没田园。杨三郎延彬将下游拥堵,再将金龙峡附近的河道打开一道缺口,河水便会顺地势涌入金龙峡,淹没原本就狭窄不堪的通道,纵不能水淹辽军,也可暂时阻挡辽军的追击之势。
此时就连陈希夷也不得不对少女刮目相看,道:“姑娘竟然还精通天文物候之学,实在难得。令师唐九倦算来与我还有几分同门之谊。堪舆之学始自汉代黄石公,其人通晓天机、地脉、人道之学,著有《青囊经》一书,惜乎未能传诸后世。后来又有三国术士管辂,精通《周易》、风角、占相,但无著述。继而晋人郭璞著《葬书》,堪舆之学于此自成一派,唐末乱世之时,又有杨公筠松著《疑龙》、《撼龙》、《天玉》三经,创立江西形势派,真正将堪舆之学发扬光大。杨公病卒之年,老朽年方弱冠,曾到杨公故居寻访旧迹,得蒙杨公嫡传弟子曾文迪传授三经,距今已六十载矣!可惜我志不在寻龙,未能得窥奥义,登堂入室。”
少女眼睛再次一亮,道:“我也听唐先生说过此事,他老人家追随曾大师之时,曾大师已近垂暮之年,未能将三经尽数传授,为此他老人家一直深以为憾!”
陈希夷摇头道:“唐先生乃是天纵之才,他虽未遍阅三经,却能不拘泥于山水形势格局,在堪舆风水之术中引入阴阳八卦、河洛天星,可谓法理兼顾、形神合一,老朽也深为佩服。”
少女听陈希夷如此推崇自己的师父,喜形于色,上前一把拉住陈希夷的手臂,喜道:“先生所言极是!今日得见先生,心甚幸之,万望先生赐教一二!”
陈希夷对少女的鲁莽之举并不在意,只是微笑道:“姑娘请问吧。”
少女急急说道:“据传精通紫微斗数之人,上可知国家存亡,下可晓命运穷通,小女子神往已久,还望先生不吝相授!”
陈希夷不意她会如此直接地道明来意,沉吟一番方叹道:“人心无穷,妄图窥测天道,殊不知天命无常,人心更是难测,《紫微斗数》所能预测的,只是此一刻的过去与未来。而此一刻的过去与未来,未必便是下一刻的过去与未来。因此,老朽穷尽三十年之力创出的预测之法并无意义,姑娘就算学了,也未必能够得到你真正想要的。”
刘晧南细细揣摩陈希夷话中之意,只觉得有无限玄机,却不知该如何表述。
少女不以为然地道:“先生不闻《周易》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不论天道是否有常、命数是否早定,人生在世都该发奋图强,矢志进取,顺境时自当青云直上,逆境时何妨背水一战?那么不论命数如何,此生都可以无憾!否则,岂不成了任由命运摆布的行尸走肉?我要学这《紫微斗数》,不是为预知自己的命途,而是想验证天命是否真的不可更改,人力终究能否胜天?”
刘皓南听那少女侃侃而谈,满面自信坦然,深深被其鼓舞,暗道:“正是如此,无论复国能否成功,我都要全力一试,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了一遭!”
陈希夷见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亦是大为感慨,由衷赞道:“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磊落的胸襟,老朽也自叹不如!”
少女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扑哧笑道:“小女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气盛,故而口出狂言,让先生见笑了!等我到了先生这般乐天知命的年纪,听到别人说这番言语,定要连牙也笑掉了!”
陈希夷闻言更是一惊,这少女正值韶华之龄,本该天真烂漫,而她说话如此老练通透,足见其阅历广博,世事洞明,绝非普通人家的女子,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此时又听那少女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先生,无论如何《紫微》我是一定要学的!我是生意人,做生意最讲究的便是公平交易,互惠互利,所以我绝不会让先生吃亏,请先生尽管开价便是!”
陈希夷哑然失笑道:“金掌柜果然不失生意人的本色,呵呵,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老朽需要的东西来做交换。”
少女脱口便道:“啊?你那么老了应该不会要我以身相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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