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途 第一百三十三章 鹦鹉八哥是一对

    清理了胸前烫伤，马秀英换身衣服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又去求见郭子兴，不出所料还是吃了闭门羹，郭子兴根本不给她求情的机会。马秀英愈发心冷，对郭子兴那父女之情荡然无存。

    午夜时分，马秀英的院子一片静寂，然而天空的月亮能看见马秀英和逊影正趁着夜色悄悄出门。尽管郭天叙下令不准任何人探视朱元璋，但这难不到马秀英。当院外传来夜猫叫声，马秀英就知道影卫得手了。他们会把负责看守地牢的士兵暂时弄昏迷，方便马秀英行动，即使第二天郭天叙发现不妥，但那时马秀英已经达到目的，况且他也没有证据肯定这是马秀英干的。

    马秀英手里提着食盒，里面是重新加热过的葱花饼，她烫伤的胸脯已经不能揣任何东西，这食物是要给朱元璋的，从逊影的怀里拿出来也不妥，所以想来想去，最后用盒子装上。

    原本马秀英打算单独探监，逊影不放心，非要陪她同去。白天逊影已经打听清楚地牢的位置，两人也不提灯笼，在月光的映照下凭着记忆避开巡逻的守卫顺利来到地牢。

    几个士兵靠着墙，脑袋垂到胸口，乍一看就像睡着了，但马秀英和逊影清楚这些人都是被打昏后布置成睡觉的假象，一想到周围有影卫在暗处保护，马秀英霎时生出一种龙潭虎穴也敢闯的豪气。

    元帅府的前身是太守府，彻里就花曾在府里建有私牢，以前不知关押过多少犯人，整个地牢弥漫着一股酸臭腐朽的味道。因为目前只有朱元璋一个犯人和一个看押他的狱卒，所以空荡荡的牢房显得特别阴森，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狱卒趴在桌上扯鼻打鼾，逊影上前推了好几下才把他推醒，为了不让他发出声音惊动其他人，逊影眼明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巴。

    狱卒睁大眼睛，嗓子里发出“嗬嗬”声。他看清楚来者是马秀英，迷茫的表情渐渐变成愤怒惊恐，他怎么也想不通马秀英是如何潜入地牢的，难道外面的士兵都被马秀英干掉了，马秀英要劫狱？想到这种可能，狱卒就两腿发软，憋不住尿意。

    “你如果听话，我就让人放开你。”马秀英慢条斯理地着，语气陡然一变，森冷地眯起眼，“你如果敢不老实，我就先杀了你！”

    狱卒连忙头，先保住命再。

    逊影放开了狱卒，但眼神依然很警惕。

    马秀英低声问道：“我夫君可是关在这里？带我去。”

    “是，是。”狱卒哭丧着脸，“姑奶奶，您不能带镇抚走啊，大公子要是发现镇抚不见了，人这条命就没了。”

    “你放心，我只是来探望夫君，不会带他走，也不会耽误太久，请你通融通融。”马秀英着递过去一锭银子，“你若不声张，我保证今晚发生的事不会让郭天叙知道。”

    “可是外面守卫咋办，这么大的动静瞒不住的。”

    “这就要靠你了，只要犯人没有丢，我相信你有办法让他们闭嘴。”

    狱卒打了个激灵，“他们没有死？”

    逊影没好气地道：“他们只是睡着了而已。我家夫人是来探望姑爷不是来杀人的。当然，如果你再磨蹭的话，我就不保证了。”

    狱卒看看面沉如水的马秀英，又看看神色不善的逊影，犹豫一阵，终究接过银锭。掂掂手里的银两分量不轻，他露出一个贪婪的笑容，默默把两人领到关押朱元璋的牢房门口就识趣避开。就像马秀英的，他只是负责看押犯人，只要犯人不逃跑就没他的事，想必外面那些守卫醒来后也会这样想，傻子才会没事找事坦白自己渎职。

    朱元璋靠在角落缩成一团，这回真成了一个猪头，鼻青脸肿得连他娘都认不出来，要不是那双招风肥耳似曾相识，马秀英差怀疑狱卒是随便找了个犯人敷衍她。

    “八哥姑爷……”马秀英和逊影轻声呼唤。

    朱元璋正在做梦，梦到他娘给他烙玉米饼，忽然闻到一股葱花饼的香味，人还没清醒，猪鼻先拱过来，习惯性地叫道：“娘，俺饿……”不料受伤的鼻子撞上栅栏，痛得眼一睁，看见马秀英和逊影站在牢外，美梦彻底醒了，万分委屈地喊道：“娘子，俺没有背叛岳父。”

    “饿慌了吧，快吃东西。”马秀英赶紧把葱花饼塞进去，看到朱元璋伸出的双手伤痕累累，身上也是遍体鳞伤，她心里十分难受，拿出一根洁白的绢帕帮他擦干净双手，安慰道：“我知道你是被郭天叙陷害的，别急，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她不忍心告诉朱元璋实情，害他坐牢的不仅是郭天叙，还有郭子兴的推波助澜。

    朱元璋吃得津津有味，片刻就把葱花饼消化掉，吃完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娘子真好，就是太少了。”他看见马秀英来探视，还以为是得了郭子兴的同意，既然能探视了，想必自己的问题也不大，过两天就能出去，所以心情很放松。

    逊影忍不住道：“姑爷，为了这几张饼子，夫人的胸脯都烫伤了。”

    朱元璋吃了一惊，“啊，为什么？”

    马秀英来不及阻止，逊影竹篮倒水把下午马秀英拿食物被大张氏和郭天叙刁难的事情了一遍。

    朱元璋满脸震惊，突然翻身一跪，哽咽道：“娘子，请受为夫一拜！”若以前朱元璋娶马秀英是屈服于马秀英的“淫威”之下，但这一刻他是真正从心里敬爱这个女人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像他娘一样对他好？不，这个女人简直比他娘对他都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得走了，你安心在牢里坚持几天，我一定会救你出去！”马秀英感受到朱元璋的真情实意，忽然生起一种守得云开见日出的感觉，就连胸脯仿佛都不那么痛了。

    “秀英，心。”朱元璋扭扭捏捏，吭吭哧哧，出这辈子的第一句情话，“你要记住，俺是你的八哥，你是俺的鹦鹉，俺们天生是一对！”

    “我还两只蝴蝶呢。”马秀英楞了一下，倏然裂开嘴，开心地笑起来，喜悦涌进她的心中，像是吃了蜜一样甜。原来从不情话的人一旦起甜言蜜语来杀伤力竟然如此强大。

    朱元璋纳闷地挠挠头，鹦鹉八哥和蝴蝶有什么关系？

    马秀英安慰朱元璋几句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她找到狱卒，又递了一锭银子过去，恩威并施地道：“我不管郭天叙叫你对我夫君做些什么，我只希望这段时间你能略微照拂一下他。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夫君从未背叛大元帅，迟早都会放出来，你是个聪明人，想必知道应该怎么做。”

    狱卒头哈腰，“人明白，人明白。”他在帅府待的日子不短，知道郭天叙惹不起，马秀英同样惹不起，最好的办法就是当着郭天叙做一套，当着马秀英又做一套。

    逊影不放心，威胁道：“若是被我知道你欺负姑爷，我饶不了你。”

    狱卒苦笑应诺，怎么马秀英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凶狠。

    出了地牢，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被雨水洗涤后的天空格外明朗，耀眼的星星在璀璨的银河里慢慢流动，皎洁的月光如同一层银纱笼罩着大地。

    两人沿来时路返回院子，四周静悄悄，估计李碽儿早已歇息。逊影朝李碽儿的房间撇撇嘴，劝马秀英快回屋休息。

    马秀英摇摇头，“八哥还在牢里，我怎么睡得着？我要写些东西。”

    逊影只得上蜡烛，摊开笔墨。

    屋里一灯如豆，马秀英伏在案桌上奋笔疾书，长长的睫毛透过眼睑投下一层模糊的暗影，遮住了她眼中的执着和坚定。

    时间一流逝，逊影伏在榻上不知不觉睡着了，过了一个时辰，她猛然警醒，看到马秀英还在写东西，心疼地劝道：“夫人，天都快亮了，您歇息一会吧。”

    马秀英皱起鼻子打了个呵欠，头也不抬，她继续写了一会，再仔细审视，觉得满意了方吹干墨迹，对一脸担忧的逊影道：“把这张纸交给影卫，让他们连夜誊抄一百份，传到各个军营去。顺便叫袁兴通知汤大哥一声，让他配合造势，务必要激起士兵的愤慨之情。再让一些影卫扮成书先生将八哥被抓的消息散布到百姓中去，我希望明日就能看到效果。”

    逊影领命退出，马秀英揉揉疲惫的双眼，面无表情。义父啊义父，朱元璋一心一意为你卖命，你居然这样对待他，真让人心寒！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休想让我和朱元璋再死心塌地追随你，为你卖命！

    轰隆隆，雷声突然骤响，窗外划过一道闪电，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时黑云密布，明亮的星星和月亮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注定不平静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