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号才渐渐脱离射距,开始再次转身,这一次纵帆船还是没有给对方任何机会,在后尾三角帆调整下,船身吃风到最合适的位置,各帆鼓起,很快拉开数里距离,在身后荷兰人侧舷开始打放火炮,轰隆隆的沉闷炮声把刚刚纵帆船的炮声完全压制,可惜双方之间早就拉开射距,荷兰人与其说是开火轰击,不如说是泄愤。
这一场海战开始时是十分仓促,最少对和记一方并不是蓄意为之。谈判来说,和记上下也知道并没有什么指望,不过也压根没想到荷兰人会想着在平户海上动手。
这也是缺乏经验,这年头的殖民者没有什么脸皮的,什么没下限的事情都做的出来,样样事讲规矩是白人建立了全球殖民体系,把利益分配干净了,大家捞的盆满钵满之后开始要讲规矩了,这个时候还早的很呢。
两边的距离渐渐拉开,荷兰人也不打放火炮了,知道打也是浪费火药和炮弹。
船身上隐隐传来叫骂声,甲板上涌上来不少人,料想那边定然是一片狼藉,船身上最少中了三十颗以上的炮弹,到处都被击中,可谓千疮百孔,人员受损也极为严重,皇太子号上估计有二百六十人左右,这一仗最少得损失六十以上的人员,很多人直接毙命了还好,就怕有不少重伤的,在船舱内垂死挣扎,到处是哀嚎和呻吟声,船舱中充满血腥气,医生的房舱里到处是断肢,这种情形堪比地狱。
要等数日之后,该死的死光了,扔到海中,重伤的挺过鬼门关,开始低沉呻吟而不是哀叫时,船舱中才发渐渐恢复正常,在此之前,每个人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但血迹可以用水擦去,船身也可以叫水手们拿木头和工具来修补,但横亘在荷兰人内心深处的阴影却不是那么容易消除掉的。
这一次他们等于是被和记这边按头暴打……荷兰人好比是身高体壮的高大胖子,武力值远在和记的舰船之上,不管是身高体形还是手中的武器均是强出一倍,但和记的身手更加灵活,反应更快捷,出手又快又狠,几轮轰击占足了便宜,皇太子号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虽然和记只能是打了就跑,利用风力和操控还有打放火炮的炮手能力来占便宜,并没有可能击沉或是俘虏皇太子号,但这种被人打了却不能还手的憋屈之感,估计要使荷兰水手们很长一段时间黑着脸了。
平户港上也传来一阵阵轰笑声,相隔远了,原本听不到什么动静,但那边看海战的最少有好几千人,现在应该是扯着嗓子欢呼大叫,所以天成卫号隔的很远还是能听到。
郑芝龙简直就是在平户长大的,历史上他在平户发迹,认了李旦当干爹才有了后来的一切,海上大豪的根基就是平户,甚至连老婆也是娶的日本女人,郑成功这个民族大英雄也是有一半的日本血统,这一点很多人都不知道。
现在郑芝龙虽然没有在平户港内,不过料想着那边的情形也能猜中个大半,想到有不少熟人和以前自己要恭谨相对的贵人现在正替自己欢呼高叫,心情激荡之下,郑芝龙令船尾炮组打了几响空炮,算是向平户港口上旧熟人们打招呼致意。
发了几炮之后,纵帆船已经完全调整好了船身,在风力的鼓动之下,所有的帆都吃满了风,船如离弦之箭,剪开平静的海面,飞速驶离,身后是笨拙的荷兰盖伦船,渐渐看不清楚船身模样,平户港也逐渐只剩下高山的剪影,海面上放眼看去到处都是碧蓝的海水,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郑芝龙与何斌等人先是心情愉快,接着何斌突然想起一事,脸色一变道:“坏了,一官。我们这里都能打起来,可想而知荷兰人敌意有多深,台湾那边,荷兰人大集舰船,估计也是要动手了。”
郑芝龙面色不变,沉吟着道:“适才我已经想到了,不过台湾那边有八艘战舰,十六艘武装商船,荷兰人的战舰数量比我们少一艘,商船数量也少,在近海我们有炮台掩护,又是一层优势,打起来也未必一定会输……”
“还是输面大一些。”何斌有些悲观的道:“你看我们天成卫号占了这许多便宜,也就是在对面大船上开了一些洞,炸碎的木屑再多又有何用,再叫我们打上十轮也没有办法击沉它,除非是跳帮抢船。两支舰队对战却不象我们一舰对一舰,腾挪空间极大,怕是对上了就得硬上,那样的话很难打了啊……”
“近来在操练几种海上阵法。”郑芝龙不似何斌那么悲观,当在他也没有多乐观,当下只摇着头道:“据说是张大人督促的,诸多阵法可以尽可能的发挥我水师船船所长,击敌所短,就盼在海上实战时用起来也要操练如意,不要练出来效果好,用起来就不行了。”
何斌点头道:“我也知道海上在操练阵法,不过倒不知道是张大人的授意。”
郑芝龙笑道:“要是我们能在开战前赶回去就好,刚刚打的那么舒畅,恨不得再来一次!”
何斌闻言大笑,郑芝龙也是大笑起来。
海战的惊险与刺激,绝对是在陆战之上,陆战不利,总还有退却机会,海战弱势的一方却很容易被击沉乃至俘虏,或是全船都被包了饺子,适才天成卫号看似打的皇太子号没有还手之力,一直处于上风,但其实利或不利都只在一线之间,只要皇太子号转身能快一些,侧舷的炮位却比天成卫号多出一倍,几轮轰击过来,估计天成卫号上也是死伤一片,甚至由于敌船高大,靠帮的话荷兰水手也不是吃素的,大船靠帮总有优势,一旦形成靠帮战就是真正考验天成卫号上一个中队的商团兵的时候了。
还好这种考验也没有发生,郑芝龙说是赶回去参战,但相隔海程却不是一时半会能赶到的,这样也算是有个好消息,天成卫号有可能赶回去参战,而同为盖伦大船的皇太子号受损严重,加上伤员要处理,只能留在平户港中,参战是肯定赶不上了。
……
一个小时的时间说久也久,说快也快。
在孙敬亭等人的眼中,十九艘荷兰船真的如飞梭一般直冲而来,他们象是鱼群一样,几艘商船由于质量很轻吃风很满,所以在海上的速度很快,象是一只只大型的飞鱼。两层甲板上方有侧板挡着,装了几门火炮,下层都是左右各有炮位,大约一面有七八门左右,加上船尾炮,每艘商船的火炮接近或超过二十门。
为了多装货,这些荷兰商船的船板都很轻,船身较圆,转身也很快捷,不在纵帆船之下,而由于船身也较大,所以也能在装货多的同时安装多门炮位,这种武装商船其实也有相当的战斗力,在英荷长期的海战之中,这些武装商船也是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不过这种武装商船也有缺点,船板极薄,很多地方干脆用的简陋的填充物,吃水,很。深,容易触礁,由于防护很差,很容易触礁沉没,所以在后世的很多书籍甚至动画片里,荷兰船都是鬼船的代言人,实在是这年头的荷兰船太容易沉没,风险极高。
此时商船跑在最前,对面的则是和记两艘两艘并行的三列舰队,中间是商船,两边上下两行是战舰,纵帆船在最上列,容易吃风转弯,帆浆船则是在下面一行,帆船转弯困难,但帆浆船没有风力限制,所以摆在最不容易转弯的地方。
中间则是和记的小型商船,摆成了长长的一列,首舰则是镇虏卫号,这艘小型盖伦船介于战舰和武装商船之间,成员有二百一十人,其中两个中队的商团军,全部由火铳手构成。
荷兰人则是没有纵队,可见这个时候欧洲海军列强的一字纵队战法也还只停留在纸面上,英国人用出来之后才被各国重视,大家全部开始重视海军战舰的战术。
如果是一字横阵,就是一字纵队过来,也可以摆成t形阵,一直到双方水程已经接近火炮可以射击的区域时,荷兰人还没有调整阵列的打算,在高塔上的常威和孙敬亭等人都略略放下心来。
也就只是略略放心,海战相当复杂,有时候胜负只在一线之间,不象陆战,商团军的阵列摆出去,不管对手怎么想,自己一方心里就笃定的很,赢就是赢,打不过就用守势,一般来说商团军阵列一成,则所有人都知道胜利到手,可是现在么,没有哪个敢打包票说一定会打赢……就算有人说上两句,也只能是当成祝祷,算是讨个好口彩,没有办法当真话来听的。
“要开始了……”常威低声说了一句,居然在这个当口把望远镜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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