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维华道:“大同巡抚和大同镇,还有阳和驻军,加上张家口驻守将领,合兵最少有两万人以上,如果行动快速,预先封锁住新平堡一带关门,就算张瀚带一两千人回来,合围之后也能将其剿杀。可虑的就是和记大军迅速回援,所以如果不能第一时间杀掉此人,还要提防小心边墙受到攻击……”
卢象升道:“还要小心李庄,这庄子我知道,是张瀚起家的地方,最少还有好几万人在那里,其中是否有精兵藏着,谁也不知道。”
其实以李庄为核心,控制的人数已经超过十几万人,这一点卢象升也想象不到,甚至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毕竟大明这边的富商也有用工人的,最多几百上千人就很厉害了。
张瀚在李庄有大量的织机,还有铁器工场,也用了大量的工人。另外火器,杂项,田庄用人也很多,几万人在卢象升想象里就是极限了,他怎会知道,附近百万亩的土地都被和记买了下来或是间接掌控,佃农都是与和记签订契约,并且参加过若干次军训司主持的军训,等于就是后备农兵。
甚至有一些村庄就是按草原上的屯堡来进行管理,设屯长和治安官农政官民政官等等,以李庄为核心,到灵丘一带的几个县,除了官府还照常存在外,其实治理权早就到和记手里了。
李庄的各个工场就有大量工人,加上驻守人员和军校学员,还有少量驻军,加上大量佃农和灵丘的铁矿的好几万人,留在大同核心区的人员超过十五万人。
这还是最少有十万人和相关的工场设备搬到了青城附近,军校生也陆续转移的结果。
还有各司官吏也差不多撤离了,否则李庄一带的和记人员早就超过二十万之数了。
“多是些佃农工人……”霍维华道:“到时候派一支分师控制防御一下便是。”
卢象升点了点头,抱拳道:“既然如此,到时候还需要一纸令谕。”
“放心,会给的。”霍维华抱拳还礼,正色道:“今日方知卢大人的风骨,下官佩服之至,如果不是卢大人公事紧急,真恨不得请大人到舍下,置酒小酌,慢慢畅谈一番。”
“彼此立场不同,还是算了吧。”卢象升并不客气,他算是东林一脉,最少也是同情东林的立场,和阉党的人实在没有办法有所交集。
星空之下,长街之上,卢象升策马离开,马蹄声中,这个即将上任的阳和兵备道只有两个长随伴当随行,看似京师街头常见的一景,但霍维华心中沉重,他知道,大明即将进入多事之秋,剿杀张瀚之事一旦动手,可能意味着还算安静的北方防线也将进入战事绵延的地步,到了那时,财政压力更大,可能漫长的边境线上处处失火,甚至会丢失大量的军镇州府。
对和记的战斗力,往高估的话可能比东虏更高,最少也是不在东虏之下。
虽然大明这边没有潘多拉之盒的说法,但毫无疑问,一旦撕破脸皮,就等于是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谁知道会放出什么妖魔鬼怪出来?
这是相当严峻的考验,霍维华在夜晚的冷风中突然瑟瑟发抖,他不禁在想:大明是否真的做好了准备,一旦再竖立一个强敌,是否真的能扛的住这如许般的压力?自己等人力劝厂公,厂公又力劝皇帝一定要行此事,是不是过于轻率和孟浪?
但霍维华也知道自己这只是一时的胆怯和犹豫,行大事者万万不可如此。
不管怎样,局势都是相当的明显,张瀚不除,和记就是朝廷上下寝食不安的威胁,张瀚一除,就算兵祸连结,霍维华等人也坚信不能长久。和记与女真不同,女真建州部已经传承百年以上,自有一套规矩,很难判断老奴死后女真就一定会内乱。而和记冒起太快,霍维华等人知道自己的判断不会错,张瀚就是和记的主心骨,少了此人,和记好比被斩首的长虫,就算扭曲蜿蜒而扑击,也势必长久不了。
京师的夜空中还是持续不断的有烟花飞向半空,大明太久没有什么象样的好消息,努尔哈赤的死亡算是近几年来最令人高兴的一件事。
城中的百姓和官绅不乏辽民,他们的高兴比普通人更上几层,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亲朋故旧死在一系列的屠杀之下,纵使把烟花放到明天天明,也没有办法宣泄他们的情绪之万一。
暮色之下,霍维华静静看着烟花绚烂的天空,心中油然而生起一种壮怀激烈的感觉。
自己才算是天之骄子,张瀚的成功曾经令人羡慕和嫉妒,可是到底读书不多,底蕴不足,惜名而殒身,看来这个山西名臣之后的事业要中道而止,而自己等人却将如明日的朝阳,绚丽夺目,前程似锦!
……
林丹汗被俘和努尔哈赤身死的消息一前一后相差不到十天陆续传到,这座小城也是和京师一样轰动起来。
和北方普通的城池一样,城中有很多人是在籍的军户,也有不少人家的子弟在蓟镇一带应募为兵。
对北虏和东虏的担心和仇视,这里也是有相当浓郁的民间气氛。这和江南不同,江南的人们从来没有受到这些异族的威胁,对他们的认识相当不足,看朝廷的邸抄和各镇塘报,对北方来说是同仇敌忾,对南方则是事不关已的漠然,甚至有点看戏文听说书的感觉。
一直到北京落到满洲之手,南方的官绅们对满清还有幻想,认为可以借助这些蛮夷的力量消灭农民军,然后再将他们礼送出去。
这种幻想相当可笑,可是连最顶层的官员都是这样想的,包括马士英和史可法在内。
他们一直在南方当官,对东虏的危害和凶暴野蛮认知不足,更不知道对方一起想的就是重新占领中国。
叫这些贪婪和残忍的家伙侥幸冲了进来,他们又怎么可能会选择再退回去?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又只是一个小城,城中的热闹欢乐景像比京师还要浓郁几分。
隔了好几天,地面上还是有明显的爆竹燃放过后的余烬,人们踩在上头都是一脸笑意,就算是穷困人家,每天还要为吃食奔波的力棒子们,这几天也是不停的在谈起这两件事。
人们感觉在持续不断的天灾和兵祸连结之后,大明也总算是有了象样的好消息传过来,普通人求的不是升官发财,只是求一口安乐饭食,另外不要再有持续不断的兵祸,那些消息听的令人胆战心惊,一有风吹草动,很多富人就往保定府或是真定府这样的大城里头跑,一旦官绅富户们跑路,代之而起的就是整个城的战栗不安。
还好孙阁部从京师回来了。
人是最敬爱这个老人的一群人了。孙承宗生于,有半生时间在这个城池里居住生活,孙家也是世家,家风淳朴,就算出了一个阁老,城中有一条街道就是孙府所居,一路上好几十个牌坊,尽显这个家族在此时的辉煌,但孙家人的家传教养相当的出色,对乡邻仍然十分的客气礼貌,孙家也尽量自己管理农事,不把那些田产交给下头的管事去胡乱折腾,对佃农收租也一直很客气,不摆架子,不象有些田主喜欢叫一庄子的人跪迎,遇事就拍桌打板的折腾,吹眉瞪眼的吓人。
庄户人很朴实,就知道孙阁老是天上星宿,一直在京师皇宫里头给皇上当老师,皇上有什么事都要征询孙老先生的意见。
一般的乡人见到秀才就要拱手问好,感觉到对方身上知识散发出来的神秘力量。
现在是一个阁老住在,并且学识如海,连真龙天子都拜孙老先生当老师,这种感觉令乡人们想起来都是浑身战栗,感觉到一种难以想象的伟岸。
孙承宗也因此在拥有着一种普通官绅完全没有的能量,可以说地方官员和士绅们都是如对老师般的恭谨听话。
的地方大小事情,可以说都是孙承宗可以一言而决,这是巨大威望带来的可以变现的权力。
除了威望之外,从京师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几个小宦官,无非是带着皇帝的口信或是一些礼物,并不是太奢侈昂贵,比如一个笔架,或是几刀宣纸,也可能是一块上等的砚墨。
天子送老师这样的小礼物,表达的意思却是多重的,一则是尊师重道,皇帝对曾经担任过老师的阁老还是有格外的尊重,这也是大明历代天子的传统。二来是不忘旧情的意思,无论如何天启皇帝确实是真心敬重和喜爱孙承宗,一看到那伟岸的身躯和标志性的大胡子,皇帝都会高兴的笑起来。这是一个缺乏父爱的天家少年,一定程度上孙承宗甚至取代了光宗皇帝的位子,在少年天子心里有普通臣子不能取代的地位。
第三点,也是政治上的考量。
皇帝现在倾向于继续任用阉党,叫魏忠贤办事,魏忠贤也叫天子满意。可是一个成熟的皇帝不可能没有后备的执政力量,孙承宗就是明显的后备,虽然年事已高,但孙承宗身体壮硕,精神健旺,再过几年也完全可以出来当首辅执政。就算不为首辅,一旦阉党倒台,孙承宗重新经略蓟辽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最后这一点也是朝野间的共识,特别是高第搞砸了辽西战事以后,时人都有议论,特别是人有这样的感觉,如果孙阁部还在辽西,就算战事不利有些小挫,也不会弄到一泄千里的地步,就算宁远顶住了,也是孙阁部当初修筑之功,另外袁蛮子这个主将也是孙承宗一手提拔起来的。镇守宁远的诸将,也是孙阁部在辽西一手提拔起来,铸炮修城,当然都是孙阁部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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