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耀宗洗漱过后,穿着宽松的睡意进了自己位于后楼的卧室,自己的妻子彭秀莲正倚在床头,借着床头台灯的灯光,看着通篇全是伶人猎奇趣事的《伶星日报》,看到褚耀宗回房,彭秀莲把报纸折好放到床头柜上,直起身从床头柜上捧起温度刚好的燕窝温补汤递给褚耀宗,褚耀宗接过慢慢的喝掉,彭秀莲又已经举起手帕,亲自帮褚耀宗把嘴角擦干净,两夫妻这才一起躺在床上就寝。
“阿信的那位秘书……真的不打算在利康做事了?我听晚饭时阿信讲,宋秘书今日去西营盘高街租下了一层唐楼。”彭秀莲今晚没有急着熄掉台灯,而是犹豫了一下朝褚耀宗开口问道。
她天生一副与世无争的性格,也没有豪富之家大妇的气质,因为是续弦的身份,所以更不会对褚家人摆女主人的架子,平日里绣花听曲教导褚孝智,对褚家生意从不过问,如果说有牵挂,那也只有她自己产下的两个儿子,褚孝智年纪还小,养在身边读书,目前让她关心的只有褚孝信,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褚孝信能力如何,利康短短时间内,蛇吞巨象一样吃下章家的生意,并且褚孝信成为太平绅士,全都是那个年轻的秘书宋天耀谋划出来的,她担心如今褚孝信被捧到高高在上,引起各方注意,真正出力为褚孝信搏来一切的宋天耀却功成身退,自己儿子那种性子,万一没了宋天耀在旁边帮忙照顾,会一个不慎重重跌落下来。
“开口压他,他也会留下继续为褚家做事的,阿忠也问过我为什么不留下宋天耀。其实阿耀无论现在在不在褚家做事,外面也都当他是褚家的人,没必要一定要把他强留在阿信的利康。说起来,我倒是真的很欣赏阿耀,可惜没有女儿,不然先定亲,再嫁过去,倒是桩好姻缘。”褚耀宗半眯着眼,笑着调侃道:“真要是有女儿嫁给宋天耀,说不定金王周志元信自夸的他那位乘龙快婿都比不过阿耀。”
彭秀莲在旁边伸手轻轻拍了下褚耀宗的手臂,打断了自己丈夫的笑话:“不要讲笑,阿信离了宋秘书,我怕他又变回从前那样,宋秘书离开,是不是因为薪资太少?”
“他帮阿信,借的是势,不是为了钱,这种事,你不懂。不过你不用担心阿信,阿信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因为我准备把四弟家的书恒安排去利康帮阿信打理生意,不会给他闲下来的机会,而且宋天耀也许一年,两年之后,就会继续与阿信站到一起,只是身份可能不再如同今时今日。”褚耀宗对自己妻子说道:“阿信运气好的很,我看你关心阿信的生意,不如关心关心阿信的婚事,他年纪也不小,该娶老婆收收心了。”
听到褚耀宗安排了褚书恒去帮自己儿子打理利康的生意,彭秀莲轻轻松了一口气,这说明自己丈夫开始真正重视起褚孝信了,褚书恒之前一直帮褚家打理旗下的纺织生意,算是褚家生意的核心人物,之前被打发去利康帮褚孝信的褚孝忠舅舅福伯那种人物,比起褚书恒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得到了保证的彭秀莲探手熄灭了台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褚耀宗则想着自己妻子提起话题没有急着入睡,宋天耀做事无可挑剔,就算是准备淡出褚家生意,也为褚孝信留下了一个千金卖马骨的表象,二级分销公司挂着他的名字,但是却又把公司利润如何分配已经拟好,褚孝忠晚餐后把那份利润分配名单给褚耀宗看过,利康在药品生意中需要打点的关节人脉,无论鬼佬还是华人,每人该从每笔生意中分润多少好处,比例分配的非常精细,几乎可以说,就让自己的儿子褚孝信在不需要会计的情况下,只拿着这份清单就能把该打点的人脉开销计算出来,宋天耀自己,每月从冠亚公司分到手的利润,不过八千块,即便褚耀宗知道宋天耀借着褚孝信的名头,强夺了福义兴几个汉奸的家业,地契房产林林总总加在一起价值三五十万港币,可是在冠亚每月支领八千块,比起他为利康打下的江山,仍然寒酸的不成样子。
宋天耀求的是势,如今势已经到手,作为交换,褚孝信的利康成为香港药业龙头,本人也成为太平绅士,这时候功成身退只领一份微薄利润,就算是老辣如宋天耀,也对宋天耀无话可说。
与其自己坚持不放人,让他继续为褚家效力,让对方心中藏下不满伺机生事,倒不如大度些,让宋天耀借着褚家的招牌出去,自己做番事业。
而且比起留宋天耀在褚家做事,褚耀宗更好奇这个青年自己能在香港踢打出一个什么样的局面,他作为秘书为老板筹谋策划时,手段多变,心机诡谲,自己做生意时是不是也会用这种动辄搏命,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的手段。
而且宋天耀需要多久以后,又会以什么样的新身份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很期待。
……
“这里白天会很吵。”孟菀青在宋天耀新租住的独层唐楼里慢慢踱步打量着,看看窗外不远处人声鼎沸的水站,与很多儿童聚集的破旧游乐场,此时站在窗口,能清楚的听到因为排队打水而发生争吵的街坊正互相指责。
孟菀青扭回头对正催促搬家工人把他需要的生活家具搬进来的宋天耀问道:“这么吵怎么看书补习?”
“我白天是去对面的香港大学图书馆里看书,又不会白天在这里看,晚上既不供水,孩子们也要回家休息,自然也就安静下来。”宋天耀帮搬家工人推着房门,方便他们搬运家具进房间,嘴里说道。
结果宋天耀的话刚听完,孟菀青就看到四个搬家工人把一张尚未拼装的双人木床,连同床垫床脚之类的物件,先搬了上来,等工人按照宋天耀的吩咐把双人床运去卧室,孟菀青慢慢走到扶着房门的宋天耀面前,欲言又止的问道:“双人床?”
“难道你同我住不需要双人床,住单人床整晚被我压你受得住咩?或者你愿意搬去和我老妈住?”宋天耀看向孟菀青,认真的问道。
孟菀青身材高挑,赤足恐怕都有近一七零的身高,此时穿着件半袖旗袍,踩着高跟鞋,看上去比宋天耀身高差不了太多,即使低下头去,宋天耀也能清楚看到对方俏脸渐渐变红。
之前走在街上,即便宋天耀牵着这个长腿轻熟女的手被过往行人看到,孟菀青的脸色也永远是淡淡的带着清冷,只有剩她一个人对着宋天耀时,才能看到她这种反应。
“你要读书……我不好同你住在一起,不如我回家同我父母住,等你闲暇时再来探你,免得你没办法专心补习。”孟菀青眼睛先瞄了一眼卧室,发现工人在拼装木床,没有留意这里,这才把红唇递到宋天耀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伯父现在满心筹备他的裁缝店,哪有心情看到你,再说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你被一个江湖恶人大开杀戒抢到手的事,你前两晚没有回家,你不是讲他们也没有问起太多嘛。而且,你在这里,为什么我没有精力读书?”宋天耀朝孟菀青坏笑着问了一句。
孟菀青咬着嘴唇朝后退了两步,站在宋天耀面前,眼神羞怒的瞪着宋天耀不再开口。
宋天耀自己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想到了,你存心不良,晚上准备同我……”
“明明是你让人打了双人床。”孟菀青知道宋天耀故意逗自己,可是仍然忍不住开口分辨了一句:“我搭电车回家了。”
说完转身作势朝外走去,宋天耀从后面轻轻揽住对方的腰,轻轻一拉搂到自己怀里:“你都没住过怎么知道我没办法专心读书,等你发现我没办法专心读书之后再走也来得及。”
孟菀青其实也不想与宋天耀分开,最近她苦恼的是,父母似乎对自己被某个江湖大人物强行霸占这条在街坊嘴里广泛传播的消息深信不疑,母亲还哭哭啼啼的对自己讲了整夜的对不住,埋怨她与父亲无能,如果不是家道败落,需要她去海鲜舫抛头露面,也不会让她落到这种下场。
然后又劝她乖巧懂事些,不要被看中她的江湖大佬抛弃,这两日每次回家都被母亲哭诉对不起自己,询问是不是被男人抛弃,让孟菀青对回家都有了一种恐惧感,她解释自己如今的男人是位秘书,但是父母却明显不相信,只当她是宽慰两人。
所以宋天耀跑来西营盘高街租下一层唐楼,让孟菀青来帮他参谋时,孟菀青就隐约猜到宋天耀的心思。
孟菀青当然愿意与宋天耀住在一处双宿双飞,安安稳稳的过二人世界,哪怕这个男人总喜欢逗弄自己,看到自己害羞发怒的模样。可是她虽然情热,但是也的确担心宋天耀如果每晚与自己住在一起,会不会耽误了他所谓的补习,这个男人对自己现在很迷恋,恨不得去洗手间方便都牵着自己的手,宋天耀宠自己,但是孟菀青却觉得自己不能让他沉溺温柔乡,男人自然要有男人的志向,宋天耀认识自己之初,就不是沉迷女色见到女人就不懂迈步的纨绔公子,孟菀青也不希望宋天耀身边多了自己之后,就沉沦与自己的男欢女爱,淡了男人事业。
所以她很坚决的从宋天耀怀里挣开,认真的说道:“我,我过几天再来探你,你专心看书,不能因为我耽误了你该做的事,而且珍嫂那里如果知道你补习时我住在这里,她也不会高兴的。”
“香港政府没有规定来大学图书馆看书就一定要做和尚啊大姐,怎么我感觉自己来这里读书就和你送丈夫出家是一个感觉?你担心我老妈不钟意你同我搬来一起住?你不如担心到年尾时肚子未变大,她那张黑脸的好。”宋天耀看着孟菀青那副坚持的模样,微笑着说道。
不过即便他如此说,孟菀青仍然是微微摇头,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
想到每天晚上自己回来睡觉时没有素手红袖添香,也没有美人双宿双飞,宋天耀有些失落,不过倒也没有强留孟菀青:“好吧,不过过几天,到底是几天?寺庙的庙祝都有假期,总不能让这张双人床空太久。”
“五天后我来……三天好了。”孟菀青自己本来想说五天后,可是刚说出口就看到宋天已经一副准备反对的表情,所以又临时改口成了三天。
“那等工人收拾好之后,我们先去试试双人床……”
“宋秘书!宋秘书!我送菜被人打……”还没等宋天耀继续挑逗孟菀青,师爷辉已经捂着被打的青紫一片的左眼眶跑了上来,戳在门口杀猪一样对宋天耀叫道。
这一句话就让孟菀青眼中的柔情变成羞意转过头去,宋天耀一腔火热好像被照头淋了桶冰水一样浇灭,他转过头看向眼眶被打了一拳好似独眼龙一般衰样的师爷辉,开口声音已经是麻木或者说绝望:
“你几时才能懂察言观色是乜鬼?!你送菜又不是去斩人抢码头,这也能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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