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李从璟稍事沉默,抬起头,认真的看着董璋,道:“既然我烧死了你八千将士,不如我送你一程,到下面去继续做他们的将军,如何?”
董璋怪叫一声,不顾左右,横槊向李从璟杀来。
怒火攻心之下,董璋浑然不顾被火灼烧的伤势,也不吝啬半分力气,刺、斩、挑、扫、打,以各种招式,从不同角度,攻向李从璟,其势如潮水,不见槊影,唯闻风声,让人心悸。
李从璟双腿夹紧马肚,随着战马奔驰,和董璋战在一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面容一如既往沉静,唯剩双眸似烈火,双手舞动间,长槊如蛟龙,将董璋的攻势一一化解。
在他俩身旁,彼此亲兵冲杀在一处,混乱不堪,张小午和吴长剑、桃夭夭等人,护卫在侧,防敌突袭暗手。
山口这一带,平地数里,不乏田野,此刻却密布尸体,压到不少庄稼。更多的是双方激战将士,在上面往来奔驰,酣战厮杀,血溅处处。
天色已暗。不远处的山峦上,有零星火势在烧,火石密布,如萤似灯,更远处大火未停,不知要远赴哪里,照亮远天。
火山外,丘陵地带山势柔和低缓,如虎豹在卧,如层云低垂。静谧悠远的山林中,偶尔有飞鸟扑腾而起,似惊而鸣,声音传出老远,间或有乌鸦在唤,其声若可招魂。
杀声震天。
董璋独木难支,李从璟立马斩槊,将董璋马槊劈开,槊尾一摆,将董璋扫落马下,锋刃闪电般刺出,就要将董璋格杀当场。
“碰”的一声,一柄长枪挑起李从璟手中长槊。他头也不回,长槊横斩向来人,“当”的一声,长槊再次被长枪挡下。李从璟大感惊异,看清来人,却是一员着安义军战袍的小将。
眨眼间,李从璟长槊直刺,那安义军小将身手敏捷,被他避过。
这时间,几骑冲至,李继韬将董璋身边的百战军杀退,大喊道:“董将军,还不上马?!”
董璋从地上一跃而起,翻身上马,在李继韬的掩护下,夺路而逃。临走时,李继韬不忘招呼那安义军小将:“郭队正,快走!”
这群人厮杀半天,仗着以死相搏,竟然被他们杀出一道缺口,有要突围而走的趋势。李从璟左右一看,如此情景,还不止一处。百战军纵然能大胜,却免不了会走掉不少敌军。
“哪里逃?!”李从璟冷哼一声,将眼前安义军小将逼退,大喝一声,“锁龙阵!”
主将到了战场上,个人武艺不足为恃,调度将士,举三军之力而得胜,才是正道。
凡大军作战,最要紧在调度得法,非如此,虽两倍于敌不能战胜,虽数倍于敌不能相困,十倍于敌不能全歼;调度得法,遇险能过,遇困能解,遇强能克,少而能胜多,柔而能克刚,绝境逢生,化险为夷,克敌制胜之道。
号角声响起,鼓声突变。
战场上与李董联军激战的百战军骑兵,闻声知意。孟平一箭射中面前梁军面颊,跟着收起短弓,拔刀而出,将冲过来的一名梁军队正一刀砍了,举起刀,勒起马缰绳,大声招呼:“都指挥使布锁龙阵,撤出战斗!”
弩箭短弓齐射一阵,将面前梁军逼退,仗着马快,孟平带队撤出眼前战斗,打马往前奔驰。这时,传令兵和将领们的大声呼喝,已经传遍各地:“锁龙阵!”
“锁龙阵!”
“锁龙阵!”
“锁龙阵!”
李从璟策马奔驰到战鼓旁,下了马,举着一面圆盾爬上鼓架,俯瞰战场。
近两千的百战军骑兵,从各处跑向周边,暂时离开中间的李董联军,越过所有敌军,冲到阵型所需要的地点,奔驰中汇集成流,在火光中聚散离合。
李从璟看到各段骑兵逐渐汇集在一起,渐渐组成了两大道半圆型弧线,随着孟平的旗帜,咬上李绍城带头的弧线尾巴,一个大圆就此成型。
大圆将数百李董联军围困其中,大圆里三层外三层,朴实厚重,卷动前行。场中的李董联军将士不明所以,张皇茫然,李继韬和董璋相顾失色,左右招呼,他们的亲兵也在大喊,带着溃兵埋头往前冲。
然而百战军的大圆也在随着他们奔跑的方向,卷动前行,不让他们触阵。
大阵成型,百战军将士或取弓弩射敌,将跑在最外围的李董联军射杀不少,或持刀枪护阵,斩杀靠近的李董联军,彼此之间配合得当,不惧李董联军冲击。
鼓架上,李从璟手握成拳,仔细盯着战场,低喝道:“四方,出!”
鼓手会意,双手加劲,鼓槌轰轰落下,于是鼓声渐急渐重。
李正听到鼓声,手一挥,大喝道:“都指挥使令,出四方!”
话音落下,令旗传令,李正勒转缰绳,带队脱离本来路线,驰向圆内。
一时,大阵成,小阵分。圆圈中,东南西北四点上,各分出一支骑兵,脱离大阵,依旧以弧线奔进,有直奔圆点之势。四支骑兵疾驰而出,弩箭离弦,角弓攒射,放倒一个个李董联军。待得突入敌军群中,刀枪齐出,战马疾驰之威势下,端得是无人能挡,所过之处,路成血路。
这四支骑兵,由李绍城、孟平、蒙三、李正领头。冲杀间,速度不减,孟平已然能够看到梁军人群对面,李绍城的旗帜。
这时候,孟平听到鼓声再重再急,惶惶如雷霆之威。
没有丝毫犹豫,孟平调整了战马奔驰的方向。
四支骑兵并未在圆点相聚,李从璟看到,孟平的旗帜和李绍城的旗帜擦身而过,奔向彼此后方。他们率队画了一道圆圈,各自兜了一群敌军在中间。奔驰间,每一支骑兵首尾相连,又成了四个小圆阵。
小圆阵既成。
大阵含小阵,大圆包小圆,小阵成大阵,小圆撑大圆。
四个小圆之外,又有骑兵来回奔驰,看哪处敌军强突,便去哪里支援。
或有零星未被圈进四个小阵的敌军,则有大圆阵军士射杀,或者由奔驰驰援各处的将士斩杀。
到得这时,整个锁龙阵布置完成。
“成了!”李从璟振奋一笑,这锁龙阵在淇门不知演练了多少次,众将士早已娴熟,只是此番到此,原先千余骑兵变成了两千,中间不乏新骑,好在各位指挥使、都头、队正领头得当,方使得此阵大成。
阵型既成,再无一个敌军能够有路逃脱,无论是董璋李继韬,还是寻常小卒。
李从璟不失时机下达歼灭令,对鼓手道:“鼓声:聚歼阵中之敌!”
“咚、咚、咚”的鼓声,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急重高度,随着鼓声音变,锁龙阵中,喊杀声骤起。两千将士,呼声如雷,有排山倒海之威。
劲弩齐出,角弓攒射,直将圈内李董联军,杀得哭爹喊娘,血涌如柱。有敌军前冲,不是被射成刺猬,就是被刀枪划开身子,流了一地血,无力倒下。
马蹄声急,鼓声催,围杀正酣。
孟平这个小阵内,围着李继韬和董璋等人。他握刀在手,一边策马奔驰,一边盯紧了两人举动。
李继韬和董璋身边,有近两百人,但百人围成一堆,真正能与外围百战军交上手的,实则只一小半,眼见外围的军士在利箭射杀中,一层层倒下,不时还有铁箭当空罩下,众人苦不堪言。这就是锁龙阵的歹毒之处。
“李将军,这阵好生恶毒,如何破阵,如何破阵呐?”董璋顶着一面圆盾,溃兵中盾牌不多,这也是无可奈何,听到盾面上不时响起“叮叮”声,他心急如焚,“要不集中冲击一个点?”
李继韬的模样和董璋如出一辙,他满腔急愤无处发泄,此时怒道:“没有用!圆外有骑兵接应!要破此阵,若是各部统一号令,或许一线希望,但此时我等被分割至此,哪有办法?!”
“那就真的只能等死了?!”身边不停有人倒下,郭姓队正带人冲了一回,狼狈退回来,这时焦急道。
李继韬苦笑一声,“若得援军从阵外相击,内应外合,亦可有一线生机,但此时哪有援军?”
这时,一阵大笑从阵外传来,闻得此声,李继韬和董璋顿时怒火中烧,只听那人道:“两位将军,李某这锁龙阵如何?”
“李从璟,直娘贼!”董璋再也把持不住,一下子跳将起来,左右招呼部下,“横竖是死,随我杀出去,与李从璟拼个你死我活!”
他这一声大喊,举盾持刀率先冲出,他的那些亲兵部下,横下心,与他一道,跃出冲阵。
李从璟冷冷看着董璋带着七八十人冲出,无动于衷。
不等他们靠近,自有转动的圆阵,射出大把箭矢,令人牙酸的弦崩声中,董璋身边倒下一个又一个军士。
但他悍不畏死。
付出半数伤亡代价,董璋碰到了圆阵壁。
他狂怒如牛,热血。
又付出半数代价,董璋冲出了小圆阵。
李从璟身旁,自有骑兵迎上去,挥刀挺槊,斩杀其部众。他那些想痛快一死的部众,李从璟成全了他们。
董璋“啊呀”一声怪叫,从人群中冲出,不顾一身挂着数支铁箭,扑向李从璟,“李从璟,我要杀了你!”
李从璟座下战马打了个响鼻。
一声马嘶,战马前蹄离地,直立而起。
董璋一刀斩空。
李从璟一刀劈下。
血线狂飙。
董璋人头落地。
一军主将,就此身首分离,丧命于此。
透过奔驰的人影,李从璟看向圆阵中的李继韬,漠然道:“李继韬,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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