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的剧痛如野兽撕咬着肉体,英落睁开了眼睛。
她躺在树荫下,脑后是染血衣物做成的枕头,只是动了动手指,她就觉得自己浑身好像要散架一般。
一个又一个的简陋坟墓,上面插着干枯的树枝当做墓碑,在残阳下拉出斑驳狭长的影子,好像是用憎恨与悲伤组成的丛林。
这幅光景,不可思议。
男孩那小小的身影就在其中,满身泥土,双手全是血泡,有的破了,有的没破,鲜血一滴滴的落在泥土上,渗入其中,加深了颜色。
他面前有三个土包,上面堆放着石头,显得与众不同。
这小子,把所有人都埋了吗?
英落有些惊讶,这一幕在记忆中似曾相识。
但可惜,太浅了,过几天就会被野狗刨出来的。
愿望很美好,但做法太天真。
有这个时间,干嘛不去求救呢?
还是说,为了让别人得到归宿,不惜舍弃自己生路?
真是个傻小子!
但,谢谢你。
至少知道了在我死后,会有人收敛我的尸体。
英落伤的很重,山贼的那一脚伤了她的内脏,再加上之后的争斗,简直要榨干这具瘦小身体所有的生命力。
“喂,小子!”她还不知道男孩的名字,也许说过,但她没记住。
“英落姐,你醒了?”男孩惊喜的跑了过来。
“我睡了多久?”
“已经整整一天了。”
“笨蛋吗?去附近的村子求救啊,你想让我饿死吗?”英落的语气十分不满。
墓碑吗?她并不需要,人死如灯灭,不如让这个傻瓜活下去好了。就算再被人贩子抓走,只要活着,那就还有希望。
“对,对不起!”五六岁的男孩明显被英落的语气吓到了,但他还是担心的问道:“可最近的村子也有一个白天的路程,如果我走了,就没人能照顾英落姐你了……”
荒郊野外,一个动弹不得的小女孩,一群老鼠都能撕碎这美味的食物。
真是可怕的死法。
恐惧让英落破口大骂:“快滚,去村子找大人,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个小屁孩听我的就对了!”
她扭过了头,生怕再看一眼,就忍不住哀求。
别走,别走,别走!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泪水在她的脸上肆虐,她不过是个怕死鬼而已。
男孩懵懂的看着英落,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上来。但既然英落姐这样吩咐,他就应该照做。如果担心,就跑快一点。
这样想着,他转身就跑,不料身后有人,结结实实的撞了上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痛。
他抬起了头,是昨天那个救了自己和英落姐的魁梧男人。
“不只父母,连山贼的尸体也埋了吗?”男人问道。
“……是人贩子,我父母去年因霍乱死掉了。”男孩回答:“但不论是人贩子还是山贼,死后也只是尸体罢了。”
“那三块石头是?”
“霞姐姐,茜姐姐,樱姐姐。虽然时间不长,但她们都对我照顾有佳。我觉得即使拼了命,也一定要保护她们,但是……却让她们舍身保护了我。”
“所以,我想至少能找点好看石头做她们的墓碑,可附近只有这些,连花都没有……”
男孩低下了头。
男人则走上前来,拔掉酒壶上的木塞,将晶莹的酒液浇在石头上。
“连美酒都没尝过就归天实属不幸,这些就算我给她们的祭品吧!”
“啊,多谢,请问您是……”
“在下比古清十郎,略懂些剑术。”
“剑……术?”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心太。”
“太柔弱了,不适合剑客!从今天起,你就叫做剑心吧!”比古清十郎抱起已经昏迷过去的英落:“我要将我的毕生绝学,传授与你!”
……
……
“英落姐,给,擦把脸。”剑心递过了温暖的毛巾。
“啊,多谢。”英落接了过来,说道:“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已经好了,你不用天天来照顾我。”
是的,她死里逃生了。
被名为比古清十郎的人救下,安排在北辰一刀流的道馆内养伤。
在医师的治疗下,英落总算是捡回一条小命,但剑心却依旧每日来照顾她的起居,就像对待亲生姐姐那般。
“今天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吧。”
终日躺在床上,她也是烦了,如今伤势痊愈,静极思动。
北辰一刀流的道场并不大。不如说,除了还算宽敞的道场外,剩下的房屋不过是些草棚子。
看来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虽然是早上,但道场里已经有许多人在练习了,呼喝声不断,显出几分朝气。
“英落姐,他们使用的是竹刀吧,身上穿的又是什么?”剑心不解的问道。
剑道练习不就是这样吗?有什么大惊小怪?
“呵呵呵,比古的小徒弟,没见过吧。”一个老年人在他们身后走出。
是千叶周作,北辰一刀流的创始人,当代的剑豪,也是英落和剑心现在的衣食父母。
没办法,吃穿用住全是人家提供的,英落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所以她连忙鞠躬道:“您好,千叶先生。”顺便也按下了剑心的脑袋。
“别这么客气,你们是比古的徒弟,就跟我的子侄一样,无须多礼。”千叶周作毫无剑豪的架子,笑眯眯的反而像一个普通的农民。
我可不是比古清十郎的徒弟啊,英落干笑,那个男人收了剑心做徒弟,自己只是附带的。
“剑术,在你们看来是什么呢?”千叶周作突然提问。
剑心答道:“师傅说,剑术乃杀人的伎俩,但我更愿意用它来保护其他人。”
“哦,是吗?”千叶周作未做点评,又问英落:“小姑娘,你呢?”
我也要回答吗?
英落想了一下,伸出了手:“剑术大概只是工具吧,它是什么,还要看握剑的手。”
“不错不错,比古收了两个好徒弟,真是令人羡慕啊。”千叶周作看上去十分满意。
“剑术虽然多用于杀戮,但在我眼中,它被称为艺术也不为过。”千叶周作指了指道场:“所以我设计了竹刀与护具,只希望人们能停止伤害,以剑术本身为目标进行练习,就像画家练习绘画,诗人练习写字一样,而不是赌上性命的拼杀。”
原来竹刀与护具是这个老人发明的啊。抱歉,英落的日本史基本为零。
剑心明显被吸引了,他满怀敬意的说:“您的目标一定会实现的!”
“哈哈哈,那就承你吉言了。”千叶周作满足的大笑着,然后拍拍剑心的肩膀:“怎么样,要不要上去玩两手,放心,穿上护具,就当是孩童间的玩乐好了。”
的确是孩童,英落今年七岁,剑心才刚刚六岁。
“这……”剑心迟疑了,看向英落。
英落一头黑线,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们流派的人。
还好,比古及时出现,他点头道:“去吧,剑客不能闭门造车,多与人交流才是,不要辜负了千叶先生的美意。”
“是!”剑心应了一声,神色中也是跃跃欲试。毕竟还是个孩子,既然学了剑术,自然希望展现出来。
剑心穿着护具,手持竹刀,对面是一个跟他一般大的孩子,两人先是行礼,然后各退一步。对手刚要上前,却惊讶的发现剑心的竹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
“我,我输了……”
“哦,不愧是飞天御剑流啊,这般神速,简直如星辰般美丽!”千叶周作大力的称赞,并没有因弟子败北而羞怒。
“哪里,您太过奖了。”比古淡定的点头,也丝毫不因弟子胜利而狂妄。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抛下了胜负之心反而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因为这样,他们成为了当世的剑豪。
“比古,看到这样精彩的剑术,我这老骨头又痒了,你真的不跟我切磋一下吗?”
“千叶先生的剑术高超,比古深感钦佩,切磋就免了,毕竟您年事已高……”
“如果再年轻十岁,我肯定要跟你一战。”千叶周作没有生气,只是有些遗憾:“还是让小辈们多练练手吧,趁我还活着,也能多指点他们一下。唉,真希望能活着看到大家都用上竹刀的一天啊。”
“越路郎,来,陪这个小师弟过两招。”
“是!”一个年纪十一二岁的少年开始穿戴护具。
千叶周作骄傲的说:“越路郎可是我的得意弟子,也是最理解我派理念的一个,别看他年级小,他可是曾豪言要创立自己的流派呢。”
比古点点头:“身形挺拔,步态稳健,的确是个好孩子。”
台上,两人也已站定。
“北辰一刀流,神谷越路郎,请指教!”
“飞天御剑流,绯村剑心,请指教!”
行礼完毕,剑心率先抢攻。飞天御剑流本就是注重速度的流派,虽然入门时间不长,但他资质高绝,也领悟了几分精髓。就见他出手如风,上刺下挑,或抹或撩,一柄竹刀在他手中如臂使指,攻势如水银泻地连绵不绝。
但可惜,神谷越路郎就像矗立在河道的顽石一般,岿然不动。
“剑心,停下吧,你已经输了。没看到对方一直防守没有进攻吗?”比古看了一会,叫停了比赛。
剑心不敢违抗,只能停了攻势,行礼退下。脱了护具,就见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连红发也黏在脸上,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英落心说,先不提年龄上的差距,你学剑才几个月,那个越路郎一看就是常年习剑的老手,刚才的表现,已经足够你个小鬼骄傲了。
“神谷年纪轻轻,已然找到了自己的‘剑道’,当真不凡!他说要开宗立派,也绝非妄语。”
比古对这家伙的评价很高嘛,还有‘剑道’又是什么?
英落这边还在纳闷,就听比古清十郎叫她说道:“英落,你上去跟他切磋一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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