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烟云 三十 纸里包火 下

    readx;    梁二妮肩挎蓝布大包,手拎帆布旅行袋,坐上马车就问:会计,我家化举呢?他咋不来接我?

    蒋乐生说:指导员忙事情不在办公室。平站长接的电话,派我来接你。

    梁二妮急切地问:化举他身体好吗?有没有住院?

    蒋乐生好生奇怪:没有啊,好好的住什么院?

    梁二妮紧盯不放:他腿没有摔折?

    蒋乐生越听越糊涂。瞟一眼黑暗中二妮模糊不清的脸,甚至怀疑她精神有问题:指导员每天跑步,身体好着呢。这人太牵挂他说梦话吧?

    二妮不好意思笑笑。接着打听农场分房子情况,蒋乐生说房子虽然紧但年年盖,以指导员条件分一间房子不成问题。马蹄得得,马车半小时后停在招待所门前。

    老冯头早把房间打扫干净,换上新洗过的床单被套,送来热水招呼二妮洗脸,说指导员去食堂弄饭,一会儿回来。

    梁二妮脱下棉衣,在走廊上噼里啪啦摔净尘土,洗头洗脸对镜子梳妆打扮一番。临来时她特意买来一盒“白熊脂”雪花膏,一瓶“双妹”生发油。丈夫是农场干部,不能丢他面子。长相老一时无法改变,打扮利索总归好些。

    王化举端来两个饭盒,一个现炒的菜,另一个面条里卧两只荷包蛋。二妮突然到来使他倍感意外,一见面仍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和惊喜:咋不先来封信?这么远路倒几次车,走丢怎么办?

    二妮吃着热乎饭菜,听了丈夫的话十分受用,感动又不无自豪地说:你太小瞧姐了,这么大活人能走丢?

    王化举向她解释没去接她的原因:我下地查苗情去了,今年倒春寒,下午还飘一阵子雪花。回办公室老站长说你来了,已派会计去接你。

    二妮说:知道你忙,我来不误你工作。

    二妮吃饭如风卷残云,两盒饭菜转眼吃得精光。丈夫要去洗碗,她一把夺过来说:这不是爷们干的活。从今天起你口里吃的身上穿的,所有家务活姐全包,姐伺候你舒舒服服,让你一心一意工作不分心。

    王化举一愣,试探着问道:你打算住下不走了?

    二妮把饭盒刷得叮当响:农场不就我家?我打听了,凭你的条件能分到房。秋天盖好房再分不到,你不用出面,我找领导去!

    她披上棉袄把自己壅进被窝,告诉丈夫为什么急急忙忙来毛山:化举,你纳闷姐为啥突然来寻你?个把星期前姐做了个梦,梦见你带劳改犯上山砍柴,脚下石头骨碌碌滚下去,你从山顶滑下来。滑到崖边伸手抓住棵小树,树根象麦子扎的不牢,被你连根拔起,你攥着小树飘飘悠悠往下落。。。。。。好在有当四年的兵功夫,落地时头和腰身都不碍事,一条腿齐刷刷断成两截,露出白森森骨头。我吓得叫出声,醒来衣服湿透了。。。。。。

    姐不敢告诉你娘,怕老人家担惊受怕。第二天去自留地种玉米,你猜怎么着?你爹坟头突然起一阵旋风,尘土草屑直转圈圈。里面清清楚楚传出你爹声音“二妮呀,化举病了,快去救救他!”

    二妮的叙述活灵活现,眼里充满惊恐惶惑:这个星期姐象掉了魂,吃不下饭干活没力气,成宿成宿睡不着,闭上眼耳边就响起你爹的话。化举,照说人了死不能复生,可大白天我真真切切听见他在坟里说话!

    王化举听得汗毛倒竖。难道老父亲真的地下有灵,在阴间知晓我的秘密?

    指导员专做思想工作。他知道自己思想上有病,而且病得不轻,只是别人尚不知晓罢了。他明知跟蓝蓉的关系好比玩火,一旦暴露必将身败名裂,而他就是割舍不下。随着时间推移,两个人感情象发酵的面团,下午终于突破他给自己设定的最后防线,不知悬崖勒马,纵身一跃而下。

    王化举佯装轻松笑道:我不好好的吗,那来的病?你做梦也好,听坟堆下有人说话也好,害的叫相思病!

    二妮甩开肩上棉袄一跃而起,紧紧搂过丈夫:你说的对,姐得的就这病!路上会计说你身体好好的,每天早起还跑步,姐的心才‘嗵’一声掉下来。要不你端来饭菜吃得精光?多少天姐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她涂过雪花膏的脸在丈夫脸颊上猛蹭,替他解开衣服扣,发出幸福的喃喃呓语:化举,姐三十了,姐要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娃。等成老太婆生不出来了!

    王化举今晚相当配合。但两小时前仓库里疯狂折腾耗光了气力,探亲回来三个月积攒倾囊而尽,注入了如花似玉的蓝蓉体内。他的家伙什软得如鼻涕虫,怎么努力不得要领。二妮又急又气,骂他废物无用,盘问是否背着她偷吃野食了?发狠要捏碎手里两颗蛋蛋!

    王化举气喘吁吁,大颗汗珠滴到二妮脸上,自怨自叹说“总不锻炼就是不行”。他避开偷吃野食的话题,知道争执起来这婆娘不好惹,宽慰她这回住下来就好了,来日方长么!一路你也辛苦,早点歇了吧。几句温情的话果然奏效,二妮生怕别人夺走似的搂紧了他,不一会发出很响的鼾声。

    晚饭前,听老冯头说梁二妮要来,蓝蓉惊得说不出话。老头倚老卖老,训导心中未来的儿媳妇:小蓝啊,良种站就你一个女职工,指导员爱人来多照应点。

    这一夜蓝蓉翻来覆去睡不着,下身隐隐作痛。想起仓库里情景心乱如麻——指导员是她大恩人,向他献身完全应该,这是他最渴求的报答方式。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被二妮发现可了不得,自己名声要紧指导员前途更重要,我可千万不能害他。二妮来了,指导员往后不再孤单凄苦,想到这,她为赶在二妮来前奉献自己而庆幸,亏欠人家心里总觉不安。今后把工作干好,先“代干”再转干,寻个出身好的嫁了便心满意足。她规划好下步要走的路,天蒙蒙亮才安心睡去。

    蓝蓉与二妮相处得很融洽。梁姐长梁姐短的,陪二妮拉家常逛供销社。王化举到家她就识相离开。二妮也很喜欢丈夫手下这个小保管,说梁姐眼光好,将来梁姐帮你找对象,保证没的错。


    一个多月后,蓝蓉突然发觉大事不好!

    每月的例假过了几天没来,头昏昏沉沉老想睡,不愿吃饭吃点东西就想吐。她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偷偷把症状告诉邻铺好友叶小娜。小娜比她还小一岁,凭书本理论觉得像妊娠反应又吃不准,更不好意思贸然问个究竟。趁晚上牛秋石值班,领她请舅舅瞧瞧。

    牛秋石通晓中西医各科,按住蓝蓉手腕轮番号脉,好久沉吟不语。最后肯定地说:你怀孕五周了。

    这句话对蓝蓉不啻是晴天霹雳。她飞红了脸低下头,一句话不说。

    叶小娜紧张地问舅舅,你不会搞错吧?

    牛秋石摇摇头,摘下断了一条腿的金边眼镜激愤地说:这不作孽吗?哪个坏蛋干的去告他,不受惩处天理难容!他断定蓝蓉受了坏人欺侮。

    蓝蓉眼里涌出羞愧的泪,恳求道:牛大夫,小娜妹妹,这事千万别告诉任何人,拜托了!

    第二天她悄悄告诉指导员她怀孕了。王化举嘴唇哆嗦说不出话。他预感到丑行即将败露,提拔副科化作泡影,受处分甚至党籍不保!泼辣如母老虎的二妮怎肯善罢甘休?定会撕碎勾引她丈夫的小妖精,甚至闹出人命!

    指导员善于思考:逼蓝蓉打掉胎儿,难说出口也易暴露;躲回老家生也不是办法,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就象一颗炸弹,不知何时会炸得他粉身碎骨!。。。。。。突然他眼前一亮,想起老冯头求他当介绍人的恳切神态,想起冯永厚那张憨厚的娃娃脸,他象快溺水的人抓到漂浮物——蓝蓉最自卑家庭出身,冯永厚成份好孩子会有前途。这种巧安排也对得起自己的骨血。

    王化举把如意算盘与蓝蓉商量:小冯有技术,忠厚勤快脾气又好,你们成家后还不你说了算?我会一如既往关心你,照顾你。你比我幸福多了!

    蓝蓉感动得眼圈发红满口应承。她曾担心被王化举一脚踹开,甚至开除回老家。

    她提出想改学会计,保管员收收发发谁都会干,不如会计有专业知识,将来转正式干部更有把握。

    小姑娘得陇望蜀,刚“代”上干就想着转干。王化举自然满口答应。

    再过一个月,蓝蓉和冯永厚闪电般结了婚。

    喜酒筵席上,王化举笑吟吟端起酒杯对来宾们说:新郎新娘早在试用队就情投意合,我只当一回现成月下佬。为这对新人的幸福,为老所长早日抱孙子,干杯!

    老冯头格外高兴,舌头喝得发了硬:喜酒不醉人,大家喝呀!

    蓝蓉最要好的朋友叶小娜没来喝喜酒,推说值班走不开。她断定蓝蓉出轨必有隐情,浑然不知被戴绿帽子的冯永厚真可怜。

    平青云也为蓝蓉嫁人高兴,破例喝不少的酒,敬过新郎新娘又敬王化举夫妻俩;蓝蓉的哥哥蓝乐圃、嫂子刘凤芝和机务科技术员老鲁坐一桌,蓝乐圃对连襟老鲁说姐夫,修理厂归你们科领导,小冯日后还靠你多关心。说完叫妹妹妹夫给老鲁敬酒。

    冯永厚由于兴奋加上酒量小,娃娃脸比醉虾还红。他悄悄问蓝蓉该管老鲁叫啥?蓝蓉乜斜他一眼嗔怪道:也叫姐夫呗,傻样!

    这年腊月蓝蓉生下个男孩,舅舅蓝乐圃起名叫冯蓝辉,寓意孩子将来有个光辉前程。不久梁二妮也怀了孕,王化举暗自欢喜。

    一切如此圆满。谁说纸里包不住火?

    冯永厚结婚才七个月便当上爹,兴奋之余蹊跷自己咋这样能干?傻乎乎问爹会不会有人提前下了种?过了百日,老冯头见孩子宽额头尖下巴,越长越象王化举脸上剥下的,这才恍然大悟,好你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怪不得催我儿子快结婚!老头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把儿子骂一通:瞧把你烧的!你儿子随你,你就七个月从娘胎爬出来的。。。。。。别胡咧咧,你媳妇以工代干,惹恼她有你好日子过?知足吧你!

    老冯头绝非省油的灯。一天傍晚喝了点酒,抱着孙子到王化举那屋串门。夫妻俩正吃晚饭,老冯头当梁二妮面对王化举说:指导员,咱这圪塔有个规矩,孩子认干爹好养活,蓝辉认你当干爹行么?

    二妮收拾碗筷去了灶间。见王化举支支吾吾,老冯头板起脸补一句:这孩子越瞅越象你,是咋回事?

    王化举心慌,忙把话题往别处扯:老所长,晚饭吃的什?喝二两没?“北大荒”还是“北大仓”?梁二妮腆着大肚子刷完碗,抱过孩子亲了又亲,对丈夫喜滋滋地说:瞧冯所长这孙子多白净!我先当干妈再做娘,给肚里的娃捡个干哥哥。王化举额角冒冷汗,连声讨好梁二妮:瞧把你乐的,瞧把你乐的!

    老冯头突然袭击成功。他从王化举的举止验证自己的判断没错。出门撂下句话:指导员,往后孩子就靠你这当干部的干爹照应了!

    冯永厚今晚值夜班。老冯头回到家,把孩子塞进蓝蓉怀里让她喂奶。蓝蓉抱着孩子进了挂着布帘的里间,刚解开衣扣,老冯头便闯了进来。她臊得满脸通红,慌忙掩上衣襟问:爹你,你干啥?

    老冯头喷着带酒味的唾沫星子骂:干啥?别装正经了!奶这小野种不如奶奶我!丧妻多年的老光棍兽性大发,夺过孩子扔向炕稍,把儿媳妇压在身下。蓝蓉象戳破的皮球,挣扎着辩解道:爹你醉了。你别胡来。你孙子咋成野种了?

    老冯头毫不理会,胡茬子象钢丝板刷,在她柔嫩的脸上胸脯上又扎又蹭,疯狂发泄一通。上气不接下气说:你,骗了,老冯家!欠,儿子的,还给,老子!一个月两回!这事,嚷出去,对你,没好处!说完把门使劲一摔,大摇大摆打更去了。

    蓝蓉直哭到天放亮,枕巾湿透了。公爹趁火打劫与恶棍强盗无异。思前想后这事告诉谁?谁能帮她?丈夫冯永厚还是恩人王化举?都不能!自己酿的苦酒只有自己喝。想到老畜生发的狠,她将永无宁日遭受蹂躏,心象掉进冰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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