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巡防营地的途中,胡小勇愤愤不平地对许梁说道:“大人,猛虎帮的人肆意妨碍巡防营办差,掩护人贩子逃脱现场,刚刚大人您为啥不下令将他们都抓起来?”
“胡哨官,你说猛虎帮妨碍巡防营办差,可有证据?”许梁道。
“大人,卑职带人刚要追上那艘船的时候,猛虎帮的人突然就冲了过来将咱们的船堵在江中,这般明目张胆,不是明摆着吗?”
许梁白了他一眼,眼看着江面滚滚的江水,反问道:“这条不能做为证据,我们没有亲眼看见人贩子和猛虎帮接触,就是把他们都抓起来,猛虎帮的人也会找出一千条理由来解释。”
“那,那后来,猛虎帮十多条船围困着卑职,这总该算是违法了吧。”
“猛虎帮的人跟你们打起来没有?没有吧。刚本官还听说咱们把他们的一艘船给撞坏了?”
“这是他们的船自己非要撞上来,跟卑职有什么关系?”胡小勇瞪眼道。
“但他们的船被撞了毕竟是事实,若是本官这就武断地下令捉人,那谭家两兄弟铁定会到县尊那里去告本官的黑状。”许梁见胡小勇脸色愤愤地还要争辨,摆手道:“胡哨官,本官知道弟兄们都憋了一肚子火气,但是,我们是正规的巡防营,不是和猛虎帮那伙子人一样是小帮小派,咱们的每一项动作,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是以,咱们行事就要万分谨慎。”
“那,照大人所说,弟兄们以后做什么事情岂不都要缩手缩脚?”胡小勇红了眼睛,轻哼一声道。
“错!”许梁纠正道:“你看过戏台里的比武没有?有时候把拳头收回来,并是不因为怕了,而是为了准备下一次更致命的打击。咱们巡防营做事的谨慎,并不等于咱们胆小怕事,而是咱们毕竟身上披了朝庭的军衣,行事都要讲个有理有据,师出有名。”
“就比如说巡防营在建昌江口上设关卡,收取过往船只的进出船税,咱们手里有了县衙的批文,这税就收得理直气壮。”
“那,大人,今天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胡小勇不甘心地看向自家大人。
船上,其他一直没有说话的邢中山,许青和几位队长都紧盯着许梁。
“本官什么时候说过这事就这么算了?”许梁眯了眼,恶狠狠地道:“敢动本官的人,不付出点代价,岂不便宜了他们。你们回营好生训练,本官这就回县衙找那师出有名的名去。”
县衙二堂里,许梁将要对猛虎帮开展调查的事情向建昌县令王贤这么一说,王知县眉头就紧紧地皱到一块。他沉吟良久,方缓缓地说道:“许大人,谭氏车马行可是承载着建昌一县的水陆运输,就为了巡防营三艘船被围困,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对谭氏车马行展调查,似乎不妥吧?”王知县没提猛虎帮的名头,而是用了谭大爷用以掩人耳目的谭氏车马行的名字。
许梁酝酿了一番愤怒的情绪,脸红脖子粗地大声说道:“禀县尊,下官这阵子发现这猛虎帮,哦,就是那谭氏车马行明面上做了水陆货运的营生,暗地里却与建昌本地的地痞**牵扯不清,前阵子多起少女失踪案,经下官多方查探,谭氏车马行的人都有牵连。”许梁加重语气,一脸严肃地叫道:“县尊,建昌县少女失踪案件频发,谭氏车马行脱不了干系,若是一味宽容谭氏,下官只怕以后这查案工作没法开展,这查案没法办,积案必然就多,积案一多,下官恐怕搞不好会激起民愤,生出事端。”
王知县皱着眉头,不说话。
“县尊,下官也觉着许大人说得在理。”一旁坐着的陆县丞这时也接口说道。
“嗯?”王知县闻言意外地抬头,眼光在许梁和陆县丞身上扫来扫去。
许梁也有些意外,话说自从许梁和陆澄源在巡防营组建的事情上闹翻了以后,自己与陆县丞基本上就成了彻底的路人,一直以来陆澄源对自己提出的意见要么不置一词,要么大力反对,从来没有赞同的时候,这时候陆县丞这么表态,这老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许梁也不清楚。
屋子里的另一个听众,建昌典史江渚南也很意外,陆县丞这不按常理出牌把大家伙都搞懵了,是以,王知县,江典史,许梁都眼光惊奇地盯着陆县丞,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陆县丞微微一笑,幽然地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了口茶,咂了咂嘴品味了会,这才好像想起自己刚刚将屋内众人的味口吊起来似地,不紧不慢地说道:“县尊,这建昌县一县之地,半个月的时间居然接连发生十多起少女失踪案,在这太平盛世,实在是骇人听闻的大事,不过好在建昌本地百姓心思醇朴,不像西北和西南等地的刁民,否则,只怕这状子都要告到邢部了。依下官看来,这些个案子要尽快了结,迟了易生事端。”
他见王知县还在犹豫,想了想,终于说出了一句要命的话。“县尊,如果下官没记错的话,县尊调任建昌知县已足足有三年有余,今年正是县尊您的初考之年,这种时候,这十几宗案子处理不好,万一辖区发生民乱,对县尊您的仕途名声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王知县一听这话,浑身一哆嗦,就像是喝醉酒沉睡不醒的人被人泼了盆凉水一般,清醒过来,唰地站起身点头道:“陆大人这话说得不错,本官差点把初考的事给忘记了。”王知县一整神色,满脸严肃地对许梁说道:“许大人,建昌县治安如此混乱,已经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巡防营对建昌治安责无旁贷,本县命你,全权负责追查那十几宗少女失踪案,务必尽快破案,给百姓们一个满意地交待。”
“是!谨遵县尊大人令。”许梁一脸肃然,大声应下。末了他问道:“县尊,既然要彻底查案,那么万一查到谭氏车马行头上……”
王知县大手一挥,正气凛然,断然道:“什么车马行,不就是一帮子聚众集结的地痞**么?许大人,对这类败坏份子,巡防营下手一定要准,要狠!”
“是!有县尊您这话,下官就放心了!下官这就赶去巡防营安排下去!”许梁喜形于色,朝王知县施一礼后就往外走。
“哎,许大人!”
许梁一只左脚刚跨过门槛,右脚还留在屋内,王知县又出声了。
“县尊还有何吩咐?”
“其他人也就无所谓了,只是那谭志成,谭志胜两兄弟,乃是建昌县大大有名的人物,那个,咳咳,往年给县衙也曾捐献了不少家产,万一牵涉到谭家两兄弟,许大人你可要把握好分寸!”
许梁闻言一个趔趄,差点没直接趴到门槛上,无奈地轻点下头,沉着脸出了县衙二堂。
许梁前脚进了主簿房,陆县丞后脚就跟了进来。
“陆大人,稀客啊。”许梁道。
“许大人,本官过来是有几句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陆县丞道。
“下官洗耳恭听。”
“咳,”陆县丞见许梁不冷不热的样子,脸上微热,他轻咳一声,说道:“说起来本官与许大人并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就是前些日子工作上略有分歧,那也是职责所在。唉,想不到许大人介意至今。”
“呵,”许梁仰天打个哈哈,说道:“陆大人说笑了,许某对陆大人的高风亮节是钦佩得紧,哪里会有什么介意不介意?陆大人,下官马上就要赶往巡防营营地了,陆大人有话,还请直说。”
“呃,那……好吧。”陆县丞尴尬地一笑,正色看向许梁,问道:“本官此来,只想问许大人一句话,许大人做官目的何在?”
许梁听了,顿时一阵警惕,审视地看着陆县丞,道:“下官不明白陆大人说的什么意思。”
陆县丞轻踱两步,将主簿房的门轻轻合上,再转身面对许梁的时候,眼里透着股子真诚,他道:“许大人不必紧张,本官的意思是许大人做官到底为了什么?我大明立国二百余载,开科取仕的仕子无数,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大明朝庭鱼龙混杂,有人当官为财,有人为权,有人为色,有人为名节,有人为利益……许大人,你为了什么?”
许梁被陆县丞问懵了,这自己马上就要去给巡防营官兵布置任务了,这一县县丞却跑来一脸真诚地问自己当官的目的,这,这种话题不该是在闲暇时,比如茶余饭后,诸位同僚们闲聊时唠的话题么?这种紧张的时候说种话题,场景不符合啊!
“那陆大人当官却是为什么呢?”许梁没弄清楚陆老头的意图,哪敢轻意回答,沉吟一番,便又反问起陆县丞来。
“我么……”陆县丞喃喃自语,眼中渐含泪水,愣愣出神了会,这才缓缓地道:“一晃十二年了,陆某从一个新登科的三十二岁的两榜进士,在督察院蹉跎了这么些年,昔年的志向早已经淡忘了,现在我早已经不奢望什么一代名臣,清史流芳,只是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如此,方可不愧为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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