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黎带着他的太子妃一同来熙王府观礼,还带了皇后与静贵妃的礼来的。
礼毕,熙王妃进了洞房,受不得吵闹的太子妃表示她要回东宫。
周景黎亲自送她上了轿子,在她手上用力握了一把,“等着我。”
太子妃乔馨白肤红唇,柳眉星眸,斜斜靠着,语调中沙哑带着撩人的媚意:“殿下可要早点回来。”
周景黎俯身,半个身子钻进轿子里,摸了摸她的嘴唇,又把手指放在自己嘴边,微微笑着:“我尽快。”
太子妃仪仗出门后不久,周景黎贴身侍卫在他身后轻声道:“殿下,情况有变。”
周景黎将肩头披风拢好,“怎么了?”
“不知为何,今日熙王府的侍卫换班了,尤其是凉风院门口的侍卫,全是新换上的,先前打点好的那几个不知道去了哪儿,一个也联系不上。”侍卫压低声音,“是不是……被发现了?”
周景黎略微思考后道:“应该不会。”按照周君泽睚眦必报的性格,要是被他发现自己买通了他府内侍卫,大概会当场发作,将那几个人的尸体挂在东宫门口。
“不要轻举妄动,去门口等我。”周景黎说着,朝凉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周君泽那个傻侧妃的美貌仍留在他脑中,忘也忘不掉,美色鼓动着他将手伸进了周君泽后院,可没想到,周君泽心眼实在太多,或许早就猜到成婚这天人多手杂,居然提前防备了。
距离这么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真是恨不得变成鸟飞过去。
迎面而来几位官员,周景黎摆出平易近人谦恭温和的笑脸,心里却是一滩淤泥。
夜色深沉,屋外静悄悄的,屋子里一片红,吴玫在这片红色里几乎陶醉。
她站在熙王府里,摸过的、用过的东西上都是熙王的印记,她以熙王妃的名义坐在主院,等着他到来。
没有什么比得上如愿以偿的滋味。
她安抚着自己猛烈跳动的心,痴痴地等着。
不知道多久后,她听到了侍女的声音:“恭贺王爷大喜。”
“恭贺王爷大喜。”
“恭贺……”
一声接着一声,直到房门被推开。
吴玫第一遍没能站起来,因为她的腿有点软,她一只手在一侧悄悄撑了一把,这才站起来。
“王、王爷……”她上前几步,脑子又不转了,不知道是先下跪请安,还是该说点什么。
周君泽喝了酒,周身一股酒味,眼睛眯着才能看清眼前是谁一般,“哦……是你……”他四下看了一圈,眼神略过屋内龙凤红烛,红色绸花与床帏,眉间一蹙,随即转身脚步踉跄地又走了出去。
吴玫不敢叫他,只对身边侍女说:“你去跟着王爷。”
不一会,侍女回来告诉她:“王爷在沐浴。”
吴玫放下心,慢慢坐回床边,“王爷喝的有点多,怎么也没个人扶着他。”没人回话,她出神了一会又说:“我也该洗漱更衣了。”
吴玫的手一直在抖,察觉到自己说话也在抖后,她就闭了嘴,直到她洗漱完毕,在床边一直等到快三更。
正院的侍女像锯嘴葫芦一样垂首站着不动,似乎能站到天荒地老,她陪嫁的四个贴身丫鬟有些忍不住,偷偷看她。
吴玫快把衣袖上金线的钩花抠烂了,她知道不能再这么等下去,指挥她的丫鬟道:“出去瞧瞧,王爷是不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她的丫鬟人生地不熟,很是折腾了一番才回来,道:“王爷不胜酒力,已经睡了。”
吴玫一颗心重重地放回原处,“那我们……”话没说话,突然改口问:“殿下歇在了哪里?”
“殿下在隔壁屋子。”
这下她是真的放心了,他没有如自己所想的荒唐,在大婚之夜跑到别的女人那里去。
吴玫举着袖子掩嘴,打了一个呵欠,“明早要入宫,你们都灵醒着点。”
吴玫整夜未眠,外面刚有了动静就预备着起身梳妆了。
从铜镜中看,她的陪嫁嬷嬷站在她身后欲言又止,她不由得问:“嬷嬷怎么了?”
新婚之夜夫妻没有同处一室,对于女子来说是件多么羞耻的事情,但吴玫没有露出一点不悦,常嬷嬷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添堵,只是道:“外面下雪了,王爷还没有起身,王妃可要派人去叮嘱王爷一声?”
这是她初次听到有人叫她王妃,吴玫按捺着心中喜悦,说道:“王爷身边自有侍女管事,我去太冒然,以后……”她看着镜子,“慢慢来。”
她不介意熙王不接受她,只要她不犯错,十年二十年,她会一直安稳地待在他身边,总有一天能走进他的心。
她手执扇子,轻轻扇灭了龙凤烛,最后对着镜子看了看,说道:“走吧。”
穿着墨色礼服的周君泽比任何时候都要英姿勃发,他长眉入鬓,侧脸看过来眼神散漫又机警,雪花蹭着他的脸被风吹过来,落在吴玫的脸上,那一小块的皮肤像被突然烫了一下。
她匆忙低下头,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往建章殿走去,看着前面的披风下摆上积着雪,想为他轻轻抹去。
这个人是她的王爷了。
只要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口都是暖的,风也好雪也好,都不能让它冷落半分。
在进殿拜见皇帝时让她有点无措,在她所受的教导里,是要对皇帝跪下行礼的,可周君泽没有一点行礼的意思,她只好随着他坐下了,在两人交谈时,全程垂首聆听,不肯抬头看一眼殿上的皇帝。
随后又去了皇后宫中,胡皇后身体不好常年礼佛,后宫大小事宜交给了静贵妃,与她简单说了两句就送客了。
周君泽他们走后不久,皇后身边嬷嬷慌忙进来,“陛下来了。”
胡皇后一听就变了脸色,“就说我在佛堂,不见了……”
嬷嬷一下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娘娘听老奴一句吧,陛下为您已经退步到如此境地,陛下身体如何您也是知道的,他肯定是知道您今日受熙王与熙王妃的礼,要出佛堂,才冒着这样大的雪赶来……”
“见了又能怎么样呢……”胡皇后喃喃自语。
嬷嬷看她不再执意躲避,赶忙起身吩咐:“快给娘娘梳妆!”
胡皇后一人坐在原处,低声说:“要是我死了就好了……”
周君玟进来时被热气所激,咳嗽的无法停下,郑庸要去请太医被他摆手赶了下去。
胡皇后无法,只得替他拍着后背缓解,周君玟慢慢止住咳声,拉着她不让她走,“别走。”
胡皇后躲开他的目光,“陛下先坐,让宫女为您解下披风。”
周君玟没有说话。
胡皇后只好自己动手。
她也不年轻了,眼角处有着淡淡的细纹,常年礼佛吃素让她白的没有血色,但依然能看出当年秀丽的模样。
她解开披风,绕到周君玟身后轻轻脱下,再放到一旁屏风上,忽然后背一暖,两只手从她背后环住了她。
“阿燕,我所剩时日无多。”他的语气疲惫低沉,“前几日开始咳血,连一个时辰都坐不住了,半夜两条腿一点知觉也没有,整天喝药,饭菜是什么味,我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过了。”
胡皇后的动作僵住,一滴眼泪滚出眼眶。
“可是我还不想这样闭眼,登基九年,什么都没有做,我不甘心。”
当今的九五之尊如此的虚弱不堪一击,被任何人听见此刻只言片语,在朝堂上都是一阵风波。
“阿黎对我一味地言听计从,我故意说错他也毫不反驳,行事不够磊落,光是一些小聪明……我不放心啊……”
“我忧心之事这样多……陪陪我吧,我们没有下一个二十年了。”
胡皇后泪如雨下,死死咬着自己下唇。周君玟将她转过来,她便靠在他单薄的胸口。
这二十年光阴,把两人都熬成了一把瘦骨。
她闻着周君玟身上浓烈的药味,心中不舍又绝望,再一次想,要是她死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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