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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昌彬望着大块头手腕上的勒痕,微微有些歉意:“手腕没事吧?”
这坐着也比正常人看上去要魁梧许多的大块头憨憨笑了笑:“不打紧,小时候练功吃的苦头比这可大多了。”
“那不一样。”郭昌彬看着他的双眼,认真道。
“没事儿!”大块头还是那幅憨笑,双目依然如泉水一般清澈透亮。、
这段日子郭昌彬除了审问李弓角外,就是跟大块头之前的战友们聊天,原本他只是想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寻找到案子的突破口——刚刚接触李弓角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这家伙的憨傻有可能是装出来的。可是跟这支有“南方利刃”之称的战士们聊了过后,他才惊异地发现,同寝室的战士对这个军魂一样的家伙除了崇拜就是敬仰,哪怕是他刻意引导,也没能让同连的战士们从这个大块头身上挑出些许的不妥——军事技能第一,内务第一,做饭一把好手,任劳任怨,从来没跟人红过脸,哪怕吃点小亏被人沾点便宜也不会计较。加上每日与这大块头相处,倒是加深了他对这位南方军区军魂级人物的了解。
原先他以为只是因为李弓角是南方军区的“名人”,所以上面对这件事采取了秘而不宣暗中调查的态度,可是接二连三的报告被打回,同时又有多年相交的好友话里话外地“点拨”自己,他才知道这个大块头应该是陷入了高层权力斗争的漩涡,而且现下有人想致他于死地。
“我的队员……”李弓角突然抬起头,憨厚的脸上满是伤感,“烈士身份确认下来了吗?”
郭昌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大块头,良久才道:“案子还没有水落石水,所以……”
李弓角平静地看着他:“他们想让我认罪?”
郭昌彬张了张嘴,他那位多年的老友透露出的“条件”之一,便是大块头认罪伏法换取特战队员追认烈士。他不知道这个远远看上去比雄性大猩猩还要壮实许多的年轻人到底得罪了上层的哪位神仙,但从一个纯粹的军人角度出发,他内心深处很为李弓角鸣不平。这一个月的调查下来,几乎可以肯定代号“七星”的特战队员出卖了整个小队,“七星”近期只是离开过基地三天,其余的时间特战队员都是吃住训练在一起的,基地外守卫森严,外人根本进不来。所以郭昌彬可以肯定,除了“七星”外,军中一定还有相当级别的人涉案,否则收买“七星”的人不可能把“七星”的行踪掌握得如此精准。
李弓角只是静静地看着郭昌彬,直到郭昌彬尴尬地笑了笑,没有给出一个像样的答案,但他已经心中了然。
郭昌彬不愿在这个令自己进退两难的问题上多纠结,却又想多跟对面的大块头聊聊,话锋一转,接着道:“刚刚还没说完,你们家老三,听说是公安?”
郭昌彬调取过李云道的档案,他有些诧异,如果按照李弓角所述,李云道是跟李弓角同一年下山,那么才用了不到数年时间,李弓角口中的“三儿”就从一介白丁混到了正处级,而且是实打实的西湖市公安局副局长兼刑侦支队长的实权正处级。郭昌彬看过档案上的照片,跟李弓角相反,李云道身高和长相都偏向于斯文型,跟如同李元霸再世的李弓角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
“三儿啊……”一提起李云道,李弓角的脸上更不由自主地带着笑容。
“大师父说,三儿是在我们兄弟三人当中,会是成就最高的那个。”他憨厚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疑惑,“只是大师父说三儿命落南斗帝王星天府,十八岁前习武必死,所以从云道会说话伊始,就开始传授他四书五经,到云道十岁时,庙中藏书已尽被云道读完。我刚刚也说过,三弟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些书他读过一遍,用倒背如流来形容也不为过。我下山时,大师父曾说,授业云道二十五载,只为消其杀孽。天相命宫之术,我是不懂的,不过在方面大师父学识驳杂,我和徽猷都是不懂的,云道懂些,十力应该是得了大师父真传了。”
对于李弓角说的紫薇命宫一说,郭昌彬不懂也不信这些封建糟粕,他是生在破除封建迷信的新时代,将这些命理学说一律视作歪理邪说。郭昌彬笑了笑道:“你们家这个老三的确很厉害,三十岁的实权正处,而且是公安系统内的实权正处,这可是不多见啊!”
听到有人夸奖李云道,李弓角不由得很开心,咧开大嘴,憨笑点头:“我家三儿是个人才。”
听到有人夸奖李云道,李弓角不由得很开心,咧开大嘴,憨笑点头:“我就知道我家三儿肯定能出人投地,嘿嘿嘿,嘿嘿嘿……”
郭昌彬听得有些心酸,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帮这个看上去憨傻大块头做些什么,对于那些位高权重者的谋篇布局,他看不懂,也不想去懂,他这个年纪爬到现今这个位置,已经是得了老天爷的垂青,如今欣赏自己的老领导已经离世多年,他也不奢望能再往上挪一挪位置。
他默默地坐在李弓角的对面,给自己点了根烟,眯眼透过缭绕的烟雾,好像在看着对方,实际上双目毫无焦点——他的正义感无法战胜在体系中这么多年积累出的对权力的恐惧,他觉得自己能做的也就是能用仅有的权限让李弓角尽量在这里待得舒服些。
两人便这样默默地坐着,一人抽烟,一人望着抽烟的人沉默,就这样坐了许久,李弓角突然开口道:“谢谢。”
郭昌彬将烟头掐灭在积满烟头的烟灰缸里,嘲笑地苦笑着摇了摇头,神情颇是苦涩:“这个谢从何而来,反倒是我该谢谢你。”
“谢谢我?”
郭昌彬郑重点头道:“通过调查你,我才知道,什么样的军人才是优秀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员!”
李弓角憨笑:“我也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郭昌彬道:“在其位谋其职,只是很多人连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到。”他顿了顿,接着道,“我也一样。”
李弓角道:“你……你已经很尽职了。”
郭昌彬自嘲一笑道:“尽职?”他摇了摇头,自己在这所隶属军区的看守所驻扎了四十七天,其实第三十三天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离真相已经很近了,可是他不敢去推敲,抛开军区政治部副主任的身份,他就是一个出生在南方小镇的普通人,他有老婆,有孩子,有年逾九十岁的高龄双亲,他的双肩上承担着太多的责任,他不能让自己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受到牵连。这么多年看着身边的人起起伏伏,郭昌彬也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得罪了那些手握重权的人,而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作为一个军人最基本的荣耀感都被消耗殆尽后,人便如同抽空灵魂的躯体,只是一尊行尸走肉而已。
“郭主任?”李弓角难得主动开口。
“嗯?”郭昌彬终于从纷乱的思绪中抽身而出。
“你不用自责。”李弓角平静道,“你放心,即使我认罪,他们也动不了我。”
郭昌彬微微一愣,而后又苦笑:“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那些人的厉害。对不起,我明知道真相,可是我不能说揭开蒙住真相的那层纸,不然……”
李弓角感激地笑了笑:“其实他们也知道自己动不了我,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郭昌彬困惑了起来:“什么意思?”
李弓角憨憨地笑了笑:“意思就是我很快就要出去了。”
郭昌彬“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严肃道:“你可千万不能越狱,只要你反抗,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就会牢牢地摁在你的头上,说出去就是‘畏罪潜逃’。”
李弓角摇了摇头:“我会正当光明的出去,而且,我会用我的方式,为战友们讨回一个公道!”
郭昌彬急道:“你千万不要冲动!”在他看来,李弓角很可能是准备鱼死网破奋力一搏了,他想用道理来说服李弓角,可是却突然发现,无论是道义上还是利益的角度,他都没有任何理由能说服眼前的大块头。他了解过李弓角的战绩,由他参与的任务几乎是无往不利,他也知道这些“轩辕”成员每一个都是真正的军中高手,他们就是不携带任何武器,都是一部移动的杀人机器,他们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能化身边最恐怖的生命收割机。
一幅手拷和脚镣就想困住“轩辕”的人?郭昌彬此时才意识到,从一开始他就犯一个致命的错误。
李弓角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摇头道:“如果我自己想出去,一开始我就不会进来。接下来,该有人来把我请出去了。”
郭昌彬意识到了什么,突然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军区司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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