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一张一合的,陈图说:“没啥,就想跟你确认一下,那晚我们真做了?”
腾的一声,我的脸全烧了起来,瞪了陈图一眼,我骂了一句:“滚!”
陈图一下子笑了,他嬉皮着一张脸说:“我就喜欢你这个简洁奔放的答复。很少有人用单单一个滚字来代替滚床单这事的,你真有创意。我们真滚过,这我就放心了。”
我挪了挪身体,离陈图远了一些,又骂:“无耻。”
轻飘飘瞥了我一眼,陈图说:“说的什么话呢?我这算是提前给你标记,省得你这几年闲得慌,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浪费时间。反正我有预感,你以后会成为我媳妇儿,我就提前感受下自己的特权而已。”
这是多大的自信?
我翻白眼:“恐怕我所认识的男人中,就你最不三不四。”
凑过来,又是作死般在我耳边吹气,陈图的声音低低传来:“慢慢接触,你肯定会爱死我的不三不四。像我这样有事没事能给你说点情调话的男人不多了。”
我如果会个佛山无影手或者降龙十八掌,我早就把他拍去太平洋了!
伸手狠狠推开他,我不耐烦地说:“到底要去哪里表演跪榴莲,找个近点的地方,看完我好早点回去睡觉。”
正好绿灯来了,有些含糊地嗯了一声,陈图把身体摆正,又正儿八经地开车了。
他最后,把车停在南山医院的停车场。
我乐了,陈图这丫是怕跪榴莲把膝盖跪烂了会变瘸子吗,所以他带我来医院,跪完直接进急诊室?
抱着看热闹的畅快心情,我优哉游哉跟在陈图后面。
快十点半了,在外面夜色的笼罩下,白天熙熙攘攘的医院现在分外冷清。
上到三楼后,陈图带着我拐了个弯,穿过了妇科这个科室,他走进了一个类似档案室的房间里。
有两个中年男人候在那里,其中一个男的很快递上一个文件袋,他指了指一旁另一个人,冲着陈图说:“陈先生,这位是我们医院监督科的同事,由他见证是你本人亲自过来提请带走你的档案备份。这是你的档案。你再给我签个字确认是你本人来取,就可以带走了。”
拿起笔飞快地往中年男人递过来的单子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陈图把文件袋接过来,淡淡说了一句:“谢谢。”
挑了挑眉,陈图冲一脸懵逼的我说:“走了。”
出来时,我莫名其妙问:“陈图,你拿的什么?”
卧槽,我竟然没拿腔拿调喊他陈总,而是很顺溜喊他名字了。
耸了耸肩,陈图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等会再给你看。”
看他神神秘秘的,我算是识趣,没再问。
跟他并排走出来,再一次经过妇科时,我一个不经意扫了一眼,眼角的余光,一下子扑捉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邓关凤。伍小菲。
邓关凤是我妈,而伍小菲是我妹。
我来到深圳五年,最近一次与她们见面,是在去年。是去吃过一次饭。
不过那顿饭对我来说,不是个什么温暖的回忆,有的只是昭示着我对于她们而言是一个局外人,这足以将我所有内心对亲情的期待焚烧成灰的冰冷冷硬邦邦的残酷真相。
吃饭之前,是我一直没怎么联系的妈给我打的电话,她在电话里面,很温柔地喊我小一,她说我爸做大生日,会请很多亲戚和朋友,让我一起过去。那段时间我还在环宇当实习生,每天忙死忙活,我原本不想去,可是邓关凤那么温柔地喊我小一小一的,我那时候心还没彻底变成坚硬到刀枪不入的石头,我答应去了。
然后就收获了一次刻骨铭心的难堪。
当时,饭吃到一半,我爸一个朋友李叔随口问我的近况,我那时还没学会圆滑,问什么我就答什么,我说我刚刚深大毕业,李叔就说他有个侄子,过两个月就从加拿大留学回来,介绍给我。
我当时有些懵,张嘴正要推辞,我妈忽然挺大声地说:“李哥,你说你侄子加拿大留学生啊?这跟我们家小菲配啊。伍一自小不是我带,她性子不好,怕是配不上你侄子。”
顿了一下,我妈又一脸笑意说:“上次,我家楼下阿婆,说要把她老家开掘土机的外甥介绍给伍一,后来伍一愣是没瞅上,连去见面都不肯,她太挑,你们别给她介绍了。”
人群里面发生一阵舒心的哄笑。
我有些尴尬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所有人都在笑,坐在我对面的伍小菲更是笑得像朵花似的。
有些难堪地坐在那里,我绞着手指埋着头,拼命忍耐,好在我的眼泪最终没有掉下来。
因为我知道,不值得。
同样是邓关凤生的女儿,伍小菲就可以留在她的身边,接受她无尽的呵护和栽培,而我只配得到灰蒙蒙的青春,和无尽的来着一个烂人的骚扰。更可笑的是,在她的心里面,伍小菲就该找留学生,而我只配嫁给开掘土机的。
我没有鄙视哪种职业的意思,我也没有觉得留学生就高贵开掘土机就下里巴人,我在乎的是,邓关凤她就是觉得留学生高贵,应该留给伍小菲。开掘土机上不了台面,这才适合我。
后面,饭没吃完我就走了,招呼也没打。估计邓关凤没少跟亲戚朋友数落我不懂事,一点也不贴心。
我不贴心我知道,可是我也知道,一颗被冰冻掉的心,贴上去,得到的也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寒。我深知感情这玩意,低声下气去乞讨,只会自讨没趣,那我还不如铜墙铁壁孤独地活着。至少我不求,所以我不伤。
但是毫无疑问,我其实有点儿妒忌伍小菲。
这不,现在在我眼前,她不过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肚子疼,邓关凤就急得团团转,不断地缠着医生问东问西,那洋溢出来的关怀呵护备至,那散发出来的母性光辉,让我这个局外人看着,都不得不为之动容。
于是,我放慢了脚步。
错开我两步的陈图似乎感觉到我要掉队了,他猛然回头一句:“劳动节?”
可能是因为听到陈图的声音,下意识的,邓关凤回过头来,她看到了我。
四目相对,她略有迟缓,却也很快跟我招呼说:“小一?你怎么在这里?”
天知道,在吃了那顿尴尬的饭后,我多么庆幸在我出生的那一年,邓关凤还把我放在心上,她给我取名叫伍一,寓意以后可以大鹏展翅,位居第一的意思,她而不是敷衍地给我起个伍二或者伍三。
要不然,她喊我小二的时候,我转眼能穿越回到三国时代。她喊我小三的时候,我会觉得我是傍上了哪个香港富商还是老土豪。
我正晃神,陈图用手指轻轻碰了我一下,他压低声音说:“那个女人,是不是在喊你?”
从失神中缓过来,我没应陈图的话茬,而是疏远地对邓关凤说:“闲得慌,过来医院散散步。”
邓关凤从科室里面出来,她责怪地看了我一眼,站在距离我一米的地方,她怪责地说:“你这孩子,怎么嘴里面就没句让人好受的话呢。好端端的,来医院散什么步,真是从小没学好,啥话都能说。”
我浅笑:“嗯,没什么家教的孩子都这样。让你见笑了。”
脸色全变了,邓关凤有些尴尬地杵在那里,她搓着手一阵,像是为了缓和气氛似的,她指着陈图问:“这位是?”
陈图上前一步,与我并肩,他很快说:“阿姨你好,我叫陈图,伍一的男朋友。”
也就囫囵吞枣似的打量了陈图几眼,邓关凤张了张嘴,我猜不到她想说什么,我也不可能有机会知道她想说什么,总之伍小菲已经在里面用我听犹怜的声音说:“妈,我肚子好痛。”
脸上马上爬上了急急的神色,邓关凤急慌慌地说:“小一,先不跟你说了,小菲痛经,那孩子经不得痛,我去看看。”
即使我不愿意跟她多啰嗦解释一句,陈图不是我的男朋友,但她也没给我哪怕多一秒的时间去啰嗦,她转身走进了妇科科室里。
我看着隔在我跟她之间的那道门,不过是几米的距离,却像隔山隔海,远若天涯。
手垂下来,我嘴角扯出半缕自嘲的笑意,然后我毫无情绪含糊一句:“走吧,去看跪榴莲表演。”
坐在车上,我沉默着把车窗摇下来,夏天焦躁的风灌进来,我伸手捋了一下飞到我面前的发丝,不断地看着深圳这座城沉沉的夜色。记忆鱼涌而来。
即使我后来知道我不该乞求什么,可是我还是那么容易想起我大二那年阑尾炎,痛得打滚,同寝室的妹子好心送我去学校医务室,学校医务室处理不了,问我要家长电话,我忍着剧痛给了邓关凤的手机号,她收到通知之后,大概过了五个小时,我已经做完手术了,她才空着手来到。
她似乎没看到我满脸苍白,她一坐下,就嗦嗦叨叨地跟我说,她要带伍小菲去上舞蹈深造班,伍小菲偏要买那个红豆糕吃,买来之后伍小菲不愿意一个人独享,还要分一半给她,伍小菲贴心到让她感动巴拉巴拉一堆。提起伍小菲,她满脸宠溺。
我想,她说起这些的潜台词是,伍小菲让她觉得贴心,而我只能给她闹心,所以我不能责怪她,因为急着送伍小菲去上舞蹈班,而错过我的手术时间。
她走了之后,我托宿舍的妹子给我带回来三块红豆糕,我很安静地吃着,吃到最后一块我哭着往嘴里面塞,我才发现原来我并非是想吃红豆糕,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想的是什么东西。但是毫无疑问我知道我想要的,永远只能仰望,永远不可拥有。
至此之后,我再也不吃红豆糕。
我没有必要没事找抽找点东西来刺激我自己,触景伤情,再来一个自怨自艾。没人对我好,那我就别亏待我自己,要不然这漫漫长途,我怎么有勇气走下去,是不是。
就在我与回忆纠缠不休,陈图冷不丁来了一句:“劳动节,刚才那个阿姨是你的亲戚?”
我转过脸去,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然后我毫无情绪地说:“我妈和我妹。”
顿了一下看,我又说:“现在去哪里?”
陈图若有所思看了看我,他过了数十秒,才慢腾腾地说:“去我家。”
没有一丝贫嘴的余力,我看着陈图,略显无力:“我不去。你不愿意跪榴莲,就放我下车。”
突兀的,陈图的右手松开方向盘,他的手伸到我的头顶上拍了两下,他说:“你的电脑我带回家了,等会你可以顺便带走。”
那我确实得去。毕竟我觉得,我除了这些省吃俭用买来的身外物,我其实一无所有。
哦了一声,我没再吭声。
一路沉寂。
当电梯的指示灯显示18楼,门一开,我随即走出去,与陈图拉开了一米的距离。
可是我才不过多久了两步,陈图忽然在背后轻唤了一声:“劳动节。”
我应声回头,正要问他啥事,陈图突兀伸出手来抓住我的手,他将我往前一拽,由于惯性,我整个身体急促倾了过来,陈图的臂弯环成一个圈,他说:“你可能需要一个拥抱。”
我很漠然很漫不经心的笑了。
像是满血复活了那般,我仰起脸来看着陈图,讥嘲:“我第一次遇到能把吃别人豆腐吹得自己那么高尚的男人,我真是三生有幸。”
陈图的眉头耸动了一下,他加重力道将我禁锢住,他的脸凑过来,若有若无蹭了一下我的脸,振振有词说:“随你怎么说。反正抱一下可以增进感情。”
我直接用手肘往他的小腹上一顶,又赏他一脚,趁他吃痛,一把将他推开。
说实在话,我知道我真喜欢上这个贱兮兮的男人了,但喜欢归喜欢,喜欢他不代表我会因为喜欢他而选择犯贱。我跟他不是情侣不是夫妻,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算是个什么破事。
冷冷的,我说:“下次再动不动吃我豆腐,我直接上菜刀砍你。我这人不仅仅演技超群满嘴谎言人品不佳,我还有病,发作起来连我自己都打。我要真不小心砍死你这么个青年才俊,国家就少个社会栋梁…。”
我的话还没完,陈图忽然伸出手指竖着覆在我的嘴唇上,他的声音沉下去:“好了,你不是那种人。”
说完,陈图弯下腰去提起刚才被他丢在地上的那袋榴莲,他随即展露笑颜说:“走,给你表演跪榴莲去,让你乐呵乐呵。”
走到一道看起来昂贵无比的门前,陈图按了密码,门开了。
才刚刚走进去,我就感觉,我要被闪瞎了!
靠靠靠,看来当有钱人不错嘛。啧啧啧,那么宽敞的大厅,就跟电影银幕似的大电视,让人醉生梦死的欧式沙发,还有贼亮贼亮的大理石地板。
我真想直接扑到沙发上来个葛优躺,然后冲着陈图说:“小二,给本大爷来点啤酒和炸鸡。”然后陷入醉生梦死的超凡享受中。
正当我yy得不能自持,陈图推着我往前走,又把我整个人按坐在沙发上,他把榴莲随意丢在茶几上,他转身去开那个我眼馋了很久的四门冰箱,给我拿了一瓶矿泉水。
拧开后,才递给我,陈图说:“喝点水。”
他那么好心给我拿水,还帮我拧开,我怕我无福消费,说不定我喝了,明天黑白无常就来找我玩儿了。我还年轻,很多有意思的玩意没享受够,我不想那么早死。
把水随意顿在茶几上,我有些不耐烦地连续问了两个问题:“我电脑在哪里?什么时候开始跪榴莲?”
陈图却一脸淡然,他说:“不急,我还有些事要跟你沟通。你看看这个。”
说完,陈图把他刚才从南山医院拿过来的文件袋递给我。
其实我早就对那份文件好奇到不行。
毕竟当时陈图去取时,医院那边手续挺严谨。以我这样的脑回路,我是真的想不到到底是什么资料,才会特意安排监督人员在场作见证。
接过来,我挺猴急地拆封口纸,问他:“这是什么?”
陈图瞥了我一眼,他的脸色变得微微一沉,语气淡淡,他说:“我的秘密。”
我的手顿住,愣住几秒,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嗯?”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陈图说:“我想跟你好好聊一聊,五年前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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