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所以我大舅昨天晚上是专门跑到你家请教你了啊廖叔叔?”
“那可不,特别低三下四地在我房间里虚心请教我一晚上呢,大清早一个人回家了,我估计他是去找你舅妈谈心去了,果不其然,两个人晚上都不会回来吃饭了,下午还忽然打电话让我把你从老宅接回来明天早上送你去上学……”
“那他们俩今天晚上不回家吃饭是去干嘛了呀……”
“咳,这种事小孩别多问,再玩会儿游戏上楼睡吧……”
此刻的家中,一块坐在晋衡家的客厅里头暗戳戳地说着话,廖飞云今天帮这会儿还没回家的两口子特意去老宅接了长鸣小少爷回市里,所以此刻正和这孩子躺在沙发上一边玩游戏一边使劲地诋毁某个这会儿人不在这儿的大舅。
而被廖飞云的话搞得半懂不懂的晋长鸣疑惑地点点头,等过了几秒,这脑子挺机灵的小子才忽然笑眯眯地开口道,
“哦~~我知道了哈哈,他们俩其实是出门约会去了吧,我舅妈可真厉害,终于把我大舅给搞定了哈哈……”
“切,不到最后还不知道谁搞定谁呢,你大舅这小子也是平时看着不吭声,其实……算了算了我和你个毛孩子说这个干嘛……诶,话说你这小子到底是跟谁姓的,成天帮着你那个神神秘秘的男舅妈算计你大舅是不是,他给你灌*汤了啊……”
廖飞云疑惑的嘀咕引得让长鸣小少爷顿时笑了,等摇摇头又仔细想了想他才特别诚恳地笑着开口道,
“才不是呢,谁对我大舅好我才向着谁,我妈说了我大舅难得喜欢上个人不容易,这个要是跑了,后面真得一个都不会再有了,所以我当然要努力帮帮他们啦……”
“哟,小词还拽的挺溜……不过晋淑什么时候和你说这话了?”
“我做梦的时候她告诉我的,我最近做了好多好多梦呢,我还梦到我大舅年轻的时候了,他手里抱着一个小宝宝正好要去一个地方,但我确定那肯定不是我,然后还有我爸爸,我爸爸长得挺高的挺帅,还有很多看不清楚脸的人跪在地上管他叫……叫祟什么来着……”
手上的游戏机一个没拿稳摔在了地上,本来只是随便问问的廖飞云脸色煞白地瞪着面前无意识说出那些话的孩子,等看见晋长鸣因为他的失态而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廖飞云这才赶紧看向一边咳嗽了一声,又皱着眉一脸无语地来了一句道,
“…你这又是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小孩子家家别成天胡思乱想……碎什么碎,你爸他又不是碗还能给碰碎了,他那种臭不要脸的……”
因为情绪有点激动,所以也没注意这还当着孩子的面呢口不择言的骂了某个早死了的王八蛋一句,廖飞云这话让晋长鸣顿时有些表情复杂地低下头,毕竟哪怕再早熟懂事,其实说到底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时不时还会想想身世这种事。
可廖飞云从小几乎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自然也不可能在这种事随便骗他,所以当下这孩子压低声音又显得有点伤心失望地问了一句道,
“啊……原来,原来我爸爸他真是坏人啊……怪不得舅舅和祖爷爷从来不和我说他呢……他是不是当初不要我妈妈和我……把我们都扔了啊……廖叔叔,你能不能偷偷告诉我啊……”
当着人家的儿子的面随便说人家爸爸的坏话,这种缺德的事廖飞云当然也不想做,可是看晋长鸣这小子一副可怜巴巴的盯着自己的样子,他皱着眉沉默了半天还是吞吞吐吐得开口道,
“我和你说了,你可不能回头告诉晋衡……”
“为什么啊?”
“他不准我告诉你这些东西……知道了……他得和我发火……”
“好,我保证不和我大舅说……”
“……恩,所以你也别告诉你祖爷爷和你大舅做过这种梦了,他们俩心里比谁都不想提这件事,而且你祖爷爷那会儿其实也很多事都不知道呢……你姑且记着一点吧,你妈妈是个好女人,她对自己的孩子,家人和人都付出自己的全部,但你爸他这个人吧,特别不要脸算了,人品还很有问题……”
“怎么……怎么人品有问题了啊……”
“还能怎么人品有问题,你大舅那会儿才十几岁,这个王八蛋找一堆人去害你大舅,还毁掉了对你妈妈甚至是对很多人的命都非常重要的一件东西,你大舅这么多年都过得这么辛苦,不怪别人怪你爸爸和他手下那帮孙子,幸好晋衡自己争气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地把所有后果都一个人承担了下来……所以你以后再梦到这帮叫碗还是叫祟的,使劲往他们脸上吐唾沫星子不用客气,这些人渣统统没一个好东西……”
被廖飞云看上去真有点动怒的样子弄得不自觉想起了前两年晋衡整天躲在楼上书房里不见任何人的孤僻样子,晋长鸣一时间眼睛都红了,用力点点头保证以后要是再梦到这些欺负自己大舅的坏蛋,一定把他们打的满地找牙。
而见这小子总算是被自己安抚了过去,半吓唬半哄的和他说了这么一堆的廖飞云也稍稍松了口气,紧接着才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有些无奈地开口道,
“行了行了,赶紧上去洗澡睡觉吧,我今天和你说的你当做没听见,你以后都听话点算是帮你大舅的忙了……话说你明天要交的作业之前都放在哪儿啊,快收到书包里去,别给忘带了……”
“恩……那我上去了,廖叔叔……你也晚安……”
情绪十分低落的晋长鸣这么说着飞快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往楼上跑了,廖飞云见状也没拦他,只说了句上楼当心点,等这孩子彻底走了,人高马大的年轻男人才长叹了口气,又心里发苦地独自蜷在沙发上望着旁边低声喃喃道,
“唉,骂是骂的痛快了,可我现在在这儿马后炮又有什么用呢,当初还不是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淑姐,你哪怕是和我随便说句话也好,什么时候……也来我的梦里走走啊……”
……
光线调的十分适中的西餐厅内,素雅的桌布上正摆着漂亮的茶花和精致的餐碟。
靠着落地窗能够保持最大私密空间的白色小花墙后,挽起衬衫袖口,露出小半截泛着青色血管的腕骨的秦艽正低头一点点吃着面前盘子的东西,等注意到面前坐着的晋衡似乎胃口不佳,还很隐晦皱了好几次眉,秦艽才抬起头冲他笑着挑挑眉道,
“干嘛今天一定要迁我,你明明不喜欢吃西餐。”
“我记得你很早之前和我来过一次,那次你比之前胃口好一点。”
“……”
“所以你喜欢好,不用管我。”
还是头一次会这样明确地会和秦艽表示出这样的周到体贴,气氛不错的两个人这么说着也都没有再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加上自从正式住到一起后晋衡和他很少会出来吃外食了,像今天这种两个人单独出来的正式约会其实也已经很久都没有了。
恰好这时,据说也是晋衡某位朋友的餐厅股东赵晓澜先生还隔着电话托自己的员工给他们送了瓶价格十分昂贵的红酒过来,而本身并不喜欢接受这种贵重的礼物的晋衡皱着眉刚想直接拒绝,接着想到些什么的他还是主动询问了面前的秦艽了一声。
“你想喝吗?”
“我还好,不过这也是你朋友的一番好意,别总是什么事情都想也不想拒绝掉,别人会觉得很没面子的,下次你也送点东西还个礼给他行了。”
秦艽的建议总是听上去非常恰到好处,至少当他撑着头随性地笑笑,并语调懒散给人一点意见的样子的确非常具有魅力,而且是一种即使身为男性,却依旧能和身后那一墙的鲜花完美融合在一起的特殊美感。
而后知后觉地察觉得秦艽今天身上似乎总有一种若有若无,却也隐约能被嗅出来的香味在,过了会儿并没有把这一点放在心上的晋衡才疑惑地点点头回了他一句。
“恩。”
两个人这么商量完,那瓶昂贵的红酒最终还是收下了,餐厅的招待替他们醒酒之后,平时都很少喝酒的晋衡和秦艽才一起趁着气氛不错说了会儿话又喝了点,只是秦艽明明喝的很少,嘴唇和后颈处都随着酒精的渲染开始变得色泽鲜艳起来,甚至染上了一丝丝情/欲味道。
而在晋衡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身体哪里不太舒服时,眼底眼梢都透出股如烟青色丝绸般婀娜缠绕的媚气的男人才忽然将手指抬起来按了按自己泛着粉的脖颈,又闭上眼睛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唇。
“你怎么了?”
“没事,我最近一直不太舒服,明天去拿点药会好了。”
“那我明天找时间陪你去。”
“恩。”
两个人说到这儿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秦艽之后喝了点水,看上去似乎是压下了那股让他很不舒服的感觉。
而上来之前已经嘱咐过门口的招待不用随时来打扰,用完餐一起安静地享受着这一会儿和他独处时刻的秦艽望着窗户外面的夜空出了会儿神,等察觉到近在咫尺的晋衡似乎在看自己,他这才眯起眼睛又对上青年的视线稍稍勾起了嘴角。
“我发现你的耐心和记忆力都很不错,陆老师家里那么多的旧书都是你一个人这些年重新整理默写出来的吗?”
“恩,偶尔空闲的时候。”
“可那些乐府,药经和史学书籍如果重新整理不是会很麻烦吗?要重新具体考据年代也很花功夫吧?”
“按照它们本来的顺序来可以,多花点时间能解决的事本来也不会是特别困难的事。”
“这也是晋淑教你的?”
“她对这一类东西确实很在行,但她从来不会去让我接触这方面的东西,甚至我只要问问她,她都会很排斥或是紧张。”
“那你为什么现在……”
“她不在了,有些事总要有人接着她继续去做,不是我去做,也会是别人去做,我只是帮她完成一些没来得及做完的事。”
这个回答听上去总觉得有些意有所指,秦艽一时间不确定晋衡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什么,而由此忽然想到来之前他们聊起的另外一件事,秦艽只歪着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事,之后忽然将手指落在桌面上敲了敲又似笑非笑地问了他一句。
“那你又是怎么猜到……冯至春其实是我亲生母亲的?”
这个问题来的突然,但晋衡也不是全无准备。
至少今天他之所以会决定和秦艽开诚布公地说这一切,说明他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心能让面前的人对他说实话,所以想了想,脸上并没有太多多余情绪的晋衡还是显得挺淡定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慢慢开口道,
“之前也不是很确定……但我去过她家几次,她每次提到你的态度都很奇怪,如果她只是作为暂时领养你的养母抛弃了你,不至于会像现在这样紧张焦虑又非常过意不去,所以我之前找人去你呆过的几家收容所大概地问了问,对了下具体年份才确定下来,她应该是在你很小的时候遗弃了你,后来又出于某些原因把你给重新领养了,可你一开始应该不知道这件事,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才让你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晋衡的猜测从某种程度上几乎和当时的情况完全吻合了,坐在他对独自面出神的秦艽一时间也没说什么,等过了许久他才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扯了扯嘴角又回忆着道,
“差不多是这样,她刚开始把我接回去的时候,我确实不知道她是我母亲,我嘴上管她叫阿姨,在心里其实却也很希望她是我的亲生母亲。”
“后来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她的丈夫看上去并不喜欢我,还有点看出来我并不想表面上那么乖顺懂事,其实我明明很努力地想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一个正常人的样子,但是很遗憾,和你一样并不是所有人都吃我这套……一两年之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儿子,所有的事情也开始不一样了,有一次我真的看那个孩子不顺眼,烧了点开水又把他给抱了起来,这期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想做什么,可能是很想弄死他一了百了吧……”
“可后来水没烧好,她会回来了,所以我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呆在她家,有时候出门故意偷点东西塞在某个角落想害他们一家都被警察抓走,有时候心情不好继续使点手段折腾他们俩的儿子,但是久而久之,我骨子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还是被他们发现了,他们想把我送走,然后我当着冯至春的面,故意用刀子把自己的脸和脖子给划了,让他们的老邻居们都以为他们夫妻俩平时在虐待我,还要把我扔掉……”
要向自己喜欢并且格外在乎的人亲口承认这种歹毒又恐怖的心思确实不太容易,至少秦艽之前其实还是尽量会在晋衡面前维持一个比较正常的心理状态的。
可显然,多年前还孤身处在黑暗之中,面对任何事都无比偏激自私的他并不是那种即使处于不好的环境也能善良无私到让人同情的人。
相反更多时候,为了能满足自己歇斯底里,无可救药的内心,他总是很扭曲也很阴暗,甚至无时无刻都想从别人手里抢夺一点自己从来没拥有过的东西才好。
“你去看过精神方面的医生吗?他们没发现你当时的情况不太对?”
“没有,谁会在那种情况来管我到底是怎么了,冯至春后悔死把我接回来了,如果让我彻底死在外面从来没发生过这些事可能比较好……”
“然后呢?”
“然后……我走了,可我每天还是坚持给他们一家找点麻烦,有的时候是往他们家院子里扔点石头,有的时候是去把她丈夫停在门口的自行车给故意弄坏,结果有一天晚上我回去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家的院子居然从外面被人打开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推开门走进去想看看,然后我看到我的养母,或者说我的亲生母亲,还有她的丈夫儿子都躺在院子里,还有三个手上拿着刀子的人正准备逃走……”
后面的事情显然已经不用再说了,晋衡到这里没有再详细问下去,毕竟在那个信息相对封闭的年代,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亲手杀了人这种事一定会引起巨大轰动,不见报不被媒体过度发酵那几乎也是不可能的。
而联系到秦艽如今的年纪和他之后在监狱里度过的那么多年时间,晋衡一时间只心情微妙地皱了皱眉,许久才看着他迟疑着开口询问道,
“你在监狱那几年是怎么自己调整过来的?你现在的状态和你形容的样子其实并不太一样……”
“养盆栽,织毛衣,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么……有时候太无聊了,心情也不好会做点别的打发时间,偶尔一个人对着墙反思一下自己的某些行为是不是确实不太正常,以后再想去做会稍微控制一下,不能随便吓到人……不过上次好像还是吓到你了。”
充满画面感地描述着自己精神状态最糟糕的几年是怎么在牢狱中度过的,秦艽这么说着好像也不是特别在意的样子,说完还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而经过今晚也算是清楚了为什么秦艽之前面对他总是行为反常又诡异的真实原因,晋衡一时间倒也没有特别的排斥他在自己面前总想表现的像正常人一点的想法,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情徘徊在心头,一时间甚至有点难以仔细形容。
“对我这样的人刚刚才表达过意是不是心里还挺困扰的?”
“还好。”
“……”
“你如果以后都能做到像现在这样不出门吓人,只在家里吓我,其实我也不是很介意。”
“……”
“善良又有同情心的人谁都会去欣赏,可不善良也没什么同情心,心情不好只会自己躲起来,每天都在努力学会不去伤害别人的人也有他自己的闪光点,曾经的那些事情不是你永远的污点,你有错,可你母亲也未必可以对你变成当初那样推卸责任,我决定和你在一起并且共同生活已经快半年了,除了没有夫妻生活,我想我们已经和任何一对寻常夫妻没有区别了,所以你也应该对自己,对我都有点自信,我比你想象的要喜欢你,也离不开你很多。”
难得会和人说这么多话的晋大少这话听着不仅相当严肃还有点说不出的可,秦艽一时间表情有些古怪地盯着他,居然也没有表现的很轻描淡写地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
而皱着眉的晋衡见他老不说话,只是动作缓慢地从自己的位置站起来,又走到自家神经病先生径直坐下,并在口气有些紧张地来了一句过来点之后,俯下身在夜空下的窗边给了秦艽一个难得主动,过程却相当不错的一个吻。
“别乱动。”
“……恩。”
仿佛连着血肉与灵魂的金属舌环伴随着秦艽被晋衡亲吻的动作而色/情摩擦过两人的舌尖和口腔,脸色有些泛红的秦艽眯着眼睛发出一丝不太明显的呻.吟声,因为疼痛和折磨造成的精神满足感让他一时间竟然无法察觉他的手指骨已经快被自己的手给捏青了。
而强压下心头一口口把晋衡都吃掉的血腥想法,或者干脆找个有很多人看着他们的地方给晋衡口/交一次的变态欲.望。
尽情享受着这种做个正常的人能被自己喜欢的人永远珍惜和喜欢的美妙感觉,身心得到莫大满足的秦艽好一会儿才感觉到晋衡温柔地抱住了自己,又听到自己心口里隐约燃烧的心火深处发出一阵遥远又恐怖,他几乎都已经快记不清的童谣声。
【蛇郎的心,灯台的油。】
【谁在哭呀,娃娃的头。】
【拨浪鼓打转,你可别听他的话。】
【小心他要吃掉你,信他的才是大傻瓜——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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