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上的马尾辫 三十一，又见江宇峰

    周六的下午，阳光洒在校园里，整个校园里都暖洋洋的。进入到十一月份之后，阳光在这个中国中部的城市就显得特别珍贵了，一天里面也就只有中午和下午这几个小时的短暂时光是温暖的，其余的时间总是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躲在寝室里睡懒觉的同学从床上爬了起来，朝窗外一看，兴奋地大叫一声，然后呼朋唤友，或是去打球，或是三五成群地去市区逛街，当然，大学校园里怎么能够少了一对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他们牵着手在校园的路上逛着，他们总是低着头肩靠着肩窃窃私语，偶尔抬起头来四周看看，脸上也是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校园的足球场上，一群男生在拼命地追逐一只足球，而场地剩下的部分，则被一对对恋人所占据，他们席地而坐，铺上一张报纸，上面放上一些零食，或者干脆什么也没有，两个人就这样面对对坐着或者躺着聊天，无论如何，他们都轻松惬意，心情舒畅。一个暖洋洋地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当然，这么好的阳光，少不了许多同学将自己的被子从寝室抱出来搭在阳台上，学校在每个宿舍楼下都安装上了支架，牵好了铁丝，于是一到下午太阳最好的时候，各种各样颜色和花纹的被子就像展览似的挂得满校园都是，女生的被子总是少不了卡通人物或者动物世界，而男生的被子则显得单调而又朴实，有些男生的枕头则黑得发亮，一看就是几个月没洗过，在枕头中间的位置几乎看不到枕头原来的颜色，在被子上屁股那个位置，整个的花色都已经磨得差不多全掉光了。不管如何，这些晒了一下午阳光的被子，等到傍晚时分各自收回之后，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散发出同一种温馨的味道，那就是阳光的味道。

    刘华的被子从来不晒，因为这个时间他要不就在床上睡觉，要不就在网吧打游戏，实在没有时间来做这些闲事。每次奇白石走进他们寝室，坐在他床头的时候，都会感觉到一股馊味从刘华的被子里发出来。奇白石骂道：“这么臭，你晚上能睡着吗？”刘华总是拍拍被子说道：“唉，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味道，习惯了。没有这个味，我才睡不着呢！”

    奇白石也从来没有把自己的被子拿出去晒过太阳，但是他有两套被单，只要脏了，他就随时会换，把自己搞得整整齐齐。刘华每次看见他换被单和被罩，都会嘲笑他：“你嫁给我算了，给我洗袜子。”

    今天虽然是周六，但是校队还是有训练。

    教练张国强从学校领导那里领了命令，今年成绩还要再提高。他已经立下了军令状，开弓没有回头箭，不上都不行了，何况，他对今年校队的成绩也抱有很大的期待，特别是昨天数学学院对阵成教学院的比赛中，冷航超强的实力又给他增添了不少信心。当然，除了冷航外，萧隶的表现也是一如既往地出色，他对全队调度和调整的水平已经超出其他选手太多，就算是冷航也是望尘莫及。从帐面上来看，成教学院上一批优秀队员毕业之后，他们的实力已经下降了很多，可是萧隶的存在让其他任何一个学院都不可能忽视他们，萧隶结合自己队友的特点，将他们的长处尽量调动起来，最终率领成教学院打进了决赛。昨天的比赛，成教学院一直坚持到最后，那十分的差距始终无法追上，才最后落败。但是面对冷航的数学学院，这个差距已经是在可容忍范围之内了。而冷航在小前锋位置上仍然是无敌的，他能破掉任何一个人的防守，如果说萧隶在得分后卫的位置上还有奇白石与他一时瑜亮的话，冷航在小前锋的位置上目前是没有对手的。

    除了冷航和萧隶的突出表现之外，张国强还特别欣喜数学学院大前锋赵侃的进步，那个小子在萧隶的调教下，不管是技术还是战术配合，跟三个月前相比，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当然，除了赵侃，成教学院的中锋鲁天勤也是一块璞玉，值得挖掘。所以，昨天比赛结束之后，张国强就告诉萧隶，让鲁天勤下周一到校队报到，跟队训练。

    因为昨天比赛的原因，所以张国强允许数学学院和成教学院的校队队员休息一天，今天的任务主要是调教新队员。

    张国强走进体育馆，里面已经响起了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以及球鞋与地板摩擦的尖叫声。听到这两个声音，张国强就像注射了兴奋剂一般，浑身有劲。他走进去一看，心里不禁一喜又一叹。喜的是萧隶和赵侃没有偷懒，今天也来训练了，新来的鲁天勤则有些腼腆地在篮下给他们捡球；叹得是所有队员中唯有冷航没有出现。

    张国强将队员召集在一起，笑了笑，然后说道：“今天有一个新队员加入，他是成教学院的鲁天勤，大家欢迎。”大家看着鲁天勤鼓起了掌，萧隶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鲁天勤脸不禁红了起来。

    “很高兴在这里看到了萧隶和赵侃，虽然今天我允许他们休息，但是他们仍然坚持来了。在这里，我要总结一句，昨天的比赛不管是输还是赢，双方都使尽了全力，很精彩。希望你们好好训练，在省大学生联赛上有比这场比赛更精彩的表现。”

    奇白石和张小奇他们都为萧隶、鲁天勤和赵侃鼓起了掌，赵侃能够跟师哥萧隶一起受表演，不禁有些受宠若惊。萧隶天天指导他训练，对他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不过，赵侃不知道为什么，对萧隶的感情反而比对冷航的感情更近一些。

    张国强教练接着说道：“我们已经为省篮球联赛训练了很长时间，眼看着比赛就要开始了，大家都要咬紧牙关，不要放松，去年我们就差一步就可以成为冠军，今年更要努力！”

    张小奇说道：“听说吴若甫已经毕业了，江城理工大学好像也没有比他更强的吧？”

    张国强看了他一眼，他感觉到队员们似乎都在心里呼了一口气。吴洛甫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他们的心头，就算是去年战胜过他一次，但是面对这么强的选手，无论如何，都是不敢放松的，还好，时间打败了他，让他毕业了。

    张国强笑道：“你的情报很准，不过，只有一半是正确的。”

    大家不禁紧盯着张国强，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张国强又笑了笑，说道：“据可靠消息，吴洛甫已经成为江城理工大学的一名研究生，从今年九月份开始，他又可以为江城理工大学效力了。”

    队员们的心情，就像是昨天刚刚宣布今天的期末考试开卷考试，于是玩了一个通宵的电脑游戏，结果今天老师又宣布是闭卷考试一样。从谷峰跌望谷底，大家心里一下子沮丧起来。有一些人已经沉不住气地叫道：“这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张小奇一脸苦笑地说道：“那个王八蛋这么强，毕业了就应该去打CBA，上什么研究生。”萧隶则皱了皱了眉头，说道：“一定是江城理工大学不愿意放这个好苗子，中间估计有什么协议，让他能够再留三年。”奇白石则笑了笑：“这下子，冷航不能偷懒了。”

    张国强看着他们的交头接耳，笑了笑，说道：“安静一下。不管是真是假，我们立足自己，敌动我不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了，我们去年已经打败过他们，所以看看你们这窝囊样，应该要对自己有信心！”

    奇白石说道：“我们不是怕他，我只是感觉这个吴洛甫有些阴魂不散。”

    大家笑了起来，萧隶心想：“原来奇白石也对吴洛甫有三分惧怕。”

    张国强笑道：“不用怕，不管有没有他，大家努力训练就是，我们要是比去年更强，那我们还怕什么？”

    萧隶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赵侃实力不俗，进攻手段更多于今年毕业离开的王俊杰，他可以顶替王俊杰的大前锋位置。可是在中锋位置上，如果不是忽然发现鲁天勤这块璞玉，那这个位置上能用的只有体育学院大二的武智强，他的表现，只能用差强人意来形容。在与其他学校的几场热身赛当中，偶尔赵侃还要客串一下中锋。鲁天勤刚刚进队，离大学生篮球联赛只有两个星期的时间了，他能顶替原来的台柱子曾强吗？萧隶看了鲁天勤一眼，那小伙子满脸地期待与兴奋，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萧隶点了点头：“短时间内别的方面不行，至少身体要比曾强要壮实很多。”至于其他位置，萧隶牢牢占据首发控球后卫的位置，奇白石则是首发得分后卫，而小前锋位置上，冷航也是无可替代的。

    训练结束之后，奇白石正要离开体育馆，萧隶喊他：“等我一起走！”

    他俩并肩离开体育馆，走在校园的主路上，秋冬之交的白天越来越短，六点刚过，天色已经变黑，学校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一阵寒气袭身，奇白石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将外套的拉链向上拉了拉。

    “你认为我们今年队伍的实力怎么样？”萧隶开门见山。

    奇白石笑道：“你要听实话吗？”

    萧隶笑道：“你会说假话吗？”

    奇白石说道：“整体上来看，似乎跟去年相差不大。但是，说句实在话，我们学校不在省城江城，吸引不了人才。”

    萧隶抬眼看了他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奇白石伸出右手的食指，在空中划了一圈，说道：“庙太小，龙王不愿意来。”

    萧隶点了点头，说道：“二级院校，又不在省城，发展上肯定展不开手脚。没有办法。你的意思是，你见识到其他学校的新生实力很强吗？”

    奇白石笑道：“是的，至少见识了一个。”

    萧隶耸然道：“能被你看得上眼的，那肯定很强了。”

    奇白石说道：“所以，其他学校在进步，如果我们原地走，那就是在退步了。”

    “虽然赵侃和鲁天勤是新人，但是至少你我和冷航都比去年进步了。”萧隶觉得奇白石太悲观。

    奇白石指了指萧隶，说道：“进步的只有你和我。”

    “冷航呢？”

    “年龄进步了，技术还是很优秀，态度退步了。”

    “这倒是实话，今年以来，他的训练都有问题。而且，名声不好。”

    “我们都知道，天道酬勤。”

    “说到这里，我想起来张导曾经拜托我一件事。”

    奇白石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事？”

    “他也发现冷航的态度有问题，所以想让我想想办法跟他聊聊。”

    “你聊过了吗？”

    “聊过了。”

    “效果怎么样？”

    “新盖的厕所，香三天。”

    奇白石笑道：“像冷航这样极度自负的人，他能让你跟他聊聊，就已经很看得起你了。不过，聊天这种事情，也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那你有什么建议？”

    “把他打趴下。篮球场上的事情，篮球场上解决。聊天要是有用，这个世界少了多少屁事。”

    萧隶笑道：“我也知道。只是大家都是队友，对位上也不是重合。你看上次训练赛，你一防他，他就认怂，你不防他，他就装。反正不跟你好好打，你也不能追着他打，毕竟打的位置不一样。就算是你打败他了，他也觉得在小前锋位置上，没有他人。”

    奇白石不再说话，低下头来。刚刚在篮球馆训练的热气渐渐消散了，冷气慢慢罩满全身，接着钻进了衣服和裤子里，双腿渐渐冷了下来，特别是膝盖，就像不是自己得了似的。原来的时候，每次回到寝室，奇白石都会把刘华的开水瓶偷偷摸走，然后倒上满满一盆，拿毛巾沾了热水，拧干后，将毛巾敷在自己的膝盖上，那冰凉才会慢慢融化。刘华一开始还对他大叫大嚷，说他拿寝室当足浴房了，要不要给他按摩按摩之类的。他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奇白石偷自己的开水瓶，可是实在是防不胜防，而且也不能因为一瓶开水，就把开水瓶抱在身上出去找女生约会，于是他下午到学校锅炉房打水的时候，将奇白石的开水瓶也带上，给他也捎上一瓶。

    过了一会，奇白石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着光，充满了笑意。萧隶知道他有方法了。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一个高手吗？”

    “记得，江宇峰。”

    奇白石点了点头，说道：“对，就是他。他绝对是冷航的一个对手。”

    “你是想从校外找个人来打败冷航？”

    “是的，篮球场上的事情，就在篮球场上解决。”奇白石坚定地说道。

    “你确定他能够打……”萧隶觉得打败这个词不好听，毕竟冷航是自己的队友，“能防得住冷航？”

    “打败不敢说，但是绝对旗鼓相当。”

    “这个程度，也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奇白石高兴了起来，说道：“我打电话问问他，看他什么时候有空，抽时间来我们学校玩一趟，然后跟着我们球队训练一次，让他跟冷航来一次较量。”

    “这事，可行吗？”萧隶总是对江宇峰的实力抱有怀疑。

    奇白石笑道：“你放心，如果他搞不定冷航，那就说明就算是冷航不训练，在整个省的大学生中也找不到对手了。那就让他这样吧。”

    萧隶点了点头，默默地走了一会，忽然笑道：“你说，咱俩这样合计算计自己的队友，合不合适？”

    奇白石白了他一眼，说道：“不还是你拉我下水的？去年也是，你我合计，让你们学院把冷航打败。”

    萧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是你说的，孙刘联合打败曹操，那曹操实力强大，赢是理所当然，输也要输得让他心服口服。”

    周末的整个训练，冷航都没有出现在篮球馆里。他给张国强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周五的比赛后感冒了，正在打吊针，请两天假，周一就回来训练。

    周一的训练课上，冷航走进篮球馆的时候，看见了两个陌生人，一个是成教学院的鲁天勤，一个是长手长脚的江宇峰。他第一眼看见江宇峰，心里就有一些不喜欢他。这个人身材瘦削，骨架奇大，臂长异于常人，双手一展开，骨节突出，十指奇长，就像是刚刚练完了九阴白股掌，冷风嗖嗖。

    “这是谁？”冷航悄悄地问赵侃。

    赵侃一脸茫然，说道：“不知道，好像是奇白石的朋友。”

    “那怎么能让他在篮球馆玩？”冷航有些不满。

    张国强将冷航喊到身边，问道：“冷航，你感冒好些了吗？”

    冷航脸一红，教练没有戳穿他的谎言，他赶紧点了点头，说道：“没事了，休息两天就好了。”

    张国强一笑，说道：“那好，你热热身，一会打一场队内比赛。”

    冷航疑惑地看了张国强一眼，问道：“怎么今天要打队内比赛，上周不是才打过吗？”

    张国强点了点头，说道：“今天奇白石的朋友过来，他想见识一下我们校队的实力。”

    冷航心里一阵酸：“这奇白石，好大的面子，来了一个朋友，就要让我们校队打场比赛给他欣赏。要是他每天都来个朋友，我们岂不是要累死？”他不再说话，转身走到旁边的场地上开始热身起来。

    江宇峰早已经注意到了冷航。

    “这个就是冷航了。”奇白石悄悄地告诉他。江宇峰不说话，轻松地做着投篮。

    冷航一边做热身，一边看着远端的江宇峰。眼看着江宇峰的技术动作，似乎除了身形异于常人外，似乎也没有什么亮点。只是队内的比赛，有一个外人在场，总是感觉有那么一点点奇怪。

    “好了，集合。”张国强喊了一声。

    所以队员站成一排，冷航惊讶地发现江宇峰也站在队伍中间，他站在奇白石身边，目不斜视，一脸平静。

    张国强说道：“今天有客人来，而且今天的队内比赛，我们的这个客人也要参加。”大家张大了嘴巴，从来没有听过有外人参加队内比赛的。这个既然是奇白石的朋友，那自己水平不低，奇白石邀请自己的朋友到校队训练已经是奇观了，而教练不仅不阻止，还让外人参加队内比赛更是奇葩。

    张国强笑道：“他叫江宇峰，是江城大学大一的学生，今年刚上大学。”冷航觉得张国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故意多看了自己两眼。

    “他是江城大学校队的成员，今年的省联赛里面，说不定我们还会再碰面。大家不要有所顾忌，放开了打。”

    张国强一挥手，说道：“一边萧隶带领，一边冷航带队，各挑自己的队员。”

    萧隶和冷航站了出来，面对面站着。冷航笑道：“你是师兄，你先挑。”萧隶笑道：“你是师弟，你先挑。”

    两个人推让不止，张国强不耐烦道：“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先挑。”

    冷航赢了，他想了想，挑了自己数学学院的队友赵侃。萧隶则挑了来自中文学院大二的大前锋周汀。

    冷航第二轮挑了学校的主力中锋武智强，萧隶自然挑了自己成教学院的队友鲁天勤。

    第三轮，冷盘挑了张小奇；萧隶一笑，毫不客气地将奇白石挑入帐下。

    冷航看了看剩下的队友，他挑了身高与萧隶相仿的钱志军来防守萧隶。萧隶则毫不犹豫地挑了江宇峰。

    冷航有一些吃惊，按照现在各自球队的位置分配，来防守自己的不是奇白石，就是这个江宇峰了。他疑惑地看了萧隶一眼，萧隶一笑，转身走向了自己的队友。

    张国强心里冷笑道：“这个冷航，怕别人抢了他的风头还是怎么地，尽找弱的挑，他自己这边除了赵侃，能打得就只有张小奇了。”

    双方中圈跳球。鲁天勤和武智强站在中间，鲁天勤才训练三天，就碰到队内的训练赛，他紧张得有一些手心出汗。萧隶看在眼里，笑着对他说道：“鲁天勤，别紧张，发挥你的正常水平就行了。武智强会让着你的。”

    武智强指了指萧隶，笑了起来。心里想道：“这个鲁天勤，明明是来接我的班的，可是看着他傻头傻脑的样子，我怎么就喜欢这个小子呢？”

    冷航看见江宇峰走向自己，向自己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就将身体靠住了自己，将双手举了起来。

    江宇峰靠近了，他才发现，这个江宇峰的身高与自己相仿，双手举起来，比他还要高。只是身材实在是太瘦了，宽大的篮球背心就像挂在了衣服架子上面，里面感觉空荡荡的。

    “我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冷航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