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上的马尾辫 四十六，床头的英语书

    “刘华，你把你《英语精读》借我用一下。”

    奇白石冲进刘华的寝室，刘华正在睡觉。

    刘华揉揉眼睛，抬起头来，问道：“什么？”

    “你的《英语精读4》，”奇白石指了指刘华放在床头枕头旁边的那本书说道：“借给我用一下。”

    刘华脸色一变，神情紧张了起来。他坐了起来，靠在墙上，将那本《英语精读》挡在了身后，说道：“你自己的呢？”

    奇白石有些莫名其妙，他说道：“你他妈啰嗦啥，快点给我。我的上个星期掉厕所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努力地学英语了？”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拿来！”

    刘华又朝墙边靠了靠，将那本书坐了在了屁股底下，说道：“不借。找别人借去。”

    “为什么？”

    “不借就是不借，没有为什么？”刘华喊了一声：“桂博士，你把你的《英语精读》借给白石呗！”

    “桂博士不在，人家早去上自习了。你的，快拿来！”

    “那吴远卓的呢？”

    “妈的，你以为人家都像你，下午的大好时光都用来睡觉了。你以后就跟你这张床谈恋爱结婚吧！”

    奇白石坐在刘华的床沿上，头探了进来，准备拿书。

    “哎，怎么着？明抢呢？”刘华双手将奇白石一拦，靠墙抵着背，将那本书死死地压在自己的屁股底下。然后说道：“你去桂博士的书里找一找，人家的英语书上记得都是语法要点，我这本书屁都没有，不利于你好好学习。”

    奇白石抢不着书。他站了起来，在桂德明的书桌上抽出来那本《英语精读》，然后说道：“桂博士回来了，你跟他说一声。”

    刘华赶紧点头说道：“好的。其实说不说都无所谓，桂博士人家六级已经过了，这本书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价值了。”

    奇白石看了刘华一眼。

    刘华脸一红，说道：“怎么了？”

    奇白石笑了笑。

    刘华心里一阵发毛，骂道：“你笑个毛啊，笑得那么猥琐？”

    奇白石说道：“我笑的就是你这根屌毛。”

    奇白石赶到图书馆的时候，王雁岚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王雁岚今天一身运动装，上衣是一件运动休闲外套，穿一条阿迪达斯的蓝色运动长裤，脚上是一双阿迪达斯的运动鞋，尽显年轻女性的青春与活力。奇白石一眼看见王雁岚，差点没有愣在那里，他心里不得不承认，王雁岚也是很漂亮的。

    跟华洛菲的妖娆比起来，她更像一个大学生。

    奇白石笑道：“你今天要打篮球吗？”

    王雁岚笑道：“不是，穿运动服舒服。”

    “这一身，可不便宜。”

    王雁岚笑道：“你就看到它的价格了？”

    奇白石脸一红，说道：“我只是想猜猜，你爸妈肯定很宠你了。”

    “那当然，谁家父母不宠自己家的孩子？”王雁岚头一摇，骄傲地说道：“我说一个字，我爸妈都不敢反对。当然，我爸妈对我要求也高。你不知道，我从小上了多少乱七八糟的培训班。”

    “都培训了什么？”

    “钢琴啊，舞蹈啊，小提琴啊，画画啊！”

    “那你岂不是琴棋书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要是我爸让我学这么多，那我还不疯掉。”

    王雁岚一笑，有一些不好意思，她说道：“其实不是他们让我学这么多，只是我兴趣爱好换得比较快。每一样学几个月就烦了，找借口不学，所以就换了。”

    奇白石笑道：“那也是，要不然的话，你就算长出八只手出来，也顾不上这么多东西。”

    王雁岚眼一瞪，说道：“八只手？我又不是蜘蛛，我有那么丑？”

    奇白石笑道：“蜘蛛是丑，蜘蛛精挺漂亮的。”

    王雁岚脸一红，笑道：“奇白石，你的幽默有时候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奇白石哈哈大笑，说道“谢谢夸奖啊！”

    “你小时候都学过什么？”

    “我小时候就是放养的，啥都不学，只要作业做完了，就像疯狗一样在外面玩。”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你打篮球的时候就像疯狗一样，满场跑。”

    奇白石笑了起来，他说道：“王雁岚小姐，你的幽默也让人难以捉摸啊。”

    “彼此彼此了。”王雁岚撇撇嘴说道。

    王雁岚低下头想自己的心事，奇白石转过脸来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久。

    他的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对了，你为什么让我带《英语精读》，不让我带《新概念英语》？”奇白石忽然说道。

    王雁岚抬起头来，说道：“因为这个教材就是为大学生设计的，里面的练习非常适合考四六做练习。单词和语法也逃不出四六级考试的范围。”

    奇白石翻开书。桂博士的书里满满的全部是笔记，他说道：“是吗？这本书有这么好？可是刘华天天背单词书，最后也考了七十多分。”

    “其实学英语，有时候就是一个体力活，你要天天看，天天学，天天背，天天想。人的智商都是相似的，天才没有几个，唯一的差别也许就在坚持。”

    “坚持？”奇白石重复道。

    “是的。你在篮球上如果不坚持，是不会像现在这么优秀的。刘华不坚持背单词本，他也过不了四级。你看桂德明，如果他不坚持，他四级怎么能够考到九十多分。”

    “生活的道理都是相通的，这我都懂。只是我不感兴趣的事情，我就找不到理由去坚持。”

    王雁岚看着奇白石的眼睛，问道：“奇白石，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将来在哪里？”

    奇白石眼睛看着远方足球场上奔跑的人群，似乎想穿过那群人看透自己的未来。过了许久，他才幽幽地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将来能做什么。”

    王雁岚咬咬牙，她说道：“在大学里，你一定要知道，你将来想去哪里，那样等走上社会的时候，你才能够勇敢地去追。当然，中国还有一句古话，叫做不撞南墙不回头。”

    “你的意思是，有的时候，及时退出不失为一种正确的选择？”

    “是的。你现在伤了，正好可以歇一歇，想一想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生活和未来。”

    奇白石点点头道：“其实每个人在这个社会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关键是要找到它。”

    王雁岚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你要努力。只有努力到一定高度，你才能够发现更宽的世界和你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

    奇白石扬了扬手中的英语书，笑道：“今天下午就不怎么努力。”

    王雁岚笑道：“其实还好啦。有时候聊聊天，能让自己更清晰，也不算是耽误时间。再说了，要想学，晚上也可以来图书馆上自习啊！”

    “晚上？”

    “对啊，还有两个月我们的大三就要结束了，还有一个月，大学英语六级考试就要开始了，今年是第一次改革，满分710。你紧张吗？”

    奇白石晃了晃脑袋，说道：“我紧张什么，满分710分，闭上眼睛考，也能考得比以前多。”

    晚上九点半，奇白石将王雁岚送回寝室，就慢慢跑回到男生宿舍。左腿膝盖上有一条伤疤，除了慢跑，他还不敢放开来去篮球场上打球。

    没有篮球的日子，可真是煎熬。

    回到男生宿舍，他伸头朝桂德明的寝室望了望，看见桂德明在看书，其他的一些同学正在寝室打拖拉机，他们抬头看了奇白石一眼，点了点头，又继续玩了起来。

    唯独刘华不在。

    奇白石钻了进来，对桂德明说道：“博士，我今天把你的《英语精读4》借走了，刘华有没有跟你说？”

    桂德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道：“借走就借走了，没事。我下午回来就没有见着刘华，估计又去打游戏了。”

    奇白石哈哈一笑，说道：“这小子，天天就知道打游戏。”他走了进来，坐在了刘华的床上，一边说话，一边瞅着枕头下面。

    那时没有书。

    他朝里面坐了坐，将腿伸直放在床上，背靠墙坐着，将整个身子藏在上铺床板的阴影中。他假装漫不经心地将刘华的枕头掀开，下面也没有。

    桂德明问道：“你找刘华什么事？”

    奇白石回道：“没什么，我找本小说看看。”他用右手在床上压了压，发现在枕头靠墙的位置有一块硬的地方。他将被褥掀开，找着了那本刘华的《英语精读4》。

    奇白石将书抽了出来，桂德明在低头看书，其他的同学还在吵吵嚷嚷地打牌。

    他感觉书好像有些重，也好像有些硬。他翻开书，结果书从中间被翻开，前面三分之一的部分都被粘在了一起，厚厚地，撕也撕不开。书的前半部分像被水泡过又晾干了似的泛着潮气，书页扭曲地粘成一堆。

    奇白石将书凑近鼻子，闻了一下，一股书页和不明液体混合的淡淡腥味钻进了鼻孔里。

    奇白石心里一阵恶心，将书扔回了床头。他眦着牙盯着书看了半天，然后探出右手，捏住书的一角，将书重新放回被褥底下，将被褥抚平，然后把枕头放好。

    桂德明抬起头问道：“你找到小说了吗？”

    奇白石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我不看了，还是回去老老实实地看英语吧。”

    临走之前，奇白石将刘华的床单扯了扯，看上去像是没有人坐过一样。他回头对桂德明说道：“你别告诉刘华我来找小说啊，要不然他又会骂我乱翻他东西。”

    桂德明笑道：“好的。这小子有洁癖，他的床都不让我们坐。”

    晚上熄灯后，整个宿舍区也开始空前热闹起来，人人都像老鼠一样在黑暗之中钻了出来，很多人都会在熄灯之后开始干自己的事情，然而他们在熄灯之前却总觉得没事可干。吴远卓和其他三个同学一起，抬了一张课桌出来摆在走廊里，然后四个人围着桌子继续打拖拉机，他们叫嚷的声音吸引了更多的同学，那些同学穿着小裤衩围着桌子看他们打牌，有些人乐此不疲地一站就是一两个小时，他们中有些人根本不会打拖拉机，别人喊着玩也推辞再三，但是就是像看钓鱼的观众一般一边说着自己没有耐心一边站在那里几个小时看得不亦乐乎风声水起。

    奇白石端了一盆脏衣服走出寝室，他凑在吴远卓身后看了一会，就去洗衣房洗衣服了。洗衣房里人很多，大家统一穿着内裤在那里一边洗衣服，一边放声歌唱或者聊天。奇白石找了一个空位挤了进去，将水笼头打开，看着水渐渐升高，然后溢了出来。他将水龙头关上，将洗衣服倒进去，然后揉了起来。一会儿，满盆的泡沫就将衣服淹没。奇白石将脸盆朝旁边一推，转身走出了洗衣房，站在吴远卓的背后继续看他们打牌。

    半个小时后，他摇摇晃晃地又回到了洗衣房。其他洗衣服的同学已经不在了。他将脸盆拉在水龙头下面，一件一件的将衣服捞出来，慢慢搓着。

    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奇白石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是刘华。

    刘华也端了一个脸盆，里面放了两双臭袜子，下面是一条床单。

    刘华挤在他的旁边，将水龙头打开，将奇白石的洗衣粉袋抓过来，倒了半盆进去。

    奇白石笑道：“你有脚气啊？用这么多洗衣粉，而且还不是自己的。”

    刘华笑一笑，然后转头看看四周，确定无人。他忽然板起脸问道：“今天有人说你到我们寝室找我借小说？”

    奇白石一惊，转眼就明白了，桂博士虽然言必行行必果，但是其他几个人他没有特别交待过，一定有人顺嘴提到了他今天坐在了刘华的床上。

    奇白石有一些尴尬，他笑一笑，说道：“我想看看你有没有借小说回来看，我想看看。”

    刘华说道：“你知道，我从来不看金庸，都看席慕容的。”

    “我又没有说我要看金庸的。”

    “那你在我的床上看到了什么？”

    奇白石扭头看了刘华一眼，他的脸上满是紧张。奇白石假装叹了一口气，说道：“该找到的没有找到，不该找到的却找到了。”

    刘华脸色一变，声音有一些颤抖，他说道：“你，不会公之于众吧？”

    奇白石笑道：“那要看我心情。”

    刘华脸色发白，低下脑袋，使劲地搓起自己的臭袜子。

    过了好一会，奇白石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华沉默着，仍然使劲地搓着自己的臭袜子。

    奇白石将自己脸盆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拧干，然后重新放回盆里，放在水龙头底下冲了起来。

    刘华低着头，打破了沉默：“白石，这事情，有瘾。”

    奇白石脸一红，说道：“可是这事情，也有害。”

    “怎么有害了？”

    “你不怕精尽人亡？”

    “你连这都信？”

    “可是，总归不好。”

    刘华叹了一口气，说道：“有时候，我会有负罪感，可是克制不住自己。”

    “尽量少一点吧！”

    “可是，有时候我又想，我一不嫖娼，二不勾引女孩子，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哪里有错了？”

    “没有人说有错，自己的健康自己负责。”

    刘华不再说话，他将洗过的袜子挂在水龙头上，然后使劲搓着脸盆里的床单。

    奇白石说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只是，你要控制一下。”

    刘华感激地点了点头。

    “好了，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奇白石将自己的衣服拧干，端起脸盆准备走。

    刘华叫住他，轻轻一笑，问道：“你跟王雁岚现在怎么样？”

    奇白石脸一红，心里一阵慌乱，他嗫嚅地说道：“什么怎么样？”

    刘华神秘地一笑，说道：“你不用掩饰。你俩的事情，我都知道。”

    “你怎么知道？你都知道什么？”

    “我有自己的方式。”

    “你还搞跟踪偷窥啊？好了，算了，我们的友谊至此结束了，你的破事也保不住了。”

    刘华一愣，赶紧说道：“什么跟踪偷窥，我那天在图书馆借书，看见你们俩在外面聊天了。”

    “我们那是在学英语。”

    “随你怎么说。我现在是看开了，该在一起的，终究还会在一起，不该在一起的，那才叫热脸贴了冷屁股。唉，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奇白石沉默了。

    “白石，你知道吗？大家看似多年的同学和兄弟，但是你敢说他们都没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什么意思？”

    “我们每天一起起床，一起上课，一起放学，一起睡觉。可是，每个人都会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秘密，这个秘密深藏在每个人的心底里。可能直到毕业的时候，大家才会惊讶地发现，啊，原来如此！”

    “你想要说什么？”

    刘华笑一笑，说道：“没有，我只是感慨一下。”

    “那你有什么秘密，不会就是这样事情吧？”

    “这事当然不算。”

    “那你心里的那块自留地还挺大。”

    躺在床上，奇白石有些烦燥。他的脑袋里满是自己想象的画面：深夜里，刘华躺在床上，将枕头下面的《英语精读4》翻开，翻到没有粘上的某一页，然后将右手伸进自己的裤裆里。

    “这个事情，容易上瘾！”刘华的话似乎还在耳边。

    “是吗？”

    奇白石有一些疑惑，身体却又止不住地开始发热，他想探寻这个秘密，却又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下铺的吴远卓发出轻微的鼾声，窗外的大山在黑夜青色的背景里显出黑色的轮廓，除了虫鸣和几声蛙叫外，周围一片宁静。

    奇白石将右手伸进了自己的内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