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无用度残生。”
看到这句话,再看着前面带路的袁胜先身影,韩枫不禁暗暗摇头。这是另一种处世态度,他也见过不少这种人,但如今回想,若不依仗白童之力,竟然一人也想不起来。
这或许是人生智慧,又或许仅是自我保护的手段,但韩枫却不得不承认,袁胜先成功地因此避过了战场凶险,得以在这边疆一隅乐享清闲;而于这天地有“大用”的叔祖,却操劳一生,乃至最终。
但若要自己学如袁胜先,处处慢人一步,低头认己无用,韬光养晦,只怕憋个一两天,便要生生闷死了。不仅自己如此,似乎那些自己记得的人,都是这样。从这个角度看来,这位袁统领,竟果真有“胜先”之处。
在望月关稍作休息,韩枫一行正欲继续向离都进发时,忽然接到了锋关芒城的飞鸽传书。那是来自汉星关的战报,捷报。
战报乃是芒侯亲笔所书,写得很简单,只说罗将军带兵英勇,行军神速,仅用一天时间便攻下了汉星关,将敌军全歼,立功卓著。在最后,芒侯还不忘为自己拉人情,写道罗将军少年忠勇,当为三军表率,应予以封赏以励士气。建议将罗将军破格提为下将军,另赐“飞虎”为号。
韩枫也很器重罗怀信,对芒侯的建议自然乐做顺水人情。而让他觉得颇为蹊跷的,是战报中所提攻打汉星关用的时间。汉星关只有一千守军,缺兵短粮,如何能够抵挡罗怀信的上万虎狼之师?
就在韩枫给芒侯回信时,罗怀信的来信解去了他的疑惑。相比起芒侯的战报,罗怀信所言更似战场纪要。
来信字里行间都透着愤怒,如果这些笔锋能够化为剑芒,韩枫只怕自己也要如郎巴大叔一样瞎了双眼。那信中写道,当罗怀信带军来到汉星关附近时,伏涛城的援军也已经抵达。
汉星关外的洪流彼时早已退去,虞林派出求救的士兵也终于顺畅无阻地抵达了伏涛城往西的驻兵处。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一万骑兵昼夜兼程地赶到汉星关。而这些新鲜血液一注入破败不堪的关口,便立刻给这关口带来了勃勃生机。
洪水虽然给汉星关带来了灾难,但水流过罢,泥泞的土地上便多出了不少食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守军们捉鱼捕虾,甚至连水草都没有放过,在饱餐过后,士气渐涨,而援军的到来则无亚于雪中送炭。
每位骑兵身上都带着三日口粮,虽然一进关口便被“分享”一空,但一支送粮大军就在一百余里之外,这无异于让每个人都吃了定心丸。
由于李文轩全军覆没,虞林自然而然成为了最了解西代的高级军官。西代韩帝带军东征汉星关,在关外不战而退的消息一早就传到了梁公耳中,梁公并不知道西代内部的龌龊事,便将这军功记在了虞林身上。
天时地利人和齐集于一身的虞林,在瞬间成为了伏涛城最炙手可热的边疆守将,他从都统的职位一转身就变为了副将军,第一次体会到了手下有上万士兵的乐趣。
有了这些新生力量,虞林大刀阔斧地开始修整关口。一万骑兵再加上汉星关原本所剩无几的守军分成了三班人马,昼夜不歇地劳作,赶在罗怀信大军到来之前,将汉星关里里外外完全换了个样。
甚至,虞林在关外还建立了三个小型工事,派了一千名轻骑兵埋伏在官道附近。
因此当罗怀信大军刚一抵达汉星关附近时,便遭受到了猛烈的攻击。罗怀信带着的也是一万士兵,与对方在人数上来说势均力敌,然而守城方有了城墙保护,本就占着地利的优势,更何况虞林防备在先,故而在交战最初,罗怀信甚至落了下风。
所幸西代士兵的战斗力远在伏涛城士兵之上,即便起初被压过一头,但在僵持战中,也慢慢将优势扳了回来。这是一场惨烈的战斗,罗怀信是骁勇善战的猛将,虞林也并非李文轩那般外强中干的孬种。一天**,谁也不肯退却,西边的关墙甚至易手了不下十余次,乃至当西代军队完全占领汉星关时,那面墙已经变成了一堵“人墙”。尸体压着尸体,尸体缠着尸体,血肉模糊之中,已经完全分不清楚谁是谁。
这一仗,罗怀信惨胜如败。一万子弟兵,死了两千有余,伤了四五千。他是个从下级兵一路靠军功升上来的将领,虽然家境优渥,但军旅生涯让他爱兵如亲,看着那些尸首,他欲哭无泪,然而看着被活捉后兀自满脸倔强的虞林,他却无法将这怒火发在对方身上。
在罗怀信心中,虞林是个合格的军人,他不逃不弃,奋勇杀敌并没有错,而这一切的血账,实则要算在延误军机的芒侯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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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枫将罗怀信的战报烧得干干净净。看着那小小纸条在火中变黄变黑,最终成为一撮灰烬一缕白烟,韩枫竟不知自己是何心情。
想来,此时此刻的罗怀信也是憋着一腔热血,不知该如何是好吧。出兵之前,罗怀信已经与罗斌大吵了一架,此时他即便回到锋关芒城,也没有办法把满腔苦向父亲诉说,更不可能找旁人去讲,那么这封信,便是罗怀信唯一的出气口。
也是那些死伤士兵们,唯一的见证。
而罗怀信将这封信写给自己,不管那位少年将军心中如何打算,他总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够给他这些兄弟一个公平。
韩枫抬起了头,重任在肩啊……此刻的自己,完全没有与芒侯抗衡的基础,在自己眼中,芒侯宛如远处的南长门最高峰一样,不可逾越。
那便是博望峰。
彼时初到锋关芒城时,在城外的南长门山绵延的亚山脉中,他曾对博望峰有过匆匆一瞥。那时的博望峰仿佛屹立在天地尽头,而此刻他到了博望峰下,才知道这山峰果然如同天地尽头的一座天柱。
过长门山的路就在博望峰下,是古人用斧头生生劈出来的,此后又有无数人走过。那条路虽然狭窄,却并不难走,只是行程之中,总觉得博望峰的阴影就在头顶。那硕大的山头如同一个巨人虎视眈眈地监视着脚下的“蝼蚁们”,似乎微微一动,就能夺走这些无足轻重的人的生命。
而博望已过,离都便已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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