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凡的态度很诚恳,但姚顾平却被吓得不轻。
在见过那“天外一剑”后,在场上千人包括韩枫在内,都没有信心能够从那一剑之下保住性命。姚顾平纵然不算良将,到底也过过刀头舔血的日子,怎会不知自己压根就不是这年轻人的对手。
詹康连忙跑过来为姚顾平打圆场,再怎么说,对方也是自己的手下。急迫之间,他扯下一角衣幅,咬破手指在上边龙飞凤舞地写了个大大的“詹”字,又从怀中掏出一方云霄石印章,几乎把章面盖到姚顾平脸上去:“姚副将,瞧清楚!”
詹康的印章上,詹字的“口”字右下角刻得若连若断,这是姚顾平看熟了的。而詹康写“詹”字总习惯把中间多加一横,这也是分辨的标志之一。
在风城花都的时候,姚顾平几乎每天都跟詹康的手书打交道,识别世子的字于他而言,就如吃饭喝水一样,因此他只瞟了一眼,便知道面前这人身份不假。
姚顾平屁股一歪,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说实话,哪怕面前这人真是假的,迫于詹凡在旁的压力,他也不敢不认。
只是二王子的尸体还在一边,姚顾平这时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世子会不会起杀人灭口的心思,然后把二王子的死栽在自己身上。故而,他这几个头磕得格外认真,也格外用力。
“世子在上,请恕小的有眼无珠,小的该死。”一晚上经历这么多事,姚顾平早就吓得肝胆俱裂,这时求着饶连“末将”二字都不敢称了。
周围的驻军见主将拜倒,自然也跟着伏地跪倒,山呼“世子”。詹正的尸体倒在一旁,显得无比落寞,只有赤电马还心恋旧主,一直在他的尸体旁徘徊不离,时不时低头拱着詹正慢慢冰冷的身躯,希望主人能够再度站起来。
詹康是爱马之人,见到此情此景,心中五味杂陈,不由轻叹一声。倘若詹正没有起这些歪心思,他一辈子都将是“二王子”,等到不需要他演戏的时候,王府自然会找个地方好好安置他,让他得享荣华富贵。只是人心本贪,欲壑难填,在他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他想着的是温饱,而当成为了假的王子后,就又慢慢觊觎真的王子位子。
天作孽,犹可恕;人做孽,不可活。
詹正带来的危险已经解决,真正让詹康头痛的却另有其事:自己的身份被揭穿,自己在军中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这支大军是要到清河城增援的,那么势必会遇见欧阳侯爷,那么逃婚的事情该怎么交待……
他淡淡摇头,暗想方才试过老幺的口风,他是决计不肯娶欧阳小妹的……既如此,只能对自己的兄弟下手了。詹凡听话,说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同样是王子之尊,就算不是世子,配欧阳小妹也绰绰有余。
就如此吧。
詹康打定了算盘,看着詹凡的眼神更增了几分亲热,但詹凡这会儿却没瞧着他。
这位“武疯子”正瞅着伏地跪倒的姚顾平,满面不解,甚至还有几分不甘心:“喂,我还没比剑呢,你怎么就认了!”
他中气十足,喊出的话如同有了实质,砸在姚顾平身上,一砸一个坑。
姚顾平微微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瞅着詹康,只希望世子大人顾念旧情,赶紧把这位小祖宗劝走。
詹康却迟迟没有开口。倒是韩枫在旁边看不过去,到了詹凡身旁,低声劝道:“小王子,姚将军既然已经认了,那就别再练剑了。你那山匪的首级还等着姚将军去认……”
说到首级,詹凡又高兴了起来,正要继续讲方才没说完的“后事”,却见詹康目光一寒,横着扫了过来。
詹凡登时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对韩枫撇了撇嘴,又吐了吐舌头,笑道:“喂,我听我大哥说你的功夫很不错,方才我见你钻出营帐,你胆气也很好。什么时候咱们比试比试?我在山上就一个人练武,练得久了,无趣死了。”
这回轮到韩枫向詹康投以求助的目光,而詹康可以不理睬姚顾平,却不能不理自己这位十二兄弟。
于是他开口说了话:“我困了。”
就这么三个字,让姚顾平几乎从地上蹿起来:“我这就叫人给您收拾营帐。要不然您先住我那?”
詹康揉了揉眼睛:“不必了。在我兄弟营帐边上搭个小帐篷,够我和我弟俩人一起住着就行。反正只歇这么一晚,明天一早不是还要继续往东走么?”
“是是是。”姚顾平没口子地应着声,那边早有眼疾手快的士兵去找空闲的帐篷。詹康打了个哈欠,将右手随意地搭在了詹凡的肩上:“走,好久不见了,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虽然比詹康高半头,但在自己这位大哥面前面前,詹凡永远像个孩子。被詹康这么一搭,詹凡就势矮了下来,半曲着腿正要架着困得迷迷糊糊的兄长往帐篷处去,忽地想起一件事,回手一拍自己的脑袋。
詹康一愣:“怎么啦?”
詹凡道:“我原本找不到这儿的,但来的路上我瞧见了朱紫玄兽,被它带着过来的。”
詹康爱马如命,听他在野外找到自己的坐骑,不禁脸色一变:“怎么可能?我分明把它交给来凤镇的酒馆老板照顾的。”
詹凡抓了抓头,低声道:“大哥……那马上坐着个女的。”
他声音虽然压得低,但韩枫耳聪目明,自然听得见。听说朱紫玄兽上坐着个女的,韩枫也起了几分好奇,暗想莫不是十一姐追来了,这下可好,四哥日思夜想的人来了,他可算圆满了。
而詹康也以为是颜乔儿追来,本已半合半闭的眼睛登时充满了神采:“那她人呢?”
詹凡脸色有些不好看:“女人怎么能进军营?我让她带着我到了军营,就让她在外边等着。一个女孩子家家,不在家里呆着,成天出来野跑,成何体统!”
想不到詹凡除了视兄如父以外,还这么重视男女大防。韩枫不禁在旁用咳掩笑,暗道这下可热闹了,来的人真要是颜十一,这俩人非得当面吵起来不可。
詹康被二愣子似的弟弟气得无话可说,扁着嘴瞪了他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她就那么老实在军营外边等着?”
詹凡得意笑道:“她当然不肯。但是她又打不过我,自然就得乖乖地呆在军营外边。”
听到此处,连姚顾平都不禁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叶四和颜十一的事情风城花都的掌权者们人尽皆知,此刻叶四虽然变成了詹康,但颜十一终究是颜十一,这位大小姐的火爆脾气那可是全城闻名,能被詹凡逼得等在军营外,可见吃了不小的亏。
韩枫只觉憋笑憋得肚子疼,他这会儿拿定了主意要瞧詹康的戏,詹康无可奈何,只得强忍着怒火对詹凡微微点头:“做得好。那就带我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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