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韩枫在船坞码头中,只觉坐立不安。
虽然对长春帮放了狠话,但他心中并没有太多的底气。毕竟自己的身份还没露出来,在对方眼中,他再有本事也只是个江兴帮的喽啰,就算功夫高,又能震慑住多少呢?
白童低声劝道:“尽人事,听天命。不过,我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对。”
韩枫颔首:“嗯,我也觉得有些蹊跷。就算凭长春帮的本事能查到天香楼聚会,但速度这么快……一定是江兴帮里边有人传话出去的。这个人要知道我的名字,要知道江兴帮派了多少人守在我家,不会是底下的人。”
白童道:“你觉得谁最有可能?”
韩枫叹了口气:“说实话么?除了叶长洲以外,似乎谁都有可能,但又似乎谁都没可能。毕竟当时火雷若炸起来,在场的人都会死掉。这些人都是惜命的,怎么也不肯用自己的命跟别人同归于尽。”
白童轻笑一声:“你那时慌了神没有注意,我却瞧得清楚。火雷点燃的时候,殷九离门最近,他的身法能够直接躲到楼里去;武五那时还没出门,也没什么危险;而最有意思的是庞三……他上马的姿势和你们都不一样。”
韩枫一怔:“怎么不一样?”
白童道:“你们都是从左侧上马,他却是从右侧上马。火雷爆炸之时,他一缩身便能拿马身当做盾牌用。”
韩枫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是左撇子?可他打算盘用的是右手呀。”
白童道:“这就是你们代人的事了。你在离都所以不知道,你们代国人向来以右为尊,孩子如果是左撇子,家里大人打也要把他打回来。不过写字吃饭或许能够用右手,做其他事情的时候有些人还是习惯用回左手。”
韩枫轻轻“嗯”了一声:“原来如此。照你说,就他们三个最有可疑了?”他暗自沉吟,片刻之后又道,“殷九为人沉闷,不常说话,谁也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武五看外表是个生意人,但可能会笑面藏刀;但叶长洲若死了,真正受益最大的应该是庞三吧。他现在主管财,本来在帮中的位子就仅次于叶老大。”
白童道:“也许是,但你有没有想过别的可能?万一内奸不是一个人呢?”
韩枫一愕,眼波转动,却觉越想越是头痛:“管他们呢。先过了眼前这关才最重要。”
白童道:“是啊。不过……如果明天白天他们没把婉柔送来的话,我倒是建议你去找找阮胖子。”
“阮胖子?”
白童道:“对。他既然是做官盐买卖的,又不是江兴帮的人,应该和长春帮也有一定的联系,认识的人也多。多问问总没有坏处。”
想着那个笑面可掬的圆滚滚的身影,韩枫暗自摇头:“他也帮不上什么忙。白童,我倒是有别的打算……如果我再做一件大事,见了越王说出身份呢?”
白童沉默一会儿方开口回话:“也行。你想做什么大事?”
韩枫轻笑:“灭了整个长春帮呢?”
白童还没回话,这时韩枫却听屋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大事!大事!”那是阿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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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码头所有人乃至风城花都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十天之前,远在平沙城的邢侯反了!
邢侯起事的借口是当今代帝上位不正,引得天怒人怨。他某日晚上得代国开国的成武君托梦,言道离都之中有百年前二皇子后裔,德才皆备,堪当大任。于是忠心耿耿的邢侯在离都之中私下寻访,终于找到皇子后人。那皇子后人姓柳名泉,虽然与一众宵小之辈共同生活,但璞玉之质至纯至坚,出淤泥而不染,行走如龙虎,言谈若圣贤,就连鸿原上的戎羯人也被皇子风度倾倒,甘愿永世结为兄弟之邦,再不侵扰。
至此,邢侯方完全确信柳泉便是天命所归的真君主,于是起事,称柳帝方为天下之主,同时称如今在帝都的代帝詹彦玉为伪帝,望天下共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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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天下经了一百年的平静,不少人都在底下蠢蠢欲动。太多人不记得昔日“义侯之乱”的恐怖,也忘怀了昔日“夺嫡之争”的血腥,一时间,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们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爆发点,群情沸腾,妖邪现世,五湖四海动荡不安。
接到消息的时候,韩枫又是好笑,又是恶心。他心中五味杂陈,对着滔滔江水,想喊两声,却又觉得浑身没有力气。
虽然知道邢侯造反是迟早的事,但他这会儿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同时对邢侯那篇所谓的讨贼檄文中对柳泉歌功颂德的部分极是难受。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船坞码头的好酒有很多,韩枫平日里虽不嗜酒,但这会儿只想图一醉。可那酒却像是离都的白水酒,空有酒味,难以醉人。他灌了一坛又一坛,脑海却愈发地清醒起来。他眼前仿佛又回到了离都的谭头儿酒馆里,跟柳泉、卓小令、杜伦四人共饮。
而想起卓小令,他才忽地想起应该叫她卓小婷了。真是滑稽,她也许至死都不知道柳泉的真正身份,她若一直留在柳泉的身边,说不定这会儿还能封个皇后当当。
想着卓小令那眯缝眼塌鼻梁能当上皇后,韩枫忽地狂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伴着江水传得很远,可是笑到肚子都痛了,回手在脸上一抹,湿漉漉的全是泪水。
蒋七陪着他喝酒,看他又哭又笑,只以为老幺年少痴情,担心婉柔发了癔症,哪里想得到他跟北疆造反之中的关联。见韩枫伏在桌上满面是泪,蒋七重重叹了口气,劝道:“老幺,莫怪七哥我多嘴。如今多事之秋,正该咱们好男儿做一番事业,倘若婉柔真的……唉……大丈夫何患无妻?他们真敢动弟妹的话,七哥我带着码头上的人都杀过去,把他们一锅端了!”
韩枫这会儿头昏昏沉沉的,对蒋七的话置若罔闻,倒是白童一直提醒他该如何回答,他也就顺着白童说的一字一字重复了出来:“七哥,我没事。我想他们不敢动婉柔的。更何况这会儿邢侯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早婉柔便该回来了。”
蒋七笑道:“你想开了就好。来来来,今晚咱们喝个痛快。哈哈,如今北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明天大哥一定要找我们商量。七哥我是个老粗说不出所以然来,但老幺你不一样。这对你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啊!”
韩枫“嗯”了一声,便趴在桌子上昏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韩枫醒来时还在宿醉。然而一睁开眼睛,便觉有人拿着块凉帕子在自己脸上轻轻按着。
被那凉意一沁,韩枫登时清醒了许多。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人,只觉身在梦中。
那拿着凉帕子的不是旁人,正是婉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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