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说“看山走死人”,马王峰虽然清晰可见,但韩枫一行走到峰下却花了整整两天时间。
期间第一天众人便到了跃马坳。站在坳上向下看去,韩枫才明白叶四口中的“马山中处处赤骅,铺天盖地,甚是惊人”的景象指的是什么。
在叶四的跑马场中他见过上千匹马在原野之中奔驰,在鸿原的战场上他更瞧见过数以万计的骑兵驰骋冲锋,然而这些景象和跃马坳里的群马相比,竟都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哂。
然而在跃马坳处,孟纤纤脸上的神情却是淡淡的,似乎在说“这有什么了不起”,因此韩枫对马王峰充满了希冀。希冀,希骥……他到这时,方知何谓“希骥山”缘何得名。
经过跃马坳后,山路变得更加曲折陡峭,而让韩枫略感吃惊的是,还没有遇见马盗来袭,倒先遇见了成群的山豹和山狼。
狼是群居动物,但豹子向来是野兽中的独行侠,没想到这希骥山中的豹子却是成群结伴的。山豹除了身形比他之前在长门山见过的豹子小些外,攻击性上并没有太大差别。至此,韩枫才知道之前孟纤纤为什么会说跃马坳里的野马没有天敌。
队伍之中有一匹马不小心被山狼咬伤,为了不耽误行程,孟纤纤只得让人把那匹马留在了山中任其自生自灭,结果大队刚往前走了不到十几丈,便听一声凄厉的马嘶,而后山林间只剩回声。所幸那位朱姓大汉——朱拓都之前便给队伍多备了二十匹空马,因此马儿可以轮流换乘,少一匹马对大队造不成什么影响。
至于朱拓都的名字,韩枫也私底下问过孟纤纤,才知麓州人都以成为最厉害的猎马人自居,因此不少人给自己的孩子取名“拓都”,希望孩子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传说中的那个人,当然也希望孩子能成功地抓到野马王。
经过山狼和山豹的风波后,一行人再走起路来便谨慎了许多,甚至连玉顶火麒麟也比之前警觉。它每走十几步,便会仰头清啸一声,似乎告诫四周此处是它的地盘,而也因如此,大队果然再也没受到过野兽的骚扰。
倒是韩枫担心天马这般鸣叫示威,不止会吓跑野兽,甚至连野马也会受不了。
孟纤纤微笑着打消了他的顾虑:“最好的野马王才不会怕天马。说不定玉顶火麒麟这么一叫,反而会把人家激来!”
韩枫道:“但愿吧。”
怀揣着这样的希望,韩枫却在来到马王峰下时有些失望。
莫说没见到马影,就连马粪都没见着。
但朱拓都经验丰富,一下子就瞧见了猎者石旁倒在地上的一具尸体。
那是一具岭南虎的尸体,死了已经有两三天之久,以至于炎炎夏日中,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周围飞着一群群的苍蝇。
韩枫皱着眉头站在朱拓都身旁看着那尸体,见虎腹上有着一个深深的蹄印。
那蹄印很大,几乎比一丈黑的大一倍。蹄印大小往往代表着马的身躯大小,也就是说,那匹马的身材竟有一丈黑的一倍大!
一丈黑已经算是赤骅中最大的了,一匹比它大一倍的马——韩枫实难想象。
而更让他吃惊的是,那虎身上除了这一处蹄印外,再无别的外伤,显见是一蹄致命。那岭南虎的左爪爪尖上带着些许血肉皮毛,想来是被马尥蹶子时临死前抓的。从皮毛中能看出,那马的毛色有金有红,至少后腿上是两种色彩交织在一起。
孟纤纤看着那马毛,仔细辨认了一阵,道:“是沥血金龙。”
头一次听到有马称“龙”,韩枫登时觉得心跳都加快了几分,暗忖若能降服这匹马,那真的是人生一大快事。然而朱拓都的话却犹如一盆冷水迎面泼了过来:“大公子三年前当初想要抓的不也是它么?”
“是呵!”孟纤纤手中一紧,“想不到又被我们撞见了!朱叔叔,你记不记得爹当初是怎么说的?”
朱拓都道:“老爷说这批野马群是他见过最多的,大约有八千匹。而沥血金龙应该只是其中的一匹野马王,其他的还有几匹,看那时掉落的毛色来辨别,应该是‘晓寒骕骦’、‘金钱桃花驹’和‘撵月踏雪骢’。而它们再往上应该还有一匹王中之王,至于是什么,就连老爷也猜不到了。”
韩枫听到这儿已经完全听愣了。且不说八千匹的数量大大超过了他的预估,且不说那几匹野马王的名号他听着就觉得难以想象,单说这匹沥血金龙的上边还有一匹王中之王,便叫他觉得一个头变得有两个大。
回头看着马王峰,只见夕阳照耀下,那暗红的土石竟然像被光影赋予了生命,这山峰的样子像极了一匹正在腾空向天飞纵的骏马。一时间,他几乎陷入幻觉,只觉自己要降服的那野马王也是这么一匹庞然巨兽。
当晚大队在马王峰下找了个林子搭起了帐篷。那林子周围都是灌木,朱拓都又指挥几人在缺口处拿木头搭了些简单的拒马,为的就是防止半夜被野马冲营。然而野马可防,家马却难防。随队的五十匹赤骅仿佛被那火红的马王峰激起了血脉里的野性,好些的便不停地绕着圈子打鼻息,脾气差些的甚至开始不听指令,以致队中有个大汉直接被自己的坐骑掀到了地上。
只有一丈黑和玉顶火麒麟这会儿还稳得住阵脚。韩枫把手按在一丈黑的胸腔上,只觉一丈黑的心脏跳得比平日也快了许多,不知是因为血性难驯,还是因为感受到了野马王的气息以致不安。不过他瞧得出来,自己的坐骑正在努力地克服着这种慌乱,因此一丈黑竟然比平日沉默了许多,韩枫一下马背,它便老老实实地停在大队角落中,低头挑拣着灌木丛中的嫩芽。
而玉顶火麒麟比一丈黑的情形要好很多。它完全没有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反而开始在营寨之中巡视起来。走过几匹躁动不安的赤骅旁,它甚至还会“纡尊降贵”地过去跟它们蹭蹭身子——这种安慰举动让韩枫瞧得有些忍俊不禁。不过,虽说滑稽,但也的确管用。
因此,人们开始休息后,马匹的声音也渐渐宁静下来。马王峰下只剩轻轻缓缓的马蹄踏地声,以及此起彼伏的男子呼噜声。
夜,悄悄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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