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车夫倒也听话,果然停了下来,胸口起伏不定,显然高速旋转也耗费了不少的体力,但脸上却变成了一半为男人、一半为女人的阴阳脸,看着愈发显得妖异阴森,一张嘴,说出的话也是忽粗忽细,就像是一男一女在交替说话一般:“老牛鼻子,你不过是侥幸躲过了本尊的一击,接下来,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黎叔儿大嘴叉子一咧,瞅那架势,压根就没拿那车夫当回事儿:“就凭你,也配和本真人过招儿,说吧,谁派你来的,目的是啥,你只要痛快说了,本真人可以破例放你一马。”
那车夫呵呵一阵冷笑:“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的手底下是否同你的嘴一样硬。”
话音未落,那车夫双手成爪,腰身一扭,就揉身朝黎叔儿面门抓了过来。
黎叔儿脚下站成丁字步,持剑的右手一扬,剑尖如同响尾蛇似的高频震颤并发出嗡嗡声,随即闪电般削向那车夫的左右手腕的寸脉。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黎叔儿手里的剑虽不是削铁如泥的精钢打造,但因其剑身长,手腕一动,剑尖便后发先至地点向那车夫的两腕,速度反倒比那车夫的动作更快一些,而那车夫好似对黎叔儿手里那赤红的桃木剑极为忌惮,一见黎叔儿要以逸待劳,慌忙后撤以自保。
黎叔儿见那车夫后退,右腿曲蹲,左脚外移前伸,表情凝重地以一种好像是舞蹈的姿势前移,嘴里还在默念着什么。
那车夫见了黎叔儿舒展的姿势,一声惊呼脱口而出:“步罡踏斗!”
杨亿在一旁看着黎叔儿与那车夫恶斗,看得是心惊肉跳,嘴巴张得都快脱臼了,冷不丁听那车夫喊出一声步罡踏斗,尽管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看那车夫骇异的表情,已然猜到应该是一种及其厉害的功夫之类的,心里不禁为之一宽。
其实,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杨亿哪里知道,这步罡踏斗又称禹步,相传为夏禹所创,后演变为道士们在斋醮或施法时的一种请神专用的步伐。所谓斗,指北斗,罡,指北斗星的斗柄,步罡踏斗,望文生义,就是高功法师按北斗七星之象,默念咒诀,徐步踏之,以召请神将、伏魔降邪。
步罡踏斗共有九步,先举左足,一跬一步,一前一后,一阴一阳,初与终同步,置足横直,步如丁字,不过,别看只有九步,但这每一步都是对应一个星宿,是施法人借助步伐吸取神将的神力来增强自身法力,所以,施法者每踏一步,法力便强劲一层,如果是法力高强之人,九步踏完,其法力之强,几乎可以排山倒海,令天地变色,难怪那车夫一见黎叔儿摆出禹步便会那么惊慌失措了。
见那车夫转身要逃,刚踏出第二步的黎叔儿一个纵身,左手抓住那车夫向后飞起的头发,借势腾身而起,大头朝下地从那车夫的头上翻过,同时右手一翻腕,反手持剑刺向那车夫的眉心。
那车夫眉心被黎叔儿的剑刺中后,一声大叫,向后便倒,同时冒出一股夹杂烧灼肉体的焦糊臭气的黑烟。
黑烟散去,地上只留下了一张完整的人皮,那车夫却不知所踪。
黎叔儿用宽大的道袍袖子扇了扇那残余的黑烟,用剑挑起那张上面还残存有血迹的人皮,轻轻叹了口气:“造孽,造孽……”
这时,空气里远远地传来那车夫忽男忽女的声音:“老杀才,休要得意,我家主人吩咐了,你若识相,就赶快离开沧州城,不要坏了我家主人的事,否则必取你性命,让你永世不得超生,哈哈,哈哈……”
黎叔儿将剑扔给杨亿,右手一伸,一股火焰从掌心窜出,将那人皮烧成灰烬。
这当,杨亿才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脸纠结得跟烧麦似的,苦兮兮地问道:“叔儿、叔儿,刚才那家伙,是啥玩意啊,那他妈还是人类吗?”
“他应该是一妖怪,你刚才没看到他的脸上不断变换不同的人的样貌吗,那便是他修行的一种邪术……”
见杨亿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黎叔儿苦笑了一下,“说多了你也不懂,这么和你说吧,人、鬼、妖都想修道成仙,可是,人生来即有了人身,就可以直接靠着服药、练气、导引、内丹、法术等途径成仙,而那些鬼、妖不具备人形,怎么办呢,一些良善的鬼、妖便选择名山大川,靠着吸取日月精华和松露风精,拼着几千年的苦修,修成人身,进而再去修仙,可也有那么一班性如财狼的鬼、妖,为了快速提高自己的修为,就会采取直接吞食活人血肉、吸其血液的邪术来将活人体内的精气直接摄取到自己体内,以达到快速增加自己内丹的目的……嗯,嗯,内丹就是丹田之气,这样就可以取捷径炼成长生不老之躯。刚才你看到的那个妖孽脸上变换出的不同人脸,就是被他吞食的那些人生前的样貌,这厮不仅吃掉了那些苦主的血肉,还将他们的魂魄封印在自己体内进行修炼,真是灭绝人性啊!”
黎叔儿说得是怒形于色,一旁的杨亿却是半懂不懂,一头雾水,见黎叔儿越说越激动,大有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的意思,杨亿看了看周围那些坟茔,后脖梗子都麻了,遂小声催促道:“叔儿,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好不好,这里,太瘆人了……”
“走吧,不过你小子也算胆量过人啦,要是一般的人见到那妖孽的嘴脸,早就吓得鬼哭狼嚎尿裤子了,我看你咋也没咋地嘛,呵呵”黎叔儿拍拍杨亿的肩膀,不知道是真夸他,还是在拿他开涮。
杨亿龇龇牙,哼唧了一声道:“一般一般,我也就是见识得多一些而已。”可他心里话却是:“老灯泡子,要不是我他妈不认识路,我早跑了,就那孙子长得那模样,谁不怕谁才是二逼呢,擦!”
闲话休絮,黎叔儿领着杨亿绕着那片乱葬岗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了宽敞的砂石官道,上了道,总算松了一口气的杨亿又犯了好奇害死猫的病,看着黎叔儿问道:“刚才那个妖怪说啥步罡踏斗,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为啥你不直接把丫的废了啊?”
“咳咳,你说的是啥,我听不太明白,”黎叔儿被杨亿嘴里的现代俚语弄糊涂了,看着杨亿直眨巴眼睛,忽然一笑,到道:“你是说我为啥不直接将那妖孽斩于剑下是吧,嗯,你能保密吗?”
“能,必须地嘛。”杨亿也换上了一脸发自内心的坏笑,虽然他自己已经努力扮得很真诚了。
“草,我也能,”黎叔儿朝杨亿翻了个白眼,得意地大笑起来。
杨亿瞪了一眼黎叔儿:“你丫……呀呀呀,你真没劲,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黎叔儿见杨亿闹心的样子倒是很受用,就跟捡了多大便宜似的,笑了一会儿,黎叔儿突然说道:“我要说我那步罡踏斗是蒙人的,其实我还没修炼到那个层次你信吗?”
这回换成杨亿翻着白眼看向黎叔儿,他是彻底被震惊了:这老骗子胆子也忒大了,简直比锯灯泡、焊雷管的那些主儿还大啊,连斗法这玩意儿都敢放水,这要是被那妖怪识破了,那自己和黎叔儿此时早已被那妖怪吞到肚里,要是碰上个胃口好、吃嘛嘛香的妖怪,估计这会儿都快变成翔了。
想到这儿,杨亿由衷地冲黎叔儿一竖拇指:“行,你~~~牛~~~逼!”
且说黎叔儿和杨亿沿着官道走了没有几里,就见五匹快马翻蹄亮掌、得得有声地朝他们俩这边飞奔而来,行到二人跟前,为首的骑者一勒缰绳,那青骢马一声“希律”,前蹄跃起老高,硬生生停了下来。
一名戴着一顶朱红贡纬、高桥梁时式大呢帽,身穿一件二蓝线绢夹袍、外套一件元色线绢夹外褂的中年男子从马上跳了下来,几步走到黎叔儿面前,深深作了一揖:“哎呀老神仙移驾鄙县,下官有失远迎,万望赎罪则个!”
那中年男子看着四十许岁,三缕牙须,体态微胖,看着穿戴和气色都挺不错,再看其不怒自威的气度,以及身后跟着的四名青衣小帽、垂手肃立的四名年轻人,杨亿暗自忖度道:“这男子应该是个官宦,最起码也是大户人家的老爷。”
果不其然,一见那中年男子作揖,黎叔儿慌忙托住他的手臂道:“贫道何德何能,怎敢劳烦沈知县前来,实在是折杀贫道了,呵呵”
“老神仙能驾临鄙县,是我沧州百姓之福,如潮忝为本地的父母官,理当前来迎迓,只是公务缠身,得信儿迟了,还望老神仙莫怪莫怪才是,呵呵”那沈知县依旧谦逊地说道。
杨亿这才知道,敢情这中年男子竟然是沧州城的知县沈如潮。
“只是,老神仙初临鄙县,怎么会到这里盘桓。莫非是另有仙机?”沈如潮看了看那乱葬岗的方向,略带迟疑地探询道。
“呵呵,说来话长,贫道与沈知县不如效仿古人班荆道故,坐地畅谈一番如何?”黎叔儿看了一眼沈如潮身后的四名小厮,笑而谈及其他。
沈如潮自然知道黎叔儿这是不愿让其他人听到,遂也笑道:“下官岂敢令老神仙席地而坐,还请老神仙移樽就驾至鄙府衙一叙才是正理,老神仙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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