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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隔着十余里海水,远处岸上的五颜六色的灯火,混合着歌舞伎的歌声,还有各种香气,在带着腥味的海风中,已经开始摇曳起来,飘荡起来。
悟虚眯着眼睛,默不作声地遥望着,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回忆。张若月,冷笑着戏谑道,“一眼望去,满目**。宋兄,执意前来,莫非于此曾结下风流因缘?”悟虚望了望越来越近的船埠,喟然道,“风流谈不上,因缘倒是有一些。”
待船停稳,悟虚谢绝了蓬莱仙宗修士的盛情邀请,只收下了一块令牌,便与张若月,还有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下了船,结队而行,朝着岛上热闹之处而去。
大凡港口,船来人往之地,总是要比普通地方,要热闹几分,尤其是夜晚。旅客也罢,水手也罢,在茫茫大海孤寂漂泊呆过之后,上了岸,就好像缺了水的鱼儿,迫切地需要各种滋润和慰藉,各种麻醉和宣泄。所以,船埠之后,不过数里,便是一条拥挤狭窄的街道,两边店铺林立,吃喝嫖赌应有尽有,粗声俚语不断,烈酒腥味弥漫。
是以,站在泥泞入口处,张若月、张翠露、程松、赵秋鹤四人,全都地停下了脚步。悟虚虽然隐约猜到缘由,却只是笑着以目相询。
张若月,将前方的街道再次以目光飞快地扫了一遍。她似乎同时还用神识探寻了一遍,听到了许多不该听到的声音,看到了许多不该看到的画面,面带愠色,与悟虚对视而言,“此地一片污浊,我等进去做甚?”后面的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也露出类似意味的神情。
悟虚沉吟道,“这个港口中等偏小,岛上除此之外似乎再无灯火密集处。”
“我等好歹也是飞来飞去的修士,他们三人更是灵体之身,寻一处幽静山洞即可,何必去沾染这些?”张若月,顿时不满地嚷道,“悟虚大师,你切莫再说什么无相分之类的鬼话。你若喜欢,便自己去。”
悟虚哈哈笑道,“我等好歹也是飞来飞去的修士,刚上岸来,寻什么幽静山洞,且飞他个十万八千里再说。”话音刚落,便腾空而起。
那张若月,跟在后面飞了一会儿,忽然起疑,“悟虚大师,东瀛扶桑中心地带,当在东方,为何你引着我们向北而飞?”
悟虚在前面一边飞,一边笑道,“若月仙子,到了便知。”
这一路北去,飞过好几个如长岛一般的喧嚣而又污浊的夜市,飞过一大片孤寂幽暗的海域,算下来,也有千余里。好在五人飞得甚快,一个时辰不到,便到了目的地。
张若月望着前方脚下,迟疑地说道,“此处是何地?方圆十里,街道纵横,处处张灯结彩,似乎比那定海城还要繁华几分。而且,似乎,还有不少修为不算低的修士在此落脚。”
“长崎。”悟虚一边回答着,一边朝着下方某处飞去。
“翠香居!“张若月站在门口,望着头上那块粉金匾额,一字一顿,面带寒霜,”急匆匆飞了大半夜,原来是要赶着做那回头客。“张翠露、程松、赵秋鹤,站在一旁,耳听得一阵阵欢声戏语,也是面面相觑,”悟虚大师(师兄)要带我们逛青楼?“
悟虚,哈哈大笑,“这里乃是长崎著名的汉人区,夜如白昼,道路宽广清洁,香车宝马在中间,行人樱树靠两边。酒楼茶楼,无不粉刷一新,错落有致,茶酒醇香,美食无腥。至于这翠香居,更是占地极广,里面建筑,曲折幽回,错落有致;最最难得的是,大到每一楼阁,小到每一雅间,都布有隔绝神识的禁制,无色无声,绿色环保。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等游学至此,岂能过门而不入?走走走,路在脚下,开卷有益。“谈笑间,已是迈步走了进去。
悟虚轻车熟路,一边朝着那大厅走去,一边对着旁边亦步亦趋的小厮吩咐道,”订个最好的雅间,上一桌最好的酒菜,嗯,再来五壶最好的花茶。“说完,顿了顿,转身,朝着身后似笑非笑地张若月一指,”一概费用,包在我这位田老弟身上。“
那小厮,连声应承着,将悟虚送进了大厅,顿时又有两名清新可人的婢女上前迎来,引着悟虚朝朝着楼上走去。这时候,张若月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我没钱。“她的声音灌注了灵力,响彻传遍整个大厅。一片安静!连大厅正中圆台上的歌舞声也戛然而止。所有人,包括悟虚,全都看着吃惊地望着她。
蹬蹬蹬,悟虚快步从木梯上走下来,来到张若月面前,大声笑道,”我的田兄弟,哥哥我带你来玩,还真的要你掏钱么!放心,今夜一切开销包在哥哥我身上!。“
”那好!“张若月,不待悟虚神识传音分说,立刻把手一扬,指着圆台上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难得宋兄今夜如此慷慨。这名小娘子歌唱得不错,宋兄可否代小弟打赏一二?“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对准了悟虚。
悟虚,此刻,真的是身无分文,莫说是普通钱财,便是宝物法器也没有几样。悟虚所有的东西本就不多,经由那九叶青莲灯佛光烈焰焚烧之后,就只剩下寂灭珠、寂灭令,八思巴所赠的金刚密因生死了义佛珠,还有海音螺和星云竹了。要打赏,总不能拿这些东西来打赏吧?
悟虚笑眯眯地望着笑嘻嘻的张若月,大笑道,”小事一桩,小事一桩。“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在意地朝着圆台一甩袖,一道绿光落在了那名女子的手上。
大厅中有人发出低低地吃惊声,“悠游令!“
悟虚猛地转身,定睛朝那女子手中看去,不由摇头惊呼道,”错了错了。这位姑娘,可否将此物还给宋某,宋某复赠姑娘一枚上等翡翠扳指。”
那女子,似乎接到了什么人的命令,悟虚话一说完,她便连连点头,随后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如飞燕一般,飘落在悟虚面前,垂首奉手,将那悠游令恭谨捧举着。
悟虚迟疑着伸出手,将悠游令取回。那名女子,随即退后两步,再旋身而起,万千秀发如风中细柳,翠点白裳如风中雨作的云,轻轻柔柔飘回至圆台。
悟虚呆了呆,正要开口。一道绿光,从别处飞至那名女子的手中,正是一枚翡翠扳指,碧绿如水,光泽温润。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修士,一边朝着悟虚和张若月等人走了过来,一边含笑道,“翡翠扳指,确实很配美子姑娘。在下孟泽,忝为此间的管事,替美子姑娘谢谢诸位了。”
美子姑娘?真是当年的小美子么?悟虚耳听得这个名字,不由又朝着圆台上望去,心神一阵恍惚。
当年,在这翠香居,小美子刚刚被送来,便被选作那龙血怨珠的宿主,还是自己暗中将其救下,并送回了家中。想不到穷人家的孩子,身若浮漂,命运难改,海浪去了又来,此刻,她又在翠香居歌舞为生。想起来,倒是与定海城中那个张寡妇的女儿露露相似,先是被小瘪三一串破落项链哄骗**,后来沦落风尘,以人身而学妖语,也是以歌舞为生。
二楼天字号雅间内,悟虚、张若月五人,和那孟泽,刚刚落座寒暄,关上的门又被推开了,美子姑娘,弓腰低头,两手叠放在膝盖上,迈着碎花步,走了进来。
孟泽笑道,“既然诸位道友,喜欢美子的歌舞,在下便请了来,聊为助兴。”只见他两手侧举,拍了拍,美子便抬起头直起身,深深地朝着悟虚望了一眼之后,扭腰回眸,翩翩起舞。弹腿扬臂之间,歌声又起,唱得却是中文词曲,正是北宋晏殊的那首著名的《浣溪沙》。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这想必是,长崎岛上汉人区,深受欢迎的曲目。在悟虚听来,她唱得可谓字正腔圆,甚是熟练,便连其中一些细微朦胧的意境,也随着其婉转的舞姿,低吟浅唱了出来。
一曲歌舞罢,悟虚热烈鼓掌,笑言道,“好好好!翠香居,不愧为翠香居。时至今日,东瀛扶桑,亦有前朝遗韵流传。却不知这位姑娘,仙乡何处,芳名几何?宋某明知姑娘乃是东瀛人士,却偏偏觉得他乡与故知,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孟泽淡淡一笑,“东瀛扶桑,不比中原大陆,虽然屡受教化,但终究是莽荒之地。她的全名,便叫做美子。”说着,朝着美子一指,“美子,还不过来敬酒?”
美子,便又弓腰低头,两手叠放在膝盖上,迈着碎花步,走上前来,跪下,先将悟虚杯中斟满,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依旧弓腰低头,拱手将小小酒杯举过头顶。
悟虚,甚是不悦,“何须如此多礼?我等儒门修士,却不是腐儒之辈!”
孟泽,爽然而笑,”孟某,在这翠香居见过不知多少从中原大陆来的儒门修士,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宋道友这样不拘于礼,博爱广大的。“
悟虚只当他是在取笑自己风流好色,正要再做狂狷状,洋洋洒洒地驳斥一二。那孟泽忽然又问道,“两位道友,带着三位弟子,出海游学,到了此处,不知是否还会继续向东而行?“语气带着一丝郑重。
“道友何以有此问?“一直没有说话,如木偶一般的张若月,沉声反问。
孟泽,闭目片刻,方才低声道,”诸位,可知晓,如今东瀛扶桑的三大势力,神道宫、碧云书院、海天禅寺,都在暗中扩展势力,修为在凡尘三层以上的修士,皆在招揽之内。诸位,若是深入腹地,恐有滞留之虞。”
“神道宫、碧云书院、海天禅寺。”悟虚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脱口问道,“宋某曾说东海龙宫有碧游宫和海枯寺,却不知与这扶桑岛上的碧云书院、海天禅寺,有何关系?”
孟泽眼中光芒一闪,重新打量了一下悟虚等人,点头答道,“神道宫宫主借东海妖军,平定扶桑,那东海龙宫的碧游宫和海枯寺的势力,也随之落地,是为碧云书院和海天禅寺。“
”原来如此。“悟虚沉吟着,暗中将碧游宫和海枯寺的来历,神识传讯告知与张若月四人。
”有何惧哉?难道还真的把我等抓了去充作炮灰不成?“张若月如是回应。
那孟泽,再次盯着悟虚和张若月等人看了一眼,忽地猛然大笑道,”在下倒是忘了,诸位持有那悠游令,整个东海,包括这东瀛扶桑,都是来去自如。在下失言,再敬诸位一杯。“
酒过之后,气氛却更压抑起来。张若月再度陷入沉默中,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三人,一直是挺胸端坐,目不斜视。孟泽和悟虚,若无其事地交谈了几句,便也起身道别。悟虚只得叹了一口气,举起酒杯,”我等出海游学,走得匆忙。今夜,还多亏了孟兄仗义出手。“
孟泽,挥手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在。孟某虽然长年旅居在外,却还是炎黄之孙,异国他乡,能亲近的自然要亲近些。“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了声音,“我已命人安排好了房间,宋兄稍后只管叫美子前面带路即是。”
雅间内,众人皆是修士,孟泽这一番故作神秘低声语,在众人耳边,依旧是清晰无比。悟虚只感到,张若月,还有张翠露、程松、赵秋鹤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待孟泽走后,一直没有出声的张翠露,合掌说道,“师尊,今夜我等是否要在此歇息一宿,明日再兼程赶路?”悟虚明白其言外之意,再看程松、赵秋鹤二人神情,亦是如张翠露一般,便示意三人稍安勿躁,转向美子,斟酌问道“我瞧着姑娘颇为面善,不知道姑娘几时来的这翠香居,原本家住何处?”
“启禀前辈,美子本是附近农户的孩子,三年前,遭遇水旱之灾,家中收成不好,承蒙孟掌柜收留,一直在翠香居效力。”美子讲得一口流利的汉语,只是始终低着头,恭声作答。
应该便是了!悟虚开始没有认出来,直到孟泽叫她美子,悟虚才回忆起来,再仔细看去,才发觉与那当年那小美子颇为神似,柔柔弱弱的,空灵之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随波逐流式的宿命忧愁。此刻,再对照时间和她老家位置,竟是十分对了**分。
悟虚,不由又将其全身打量了一下。当年,自己曾经将一串佛珠套在其手腕。如今,却是未曾看到。要知道,小美子差点成了龙血怨珠的宿主,虽然中途悟虚将怨珠拿了过去,又为其驱除了血毒,但其身上仍然带有一丝龙血怨珠的诅咒怨气,若无佛珠时刻护持,长时间慢慢化解,她恐怕早已香消玉殒,又怎么可能还站在这里?除非,她另有奇遇。
悟虚放出神识,朝其探去,又是一惊。自己的神识,一入其识海,便看到一片血海,其中,无数灰色斑点,飘来荡去,组合在一起,竟然有几分龙的的形状。
“不用再看了!”张若月忽然神识传音,“这个女子,乃是罕见的阴虚之体,只可惜幼年无高人指点,又身染咒怨之力,命不久矣。”
“阴虚之体?何为阴虚肢体”悟虚不由问道。
张若月没有作答,走到美子身边,一边绕着美子转圈,一边摇头晃脑、上下左右地打量着。
悟虚此刻已经确定这女子便是当初自己所救下的小美子,见她站在那里深埋着头,微微颤抖着,便一拂袖,将她送出一米,说道“夜已深,还要劳烦美子小姐带我等到别院歇息。”
忽然,张若月抬手弹指,一点白色剑光,急如闪电般朝着美子飞去。她昨夜,浩然正气已有小成,明月心境更上一层,出手之间已经是有人世间真人修士的风范。那美子,悟虚观察过,体内灵力全无,并非修行之人,她若是被张若月这一点剑光击中,定然性命难保。
悟虚大喝一声,直接神识御起身后星云竹剑,险险地在美子身后寸许之处,将张若月发出的剑光挡了下来。只听,美子一声轻哼,口喷鲜血,随即整个人栽倒在地。距离太近,被激荡的灵力给震伤了。张翠露等人急忙前去,将其扶到一边,进行救治。
悟虚看着张若月,很是不悦地说道,“我自然知道你不会平白无故地出手,但究竟是何缘由?”张若月,又仔细以神识探查美子一遍,方才转身对着悟虚说道,“所谓阴虚之体,乃是体内天生有灵窍,能够自动将寻常灵力灵气,转化为虚无。”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试探她有没有修为呢?”悟虚随即追问道。
张若月,想了片刻,神识传音,反问道,“悟虚大师,与这位美子姑娘,究竟有何关系?”
悟虚微微皱眉,沉声答道,“此事说来话长,况且其中曲折,也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时候,在张翠露三人的救治下,美子姑娘已经苏醒过来。她挣扎着从张翠露手臂上站起来,面色苍白得可怕,走到悟虚和张若月面前,又屈膝垂首,深深地跪拜在地,低声说道,“美子,惊扰了两位大人,还请两位大人恕罪。”
张若月,也不说话,径直朝着外面走去,只是在与悟虚擦肩之际,神识再次悄然传音道,“阴虚之体,不是那么简单的。大师可不要太过怜香惜玉,小心阴沟里翻了船。到时候,可是悔之晚矣。”
。。。。。。。
那孟泽,为他们安排的是一处相对僻静的院落,离迎来送往的大厅还有数里。
最前方领路的是两名掌灯的丫鬟,悟虚五人在中间,最后还有两名张灯的丫鬟,她们二人搀扶着美子。一行人,走在幽静的小路上,全都默不作声,别处传来的欢歌笑语,隔着花丛树木,断断续续的,听着格外的稀疏。
悟虚数次暗中出手探查,果然如张若月所说,灵力一入美子体内,瞬间便消散一空,其速度远超常人。旁边的张若月,看在眼里,又神识传音笑道,“本仙子,岂会兴口雌黄。”悟虚颇为愠怒,“那小僧问仙子何为阴虚之体,仙子为何又避而不谈!”张若月,沉默了片刻,方才又笑道,“事关宗门机密,还请大师见谅。不过,看在大师方才代若月出手探查的份上,若月倒是可以透露一点,阴虚之体,若是幼时便被魔人发现,蓄意培养起来,危害甚大。”
张若月,虽然是神识传音,还带着笑意,但说到最后,却是郑重无比,更有一丝杀意若隐若现。悟虚正要说话,却听见身后一阵慌乱声响,转身一看,美子虚弱无比地靠在路边一块岩石上,那两名后面的掌灯丫鬟在其身边,面露不忍之色,一人握着她的手,一人以掌抚其胸。
美子见悟虚等人被惊动,便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指着前方,颤声说道,“两位大人,前面便是翠苑。”
悟虚听出其甚是惊恐,而且自己方才几次暗中探查,打出的佛门灵力,似乎也引起了其识海中那龙血怨力的反噬,看她此刻这样子,几乎是难以继续前行。悟虚便缓步上前,嘴上说道,“方才多有冒昧之处,美子姑娘,切莫惊慌。”哪知,美子望着悟虚伸出的手臂,犹如看到毒蛇一般,浑身抖动起来,不断地往后缩。
难道是那龙血怨力,已经暗中控制其神识,居然对自己如此抗拒,如此恐惧。想到此处,悟虚暗中传讯于张若月、张翠露等人,神识封住四周,同时手捏法印,一声真言,五指上升起一朵白莲,迅速飞入美子额头。
美子顿时发出一声凄厉尖叫,若不是张若月等人早有准备,恐怕整个翠香居都惊动了。
也不知,是那龙血怨力太过特殊,还是起所谓的阴虚之体太过特殊,悟虚以六字大明咒祭出的那朵白莲飞入其额头,进入其识海后,只是大而无当地闪了闪,将那一片血海中灰色斑点化解了一些,便迅速消散。
悟虚右手按在美子肩膀上,有点无计可施的感觉,却忽然看见美子难得地抬起头来,夜色之下,两眼尽是哀求。
“你吓着她了。她没有受任何魔物控制。“张若月走了过来,”龙族诅咒,乃无形之物。你在她识海中看到的血海,还有那些灰色斑点,只不过是一种征兆。”她推开悟虚的手,挥出一片清辉,分别洒向美子和前后四名已经吓晕过去的丫鬟。
美子,渐渐安静镇定下来,又要跪拜在地。悟虚将其止住,斟酌着说道,“美子姑娘,我等并无恶意。你本是阴虚之体,三年前又身中龙族诅咒怨力,我等暗中探查,是想为你找到医治之法,并无其他恶意。“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三人,也在一旁宽慰着。
美子似懂非懂地站在那里,迟疑的说道,”大人所说之言,美子以前也曾听到有客官这般提及过。”顿了顿,又垂首躬身,一副小心谨慎的奴婢姿态,“美子年少无知,还望诸位大人莫要见笑。“一时间,又好似换了个人。
张若月却是留意上了,装作惊喜之态,急声问道,”哦?却不知,是何人也曾经这般提及过?”
美子,又是一番迟疑。悟虚在一旁,一边弹出四道灵力,点向四名掌灯丫鬟,一边笑道,“翠苑便在眼前,我等还一直站在门外唠叨。“
翠苑之内,另有丫鬟婢女。那四名如梦初醒的丫鬟,战战兢兢地将悟虚等人小心送到门口,办过交接,便急急退去。美子留了下来,领着这翠苑里的丫鬟婢女,将悟虚等人,往苑内徐徐引去。
走过玄关,张若月,又问起是何人曾经如此提过。美子在前面,依旧小心翼翼地垂着头,弓着腰,听得张若月发问,轻声笑了笑,”那位客官戴着面具,只住了一宿,便飘然而去。”
她语气平淡,用词也寻常,轻飘飘的,但伴着四周丫鬟婢女身上的胭脂味,在这夜里,自有一番风情和寓意。
张若月顿时恼了!她首先向悟虚神识传音,“欲拒还休,欲擒故纵,她使出这等青楼伎俩,将我等当作什么人了!枉费了你神神秘秘,煞费苦心。”
悟虚苦笑回道,“仙子似乎想得太多?她一个弱女子,沦落风尘,在青楼歌舞为生,自然难免使出一些自保的招数。何须太过苛求?“见张若月,朝着自己和美子面露冷笑,便又说道,”仙子最后一句,‘神神秘秘,煞费苦心‘,小僧也觉得似乎有讥讽小僧之嫌。“
张若月冷哼,正要再说。一干丫鬟婢女停了下来,便只见美子碎步走到她身边,恭声说道,”大人,此处可还满意?“张若月,随口答道,”不错不错。”美子回头示意,两名丫鬟随即上前。
悟虚愣了愣,不由哈哈大笑,对着张若月一拱手,郑重无比地说道,“天色已晚,田兄早些休息。“说罢,一甩宽大的衣袖,扬长而去。张翠露、程松、赵秋鹤,对着张若月行了个礼,跟着悟虚向别处走去。美子,带着其余一干丫鬟婢女,急急追了上去。
张翠露、程松、赵秋鹤三人,分别住下之后。悟虚,大踏步向前,美子和几名丫鬟婢女拼命追赶,却还是越来越远。
”大人。。。。。。”美子在后面遥遥地,低低地喊着。
悟虚,挥手道,”花间对明月,何处不能眠。”速度不减,渐行渐远。
美子,望着悟虚消失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随后挥手,示意身后的丫鬟婢女退下。
这个翠苑,美子这三年多,所谓迎来送往,已经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住过多少次。莫说这林林楼阁,曲回画廊,便是这月下的的一草一木,美子闭着眼睛,甚至捂住耳朵,也能够纤毫分辨而不差。但今夜,她却有些看不清,拿不准,在原地转来转去。只因今夜这入住翠苑的五名修士,更确切地说,是两名修士。这两名修士,不但有东海龙宫的悠游令,更是一眼看穿了自己的阴虚之身,以及识海中那神秘莫测的龙血之怨。
夜深了,身后那些丫鬟婢女,早已退去。美子斜靠着廊柱栏杆,不由陷入了沉思中。良久,美子缓缓站了起来,好似一个思春贵妇,夜扑流萤终有时。她合掌,朝着夜空,默默念诵了一番,然后,朝着前方走去。
前方一片漆黑,隔着数步的灯笼,尽皆被熄灭。美子,轻摆罗裳,轻车熟路,却是丝毫不受影响。那雪白的脸,淡红的唇,在朦胧月光下,忽隐忽现,犹如苑中幽魂。
她游走飘荡着,好几次心中忐忑不安,想要回头而去,但终是忍了下来。待止步于一间泛着昏黄灯光的房间前,美子调息了一下呼吸,整了整衣衫秀发,然后,静静地站在门外。
一会儿,悟虚的声音在里面响起,“可是美子姑娘?“
”大人,正是奴家。”美子,犹豫片刻,终是给自己选了这样一个称谓。
房门无风自开,美子缓步迈了进去。一盏残灯旁,悟虚盘腿端坐,面无表情。美子瞬间拿定主意,如往日一般,抬起头,挺起胸,衣衫无风自落,每走一步便从雪白肌肤上滑落一分。她就这样走到悟虚面前,低下头,轻声道,”大人,美子奉命前来随侍左右。”
悟虚缓缓睁眼,看着几乎完全**的美子,叹道,”何必如此。”
美子从容答道,“美子心甘情愿,唯愿大人垂怜。“
悟虚没有说话,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方才又淡淡地说道,”当年翠香居龙血舍利之事,宋某也曾听人说起过。方才,更是在你的识海中看到了一片血海。美子姑娘,可否将当年之事,略为分说,宋某也好仔细参详一下,看能否为姑娘化解此怨力。”
美子早有所料,躬身谢过之后,静静地站了会儿,随即开始娓娓道来。她本是歌舞为生,念唱俱佳,所言之事,又是自己亲身遭遇,声咋起,便有意境生。当年翠香居新人礼所发生的种种,在今夜这幽静昏暗的房间内,好像重现一般。
悟虚复又闭上双目,宛入定中。
外面有风声,有花香,还有皎洁的月光。那美子讲着讲着,也渐渐闭上了双眼。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语气也越来越淡,似乎完全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中。
不知何时,悟虚又睁开眼睛。
他静静地倾听着。美子讲到后来,越来越平淡,越来越冷漠,以至于其一言一句,如匆匆岁月,时光之剑。
悟虚爱怜地看了犹如纯白羔羊的美子一眼。她那诱人的**,随着其声声往事陈述,越来越僵硬,越来越枯萎。到了最后,只剩一副皑皑白骨。
悟虚,猛地伸出了双手。
虚掩的窗牖,砰的一声,悉数紧闭。房间的灯,也熄灭了。外面,张若月的面容从月光中隐隐浮现,她望着黑暗中那一道道不断涌动的寂灭之气,笑了笑,随即消失不见。
美子惊醒,嘤咛了一声,却没有睁开双眼,只是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片刻之后,待她睁开双眼,一直端坐在对面的悟虚早已消失不见。
正所谓
当年洞中心寂灭,如今再向当年寻。
翠苑重叙新人礼,旧客不识枉褪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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