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处丹穴,官兵占据其四,城里的丹穴离知府衙门最近,因此也最受重视,汪直亲自挑选一名极受信任的校尉送入丹穴,一是培养高手,二是保证安全。
结果这两个目的全未实现,进入丹穴的校尉已被杀死,在何三姐儿逃离半个时辰之后,尸体喷出丹穴,至关重要的安全也没有得到保证,在一场短暂的混乱中,携带天机丸的重要人物受到不小惊吓。
汪直受到的惊吓更大,说是天塌了也不为过,事后,所有的惊吓都转化为愤怒。
“何氏姐弟必被碎尸万段。”汪直咬牙切齿地说。
“何五疯子怎么惹着你了?”胡桂扬惊奇地问。
汪直骂了半句,看在小草面子上,咽回后半句,“这叫株连,懂不懂?何家没有好人,何百万遭到通缉的时候,何氏姐弟也在名单上,他们曾经杀死过不少校尉,都是因为你……”
“厂公若是觉得我能承担起这份责任,就都推到我头上吧。”胡桂扬微笑道,好像赔个不是就能解决这个小问题。
汪直呸了一下,胡桂扬职位太低,千刀万剐不足以抵罪,“总之我已经找到何氏姐弟的下落,今晚就去捕杀,你看着办吧。”
汪直迈步就走,胡桂扬送到大门口,“厂公慢走。”
回到厅里,小草问:“你真不去吗?没准能帮到何三姐儿。”
胡桂扬摇头,“厂公要请的人其实是你,他对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说点宫里的趣事,你知道太监也成亲吗?”
“你知道什么是太监吗?”
“你以为山里人什么都不懂吗?”小草起身往外走,“我得继续练功,可惜阿寅的舞蹈我没学全,似乎缺了点什么。”
胡桂扬跟出去,坐在廊下观赏小草练功,颇觉赏心悦目,甚至忽略了枪法的凌厉链子枪转得太快,他的目光跟不上,只能盯着小草转圈。
眼前微光一闪,胡桂扬急忙侧身,这一躲其实已经晚了,好在枪头并不以他为目标,从头顶掠过,刺透墙壁。
胡桂扬脸上变色,起身向后面看去,墙壁出现一个窟窿,对面的墙上也有一个,枪头不知飞到哪去了。
小草叫声“哎呀”,一步跳过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链子不知怎么自己就断了。”
胡桂扬心有余悸,笑道:“照这样下去,我得隔着一条街才安全。”
小草也笑了,极快地吐下舌头,“红球真是个好东西,不用服食,不用照顾,带在身上就有好处……”
小草发现胡桂扬神情有异,退后一步,面露警觉,“胡大哥,这是给我的,你可不能要回去。”
胡桂扬刚才的确动心,“想想而已,当然不会要回来,你让我看一眼吧。”
小草又退一步,冷冷地说:“不行。”
胡桂扬大为失望,觉得受到不公对待,脸上表情不由得有些僵硬,也后退一步,小声道:“不可起贪念,千万不可,万万不可。”
小草缓和语气,“胡大哥,红球虽好,但是隐患也大,你不接触是好事。”
“我明白。”胡桂扬挤出一丝笑容,“我给你红球是让你增强功力,凭此寻找解除隐患的办法,你却只顾着练力和报仇,如今大铁锤已死,你该做正事了。”
“还有杨九问。”
“他躲得太深,你武功再高,现在也没办法报仇,还是先救自己。”
“嗯,我得先找到阿寅,厂公说整个知府衙门里都没有侏儒,阿寅肯定是躲起来了。”
外面有人叫道:“胡校尉在吗?”
三名兵丁送来做好的饭食,等两人吃完,又进来收拾碗筷,送上清水,“以后一日三餐都由我们送来,胡校尉要吃什么可以提前说。”
“随意,跟大家一样即可。”胡桂扬没好意思点菜。
三人走后,小草笑道:“厂公人不错。”
“那是因为你武功高。”胡桂扬太了解汪直的为人,才不相信他的好意。
“那就是武功高真不错。”小草起身,拍拍肚皮,“我要出门,你看家吧。”
“天就要黑了,你……你不是要去参与围捕吧?”
“我才不去凑这种热闹,我要去找阿寅。”
“你知道他在哪?”
“不知道才要找啊,放心吧,我有计划。”
“你一个人?”
“你跟不上我。”小草突然露出调皮的微笑,“老实在家,别管闲事,有工夫的话收拾一下屋子,虽是暂住,最好也干净一点,然后睡个好觉,明天一早我就回来。”
小草扬长而去,胡桂扬皱眉发呆,觉得这个小姑娘越来越像其姐高含英。
胡桂扬真的收拾一下各间屋子,然后在自己的卧房里点起油灯,他没办法不想何三姐儿,只好对自己说:“这是你的选择,你将天机丸送给小草,变得武功平庸,只能坐在家里,帮不了任何人,况且……”
况且何三姐儿是个极聪明的女子,根本用不着他的帮助。
胡桂扬坐了一会,不知是说服了自己,还是因为离天机丸比较远,心情平静许多,甚至生出一点小小的得意,“整个郧阳府,大概只有我这里算是静土吧。”
他叹了口气,静土虽好,却只有自己能够感受得到,与之相比,被人遗忘的感觉则更加强烈,想起自己从京城出发时还是前呼后拥,如今却沦落到独自一人收拾空房,不觉哑然失笑。
夜色渐深,胡桂扬全无睡意,走出房间,站在庭院里仰望空中星月,渐渐地思绪飞扬,万事万物皆在心中一闪而过,不留痕迹。
“你在看什么?”有人问。
“脖子僵住了,帮我一下。”
袁茂走来,伸手在胡桂扬脖子上揉了两下,然后轻轻用力,推着脑袋恢复正常姿态。
胡桂扬长出一口气,“还好你来得及时,要不然我可能要这样站一晚上。”
袁茂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见过不少怪人,可是像胡桂扬这样的绝无仅有,一想到这人还是自己的上司,他心里默默叹息。
“杨九问请你去一趟。”
“背山老怪杨九问?”胡桂扬活动脖颈,对这份邀请极意外。
“嗯,他说这次相邀与恩怨无关,只想请你看一样东西,说你肯定感兴趣。”
“什么东西?”
“他没说,他在行都司衙门等你……”
“走吧。”胡桂扬迈步就往外走,边走边扭脖子。
袁茂紧紧跟上,“我查过了,衙门里都是官兵……”
“我不担心安全,杨九问既然投靠李孜省,不敢再用江湖那一套,想杀我必定光明正大地安个罪名,用不着设陷阱,何况还有你呢。”
胡桂扬的信任让袁茂有些感动,但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此次邀请我在西厂备案,绝不会有擅闯之名。”
“呵呵,还是你考虑得周到。”胡桂扬对城里的几个衙门熟门熟路,大步走在前面,“你在汪直那里还自在吧?”
“我跟厂公说了,再过两天就回胡校尉这边来。”
“别,我这里啥事没有。西厂今晚不是要抓人吗?你怎么没跟去?”
“厂公嫌我武功低微。”袁茂几次吸取丹穴精华,都在中途被胡桂扬硬行带走,功力小有增长,不到一天就已消失。
“咱们是这城里武功最弱的人。”
“差不多吧。”
快到行都司衙门,袁茂道:“厂公两个时辰之前出发,说是要去小龟岛抓人,现在还没回来,估计是失败了。”
小龟岛离城不远,汪直若是立功,肯定派人快马加鞭回来报信。
胡桂扬笑一声,没说什么,快要进门时他想起一件事,“李半堵和尤五六……”
“他们没事,尤五六去了一趟山谷,也已回来,具体住在哪里就不知道了。”
衙门里没什么人,一名公差打开偏门放两人进来,也不带路,任由两人往里走。
袁茂认路,将胡桂扬引到后面的一处僻静小院里,低声道:“我不能进去,但我不会离开,一定会等你出来。”
胡桂扬点下头,自己推门进院。
与郧阳城的大多数建筑一样,院子很新,但是精致许多,庭院铺着石板,窗前移植高大的花木,散发阵阵幽香。
正房、左右厢房,所有房间都没点灯,胡桂扬站在门口,咳了一声,提醒院子里的人自己到了。
没人回应,过了一会,从一株花木后面飘出一道身影,那是名女子,长裙委地,长发及腰,走路轻柔而缓慢,像是在飘动。
“蜂娘?”胡桂扬认得此女盈盈一握的腰肢。
明明是杨九问相邀,见到的却是蜂娘,胡桂扬转身向院外望去,没看到等在外面的袁茂,却看到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关闭,门口站着一个弯腰驼背、状如老妇的人。
“老怪,这是什么把戏?”胡桂扬也不客气,直呼其号。
杨九问指向蜂娘,示意胡桂扬再看。
蜂娘像是没听到有人叫过自己的名字,缓缓来到院子中间,嘴里轻轻哼着小曲,偶尔旋转一圈,像是在跳舞,又像是在躲避什么。
她来到胡桂扬面前,视若无人,继续前行,胡桂扬不得不避开。
蜂娘走向门口,杨九问举起手中拐杖,在她额上轻轻一点,蜂娘转身改变方向。
她无所谓去哪,只是行走,不停行走。
“她……”胡桂扬心中升出一股冷意。
杨九问终于开口:“没错,她得了失心疯,忘了自己是谁,刚刚发病不久,只怕会越来越严重。”
胡桂扬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叫来了,原来携带天机丸的隐患正在显现。
“小草。”他心里一惊,外出的小草若是发病,处境极其危险。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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