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校尉排闼直入,将小小的胡宅仔细搜查一遍,连两个狗洞都要弯下腰看一眼,对活物却视若无物,胡桂扬带着大饼站在客厅门口,想打个招呼却找不到肯与他对视的目光。
搜查完毕,校尉分站小院四角。
两名小太监和两名杂役同样不请自入,径直来到宅主面前,也不开口,以目光示意他们需要这个地方。
胡桂扬与大饼让开几步,杂役放下手中的扶手椅,小太监铺设软垫与暖手壶,上面再盖一层垫子,留住热气。
胡桂扬见过汪直多次,这是第一次见识到他的一些排场,不由得连连点头,暗道西厂厂公的待遇真不是普通校尉所能比拟的。
又过一会,汪直带领数人风风火火地进院。
众人行礼,椅子旁边的两名小太监立刻分别拿起上层垫子与暖手壶。
汪直坐下,随从向两边排列,将胡桂扬挤到了厨房门口,大饼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夹着尾巴逃进厨房,再没出来过。
汪直眉头微皱,像是有什么烦心事,片刻之后,稍点下头,跟进来的霍双德开口道:“还等什么?开始吧。”
童丰早已做好准备,走到庭院一头,先向厂公抱拳行礼,然后静待对手入场。
胡桂扬探身向汪直看了一眼,“还没到傍晚呢。”
除了汪直,所有人都用指责与冷淡的目光看过来,胡桂扬笑了笑,“提前比武也可以,我只是确认一下。”
胡桂扬清清嗓子,走到庭院另一头,身上穿着委托蒋二皮新买来的长袄,活动一下双肩,向对面的童丰道:“新衣裳,拜托下手轻些,打脸可以,尽量少碰身上。”
长袍下摆几乎垂到脚面,能下手的地方可不多,童丰看一眼汪直。
霍双德上前一步,“这是比武,不是闹着玩儿,除了不可以使用兵器,打哪都行,或生或死,全看自己的本事。”
“这么严重?”胡桂扬露出惊讶之色。
“嘿,你才明白吗?”霍双德从来不喜欢胡桂扬,冷笑一声,“胡桂扬,你若本领低微,凭什么在西厂做事?你若偷练神功,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要为厂公所用,怎可藏着掖着?”
“我的本领不高不低,通不得天,却足够为厂公效力。”胡桂扬笑道。
霍双德脸一沉,“巧言令色,胡桂扬,多说无益,今天就是要看看你的真本事。”
“真本事不一定非得是武功高强吧?比如你,在郧阳城没留下多少功力吧?就是会拍马屁而已,我也可以啊。”
霍双德脸色越发难看,“我是厂公贴身随从,一片忠心,是你能比得了的?”
汪直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骂了一句,“坐在这里等半天了,光听你们两个说来说去,有完没完?赶快动手,天黑之前我还要回宫里呢。”
霍双德脸一红,再不向胡桂扬说话,向童丰招下手,示意他可以出招了。
童丰不摆架势,向前迈出一步,全身蓄力,骨节噼啪作响。
“等等。”胡桂扬伸出左臂,阻止童丰走来,右手慢慢入怀,“我先将兵器放在一边,以免待会不小心用上。”
霍双德怒容满面,瞄一眼汪直,没有开口。
胡桂扬先掏出一柄匕首,放在墙边的雪堆上,接着陆续掏出几件小东西,“别打坏了。”
终于怀里空空,胡桂扬转身看向汪直,笑道:“厂公需要书吏吗?我也算识文断字,跟义父学过一些为吏之道。”
汪直不吱声,童丰再度逼近,院子本来就没多大,几步来到近前,右拳虚晃,待胡桂扬闪身躲避,左拳击来,正中前胸。
童丰的招式极其简单,就是超乎寻常地快、准、狠,胡桂扬像纸片人一样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随即重重跌落,半天不动。
童丰颇觉意外,这个对手实在是不堪一击,于是又一次扭头寻求指示。
汪直还是不吱声,霍双德短促地笑了一声,“竟然弱到这种地步,看来他没有留下功力,但也不配在西厂任职……”
“好硬的拳头。”趴在墙角雪堆上的胡桂扬竟然慢慢站起,揉揉胸膛,哑着嗓子道:“好在我最近一段时间苦练武功,总算能受……”
话未说远,童丰再度出招,他已大致摸清胡桂扬的底细,基本不用虚招,一拳接一拳地招呼,下手全不留情。
胡桂扬背靠墙壁,勉强不倒,挨打更多,偶尔还上一招,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着。
十几拳之后,童丰住手,后退几步,转身面对汪直,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霍双德也很惊讶,“还从来没人能挨过童丰五拳以上,胡桂扬……这算特异之处吗?”
“挨打算什么本事?西厂是抓人的衙门,不是被抓的囚徒。”话是这么说,汪直也觉得奇怪,“过来。”
胡桂扬鼻青脸肿,嘴角流血,听到召唤,一挺身,离开墙壁,慢慢走来,脸上还在努力显露笑容,“拳头而已,又不是刀,挨几下没事。”
经过童丰身边,胡桂扬突然出手,右拳击打童丰脸颊,这一拳够快,童丰的反应却更快,侧身躲开,同时一把抓住胡桂扬的手腕。
“我试试你能不能眼观六路,不错不错,今后行走在外,能够挡住偷袭。”胡桂扬呲牙咧嘴地笑道。
童丰松开手,又退后两步。
胡桂扬走到汪直面前,也不行礼,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像是刚从地府刑场里偷跑出来的小鬼,“厂公觉得我还行吗?”
汪直的眉头越皱越紧,你倒是挺经揍,可这有什么用?西厂缺的是能闯龙潭虎穴的厉害人物,不是一个肉垫子。
“万一哪天厂公随身没带垫子,天又特别冷,不就用到我了吗?”胡桂扬笑嘻嘻地说。
“这可不像你能说的话啊,胡桂扬,你平时不是挺横的吗,第一次听你说软话。”汪直有些诧异。
“厂公真是吓到我了,性命攸关,属下再不敢耍横。”胡桂扬笑得虽然难看,但是越显谄媚。
霍双德小声提醒:“这个小子求饶的时候也不肯下跪,我就没见到他向厂公跪拜过,明明是心里不服气,小瞧厂公。”
“对啊,我是陛下亲自指定的西厂厂公,阁臣见我尚且要礼让几分,你多个屁?不过是一名小小的校尉,竟敢立而不跪?”
“厂公明察,不是不想跪,是挨打太多,两腿疼痛僵硬,实在跪不得。”
“全是借口,若是换成我,这时宁肯趴在地上,也不敢站着向厂公回话。”霍双德在郧阳府没得到半点功力,煽风点火的本事倒是增长不少。
胡桂扬只得撩起长袍下摆,双腿慢慢弯曲,“属下拼命拜见厂公。”
“听听这叫什么话,拜见厂公,竟然说是拼命,此人心术不正,将来……”
胡桂扬双膝将要碰到地面,纵身暴起,合身扑到汪直身上,将他连人带椅推倒在地。
谁也料不到会有这样一幕,汪直在西厂只手遮天,别说一名校尉,就算是百户千户,得罪厂公之后也只能乖乖等死,断不敢公然反抗,更不用说直接袭击了。
汪直带来的随从当中不乏高手,武功最高者便是童丰,可他刚才连退几步,离着太远,虽然转瞬跃来,还是晚了一步。
胡桂扬翻身,侧躺在地上,拿汪直挡住半边身子,右手勒脖,左手持匕首低住脖颈另一侧,厉声道:“所有人退后!”
刚才被击倒时,他偷偷将匕首藏在袖子里,谁也没有注意到。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脸色全都变了,不敢上前,也不敢离开,一时间手忙脚乱。
“退后!”胡桂扬又一次喝道。
汪直被勒得翻白眼,说不出话来,霍双德总算稍微清醒些,展开双臂命众人后退,颤声道:“胡桂扬,你别乱来,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过。”
“哈哈,老子光棍一条,家里就一条狗,哪来的满门?”
霍双德一愣,“那你也不要乱来,你想受千刀万刮的凌迟之苦吗?”
“死都死了,还在乎死法?”胡桂扬越说越狠,完全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与霍双德对话,双眼却盯着童丰,只要此人稍有异动,他就要将匕首刺进去。
霍双德无计可施,心里十分害怕,厂公若是死在这里,他们这些随从也要跟着倒霉,“放开厂公,饶你一命便是。”
“你说的不算,我要听汪直亲口说。”
霍双德苦着脸,双腿一软,扑通跪下了,“我的胡爷爷,你快要将厂公勒死了,让厂公怎么开口说话。”
胡桂扬这才发现自己用力过度,稍稍松开右臂,不忘提醒一句,“厂公千万不可挣扎,匕首不认人。”
汪直猛吸几口气,倒是没有挣扎,而是破口大骂。
胡桂扬毫不生气,劝道:“厂公想要杀我祖宗?那得先找到我的祖宗是谁,我连自己亲生父母长啥样都不知道,厂公若能找到,真是帮我一个大忙。”
汪直骂累了,见胡桂扬还是不松手,匕首一直抵在脖子上越来越冷,只得勉强道:“我不杀你,行了吧?你给我滚出西厂,从今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
“说话算数?”
汪直又骂几句,“这么多人作证,我说话能是放屁吗?”
“多谢厂公不杀之恩。”胡桂扬慢慢松开手臂、挪开匕首。
霍双德等太监一拥而上,将厂公扶起,童丰等护卫同时上前,站在胡桂扬与汪直中间,随时待命。
胡桂扬费力地站起身,隔着人墙向汪直笑道:“挨揍的本事对西厂无用,深入虎穴直取敌将的本事呢?厂公还要撵我走吗?”
汪直正在揉脖子,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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