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刚才在表哥与桂重阳面前说有人带田来投,还打算匀出几顷地转给桂重阳,没想到就被打了脸。
这哪里是有人带田来投,分明是赵管家仗势欺人想要强占民田。
这赵管家不是旁人,正是张林岳家的管事,为了给赵家买地,这些日子在通州逗留。
如今权贵不少在通州买地,这赵管家强占民田的事情传出去,不只他这个知县不清白,连举荐自己到知县任上的表哥都要受连累。
张林压着怒火,也不叫赵管家起,只道:“这就是你说的有人带田投靠?”
赵管家哆哆嗦嗦,他的主家赵家虽也是官家,可靠山还是姻亲张家。
尤其是在三河县,自己姑爷如今是县尊位上,正是可以说了算的地方,他才略嚣张了些,谁晓得就让姑爷逮住个正着。
“姑爷,都是这杜忠刁钻反复,实不干小人的事!”这赵管家连忙辩白道。
杜里正摇摇头,道:“赵爷,小民方才已经说过了,只听过奴婢想要赎身为良民的,不曾听闻良民乐意投靠为奴的。”
“你!?”眼见杜里正“落井下石”,赵管家不由抬头怒视。
张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不叫赵管家起来,只对杜里正道:“你是本村里正?他到底怎么威胁你的,又为何找到你家里来?”
有人解围,杜里正心中不喜反惊,只实话实说,说了儿子从县学被无故退学之事,还有自己与赵管家上次见面时赵管家的放话。
张林脸色更加铁青,直接踢了赵管家一脚,道:“你去县学了?你打着谁的旗号去的?”
赵管家哆嗦了一下,道:“小人……小人……”却是说不出话来。
张林闭了下眼睛,哪里还不明白呢?
县教谕是九品,赵管家一个奴仆,能够指使一县学官,肯定是抬着靠山来。赵家是外官,家主在南边做官,赵管家能抬出来的人除了张林与张家,再无别人了。
杜里正神色不变,可也悄悄打量张林。
新县尊上任,杜里正自然也叫人打听过,只晓得是勋贵子弟,恩萌受官,难道就是眼前此人?可为甚与桂家人在一起?
张林对杜里正道:“是在下管教不严,叫刁奴在外跋扈,对不住你。令郎读书之事勿要担忧,要真是因这刁奴的缘故,那交给在下来解决。”
杜里正忙道:“不过是误会,说开就好。”
嘴里这样说着,杜里正几乎可以判定眼前这人就是新任县尊,否则提到县学不会如此轻描淡写。
杜里正心中琢磨,张林也在留心杜里正。
之前在桂家,桂重阳与两人提及这个杜里正,托两人查杜里正的底细,张林不免先入为主,对着杜里正就带了几分提防与审视。加上之前赵管家跋扈归跋扈,可杜里正这边豢养健仆,看着也确实不似善人。
如今杜里正看似谦和恭顺,可却透了几分古怪。
待看到杜里正身后不远处,一个妇人面带紧张拉着儿子胳膊,眼中的戒备与忌惮表露无遗,张林才明白过来杜里正古怪在何处。
那妇人的反应,才是升斗小民在遭遇逼迫与欺凌后的反应,而不是杜里正这样有底气。
一个村里的小地主,哪里来的底气?
这杜里正的身份,确实当好好查查。
张林心中有数,并没有在杜里正面前表露身份的意思。
杜家那些健仆行动之中确实不似常人,他们今天就过来三人,自然不会在这里试探或挑衅杜里正。
张林刚转过身去,想要问表哥意思,就听到有人小声道:“重阳!”
众人都望过去,就见杜七不知何时离了李氏,凑了过来。
“杜七哥。”桂重阳不冷不热道。
杜七瞥了徐伯平、张林一眼,小声道:“重阳,你认识这两位么?能不能帮我说一声,不用麻烦了,我不想去县学读书。今日赵家为了买地,就让教谕撵了我要挟我爹,明儿保不齐就出来个张家。我又不是生员,本就是花了银子进去旁听,不去就不去吧。我想在村塾读书,想跟你与小八一道,想跟你们做好朋友。”
小胖子说的实在,听得李氏与杜里正都变了脸色。他们夫妻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胖儿子就认准了桂重阳。
徐伯平与张林在旁,望向杜七就带了探究。这胖小子是真的实在,还是心中藏奸?两家的渊源,两人也知,实不觉得这两个少年能做好朋友。
桂重阳看了杜里正一眼,道:“杜七哥,我不敢与你做好朋友。之前一直没有过来,如今见了杜里正,小子正想要问问,桂家可有得罪尊驾之处?否则尊驾何必费心,非要在夏税上给桂家记上一笔。若不是‘皇恩浩荡’,皇上减免了今年粮税,那桂家就在‘欠税’单上。”除了第一句,后边却是对着杜里正说的。
都说县官不如现管,如今却正好有个现管的县官在,桂重阳多了底气,直接询问。
杜七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桂家欠夏税之事之前传的沸沸扬扬,他自然也晓得。之前因皇上减免通州粮税,桂家的欠夏税之事也不了了之,杜七还心中暗暗欢喜,没想到桂重阳这个时候提及。
张林闻言皱眉,徐伯平却仔细打量起杜里正来。
张林还在寻思欠税有什么可动的手脚,同时心里也为桂重阳憋闷。到底是乡居不便,一个小小里正,都能算计桂家一把。
徐伯平却想起修陵之事,今冬从直隶抽丁之事还没有对外公布,这杜里正到底知不知道此事?他到底是什么人?
众人都望向杜里正,杜里正露出几分光棍道:“小重阳啊,你也莫要怨老夫,我也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你们叔侄两个回乡数月,先是怼上梅家,不知拿着什么把柄,要挟梅家拿出了十五亩地;随后又抓住李家把柄,让李家大出血,凑齐了盖房子的银钱。或许你们叔侄是无心,可梅、李两家都是杜家姻亲,我不得不寻思你们叔侄下一个对付的会不会是杜家!夏税的事,也的确是你们拉下没交,并不是我设计陷害你们什么。”
若不是知晓桂重阳人品与家底,只听杜里正这番话,怕是会觉得桂家叔侄是为了钱财不择手段之辈。
桂重阳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杜里正你误会了。梅家的十五亩地,是梅家断了嗣的二房旧产的一部分,分给梅家二房两代在室女为嫁妆,也是有律可依;至于李家那边,还是杜里正做主的,是李家盗伐桂家杨木在前,人证物证俱全,没有送官,对方愿意给的赔付,莫非杜里正忘了?”
杜里正见桂重阳口齿伶俐,一副不与争辩的宽和模样道:“误会就好,若非阴错阳差,你们两家本是姻亲,哎,都是时也命也。”说到这里,他心里倒是真有些后悔。
之前杜里正没有将桂家叔侄放在眼中,桂五的底细他早知,却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是与西集镇的地头蛇交好,别人会忌惮,他却没有什么怕的。
至于桂重阳,一个千里归乡的孤子,更不在杜里正眼中。
没想到,却是走了眼。早知桂重阳认识权贵,不可小视,就该直接将六姐儿许了桂家,如此还能化解之前嫌隙。
如今,想到这个,似乎也不晚。
杜里正心中有了决断,面上越发温煦,并不挑破张林身份,只道:“我名下确实有几顷地,这几年上了年岁暂时也顾不上,若是尊驾还要买地,我可以转出六顷。”
张林正为岳家的事情恼怒,哪里还有心思买地,刚要开口拒绝,就听到自己表哥道:“多少钱一亩?”
张林连忙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望向自家表哥。
同样是及冠之年的青年,张林略显文弱,徐伯平更英武几分。
杜里正早已瞧出来,与桂重阳同来的三人中,以徐伯平为主。疑似县尊那人在赵管事面前威风八面,可退回去站着时还是从属的位置。
加上有赵管事之前的话,提及自己是与皇家沾亲,杜里正不免更猜测来人身份,才故意提及卖地的事。
随着迁都,在通州买地的权贵不要太多。自己明面上的八顷地,也委实惹眼了些,正好趁机转手。
等到确认了卖主,也晓得桂家走的近的权贵青年到底出自哪一家。
这青年真的上钩了。
杜里正略一思索道:“现下地价中田九两银子一亩,六顷就是五千四百两银子,立红契付现银可以再减一百两!”
徐伯平挑了挑嘴角道:“不用减,就五千四百两,可否现下就去县衙过户?”
杜里正自然无异议,点头应了。
张林不由有些着急,自己表哥的身份,实不是方便在外置产的。
徐伯平不看张林,招呼桂重阳道:“重阳,你随我同去!”
张林提着的心又放下,明白了徐伯平的用意。
之前在桂家徐伯平还提给帮桂重阳置产的话,桂重阳自然也晓得徐师兄的好意。可是他这次上京,带的现银并不多,之前在西集镇买了两个铺子与一个宅子就花了不少,还有之前盖房、买杨银柱家的地,都是一笔一笔银子。
银子不够,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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